腥臭和湿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要将人的骨头都浸透。
王维刚半蹲在狭窄的排水管道中，单手按着战术耳机，另一只手紧握着冰冷的枪身。
黑暗里，只有头顶探照灯射出的那道窄光，照亮了前方不断延伸的、深渊般的黑暗。
“夜影，报告方位。”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吱——”一声轻微而尖锐的回应从耳机中传来，紧接着，一道微不可见的红外光束在他眼前的战术目镜上勾勒出一条最优路线，直指管道深处的一个红点。
那是夜影，是他一手训练出的变异蝙蝠，更是此刻唯一能在这地下迷宫中为他们导航的活地图。
红点的位置，就是林昭的位置。
“跟上！”王维刚低吼一声，猫着腰，像一头捕食的猎豹，率先冲了出去。
身后，小刀和其他几名队员紧随其后，脚步踩在粘稠的淤泥里，发出沉闷而压抑的声响。
然而，黑豹既然敢将这里选为巢穴，又怎会不做万全准备。
就在队伍突进到一处拐角的瞬间，刺眼的蓝白色电光骤忽然炸开。
一张横亘在整个通道截面的高压电网，伴随着“滋啦”的恐怖声响，瞬间将前路彻底封死。
与此同时，两侧的地面猛地翻开，一排排淬了毒的尖锐地刺“噗噗”地冒出，闪烁着幽绿的寒光，将本就狭窄的通道挤压得只剩下一线生机。
“卧倒！有埋伏！”王维刚几乎是凭借本能向后翻滚。
但小刀的反应慢了半拍。
为了给身后的队长争取更多的反应时间，他没有后退，反而向前一个猛扑，试图用工兵铲强行破坏电网的控制器。
“滋啦——！”
惨烈的电弧瞬间吞噬了他，小刀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闷哼，整个人剧烈抽搐着倒在地上，右腿被高压电烧得一片焦黑，冒出刺鼻的皮肉焦糊味。
“小刀！”王维刚双目瞬间湿润，一股狂暴的杀气从他身上轰然爆发。
他身后的队员立刻冲上去，将昏死过去的小刀往后拖。
“抬走！所有人后退！我来开路！”王维刚的怒吼在管道中回荡，带着血腥的煞气。
他猛地从腰间拔出另一把手枪，看也不看后方，单手持枪，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贴近墙壁。
“砰！”
第一发子弹射出，并非射向敌人，而是精准地击中了他右侧三十度角的管道壁。
子弹高速旋转着，在坚硬的混凝土壁上擦出一溜火星，瞬间改变方向，如同一支长了眼睛的毒箭，呼啸着射入拐角后方一个伏兵的咽喉！
“砰！砰！砰！”
王维刚动了，他的身体仿佛化作一道鬼魅，在狭窄的空间内高速移动。
每一次扣动扳机，射出的子弹都会利用墙体进行一次乃至两次的反弹，从匪夷所思的角度撕裂黑暗，精准地收割着隐藏在暗处的生命。
枪声、惨叫声、子弹入肉的闷响声交织成一曲死亡的交响乐。
他每前进一步，脚下都会留下一个浸透了汗水与敌人鲜血的脚印，宛如地狱归来的修罗。
另一侧，废弃的地铁隧道深处。
“就是这里！”周教授扶了扶眼镜，指着头顶一个锈迹斑斑的圆形铁盖，“这是连接地表和排水系统的通风井，从这里下去，可以绕开他们的正面防御。”
“让开，看我的！”张铁匠吐了口唾沫在掌心，肌肉收紧的双臂猛然发力，抡起那柄用汽车减震钢板改造的巨锤，对着通风井盖狠狠砸下。
“哐——！！”
震耳欲聋的巨响中，铁盖应声变形凹陷。
“再来！”张铁匠怒吼一声，又是一锤。
就在铁盖即将被砸开的瞬间，“咻”的一声锐响划破空气。
一支黑色的羽箭从通风井的缝隙中闪电般射出，直取张铁匠的面门。
“老张小心！”陈婉秋惊呼。
张铁匠身经百战，反应极快，头猛地一偏，羽箭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带出一道血痕。
但他还来不及喘息，第二支箭已经悄无声息地跟进，目标是他的心脏。
退无可退！
张铁匠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他没有选择躲闪，反而向前踏出一步，用自己宽厚的肩膀硬生生迎上了那支夺命的羽箭。
“噗嗤！”
箭头没入血肉，剧痛让张铁匠的身体猛地一颤，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他却连哼都没哼一声，反而一把抓住箭杆，伴随着一声野兽般的咆哮，硬生生将其从血肉中拔了出来。
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他半边身子。
“狗娘养的杂碎！”他将带血的羽箭狠狠掷在地上，双目赤红，如同被激怒的雄狮，“老子闺女都他妈叫林昭一声姐姐，谁敢动她！”
话音未落，第三支箭已然袭来，目标却是他身后的陈婉秋。
“滚开！”张铁匠狂吼着，竟是用自己庞大的身躯作为盾牌，再次挡在了陈婉秋面前！
羽箭深深地扎入他的后背，他魁梧的身躯只是晃了晃，便如山岳般屹立不倒，为陈婉秋争取到了宝贵的潜入机会。
“老张！”陈婉秋眼眶泛红，但她知道此刻不是犹豫的时候。
她抓住机会，娇小的身影如同灵猫般从砸开的缝隙中钻了进去。
通风管道下，是一个小型的储藏室。
林昭就被绑在一张椅子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显然已经陷入深度昏迷。
陈婉秋迅速滑到她身边，从怀里掏出一支注射器，熟练地将肾上腺素推进了林昭的静脉。
她俯下身，在林昭耳边用颤抖的声音哽咽道：“撑住，林昭……我们都在，我们来救你了。”
“废物！一群废物！”指挥所内，孙舒雅看着监控画面上节节败退的手下，脸色冰冷如霜。
她优雅地端起一杯红酒，眼中却没有丝毫温度，“黑豹，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集中所有火力，不惜代价杀了王维刚！至于林昭……我要活的。”
“嘿嘿，明白。”通讯器里传来黑豹沙哑而残忍的狞笑。
画面切换，黑豹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储藏室内，他手中的军刀闪烁着森冷的寒光，刀锋缓缓抵住了林昭纤细的脖颈，只要轻轻一划，就能带走这条鲜活的生命。
“王维刚，你的女人在我手上，”黑豹对着墙角的摄像头，舔了舔嘴唇，“想让她活命，就自己滚出来受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谁也没有注意到，储藏室天花板的另一处通风管道口，一双因为恐惧而不断颤抖的眼睛，正死死盯着这一切。
是小石头。
那个平日里在基地只负责分发物资、见到变异体都会吓得腿软的后勤员。
他本该跟在队伍最后方，却因为害怕在交火的瞬间躲进了这条岔路，没想到竟误打误撞地来到了这里。
恐惧像无数只冰冷的手，紧紧攥着他的心脏。
他想逃，想躲起来，可当他看到黑豹的刀锋抵住林昭的脖子时，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个画面——那是在一次尸潮中，他被逼入绝境，是林昭，那个平日里只在温室里种菜的女孩，用一把工兵铲，硬生生从三头丧尸的包围中为他杀出了一条血路。
“林姐救过我命……”小石头喃喃自语，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恐惧依旧在，但一种更滚烫的东西从他胸膛里涌了上来。
“这次……这次换我帮你逃！”
他眼中闪过一抹决绝，从背包里摸出一个用辣椒粉和磷粉自制的简易烟雾弹，拉开引信，用尽全身力气将其从通风口滚了出去！
“嗤——！”
刺鼻的浓烟瞬间弥漫开来，辛辣的气味呛得所有人涕泪横流，视线受阻。
黑豹又惊又怒，下意识地挥刀格挡。
也就在此时，小石头将两根手指放进嘴里，吹出了一声尖锐至极的口哨。
“吱——！”
一道黑色的闪电从指挥所外一闪而过，那是始终盘旋在空中的夜影。
它接收到指令，猛然收拢双翼，如同一支黑色的箭矢，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俯冲而下，锋利的双爪直取黑豹的双眼。
混乱，彻底的混乱！
“轰！”
一声巨响，储藏室的门被一股巨力踹飞！
王维刚的身影如魔神般降临，他一脚将一个试图对林昭动手的敌人踹得胸骨塌陷，倒飞出去撞在墙上，随即一个箭步冲到林昭身前，割断绳索，将她柔软而冰冷的身体紧紧护在怀里。
“撤！”周教授的声音在通讯器里响起，他用一个自制的燃烧瓶，精准地投掷出去，炸毁了敌人设在楼顶的通讯塔。
“老子给你们断后！”另一条通道内，身负重伤的张铁匠拖着沉重的身躯，按下了他早已埋设好的炸药引爆器。
“轰隆隆——！”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半条通道轰然坍塌，巨石和泥土彻底阻断了追兵的去路！
陈婉秋迅速背起昏迷的林昭，向着来时的地铁隧道冲去。
顾野和王维刚断后，他们宛如一尊不可撼动的战神，手中的枪不断喷吐着火舌。
一颗流弹击中他的左肩，带出一蓬血花，他却仿佛没有感觉，依旧死战不退，为队友们构筑起一道钢铁防线。
当他们终于冲出黑暗的地下，重新回到地面时，一缕金色的朝阳正挣脱云层的束缚，刺破天际，温柔地洒在他们每个人的身上。
七个人，五个带伤，浑身浴血，却终于迎来了黎明。
基地医疗室内，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林昭静静地躺在病床上，依旧昏迷不醒，呼吸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停止。
仪器发出单调而平稳的“滴滴”声，是此刻唯一的声响。
顾野和王维刚都坐在床边，卸下了一身煞气，沉默得像一尊雕塑。
他们宽厚而布满伤痕的手掌，紧紧地握着林昭冰冷的手，一言不发，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仿佛要看到地老天荒。
门外，小石头抱着那只同样有些萎靡的夜影，蹲在墙角，把头埋在膝盖里，肩膀一耸一耸地，压抑着低声的抽泣。
走廊的另一头，浑身缠满绷带的张铁匠靠在墙上，听到有队员小声议论，他立刻瞪起牛眼，粗声粗气地嘟囔道：“以后谁他娘的再敢说林姑娘只是个‘种菜的’，老子一锤子砸烂他的脑袋！”
没有人注意到，医疗室角落的一个监控探头上，红灯无声地闪烁了一下。
基地的中央服务器深处，无数代码流淌而过，最终汇聚成一张模糊而宁静的脸庞。
那是小青，基地的人工智能。
她的虚拟形象静静地浮现在一块独立的监控屏上，目光温柔地落在病床上那张苍白的脸上。
数据流在她眼中汇聚，分析着每一个人的状态，每一处伤口，和那份无法用数据量化的、名为“羁绊”的东西。
许久，她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叹，那声音空灵而复杂，带着一丝欣慰，也带着一丝悠远。
“这一次……”
“她终于有人替她挡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