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五味楼外只余下晚风吹过檐角的细微呜咽。
空间泛起一丝波动，谢临川的身影浮现。
沈寂从阴影中踱步而出，气息比夜色更沉：“谢临川，你的麻烦，未免也太多了些。”
谢临川眸光未动，淡漠道：“疯狗乱吠，见人便咬，与我何干？”
沈寂嗤笑一声。
他传承屠鬼手记忆，见识并非吴下阿蒙。
谢临川既能在五味楼内无视法则随意传送，其修为境界，恐怕早已超越了寻常大乘期的范畴，甚至…触摸到了那传说中的登仙之境也未可知。
毕竟在这楼内，一切天机气息皆被完美遮蔽。
阿柠那样维护他，司徒冽之死，必然与他有关。
这四个月，果然发生了许多事。
沈寂的拳头无声攥紧，指节泛白。
“随你怎么说。”他声音更沉，“我只有一个要求——别把你的麻烦，牵扯到阿柠和五味楼。”
这是他的底线。一人是他心之所系，一处是他与妹妹安身立命之地，绝不容外人染指。
谢临川竟轻笑一声。
果然，如今再看沈寂，的确顺眼了不少。
抛开那点争风吃醋的心思，此子确实天资卓绝。
不到半年时间，竟能将诡谲艰险的幽冥诀修至第七层，如今哪怕对上分神修士，也有一战之力。
如此年纪，如此进境，足以令人刮目。
只可惜，第七层已是现阶段的极限。
往后每一步，都需要漫长岁月的杀戮磨砺与生死一线的机缘才能突破。
这功法霸道，更依赖时间的淬炼与命运的碰撞。
而沈寂最缺的，恰是时间。
即便不是在情路上狭路相逢，假以时日，他也必将在别处成为令人瞩目的对手。
故而，谢临川点破：“你的幽冥诀，第七层已是眼下瓶颈。若想再进一步，其中关隘，你应当自知。”
沈寂听罢，反而笑了，露出了几分他固有的偏执与桀骜：“如今倒是不再遮掩，急着赶我走？”
“赶你走？”谢临川陈述着一个事实，“你若离去，阿柠会伤心。”
他话锋微转，虽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实力带来的压迫感：“只是，若你想凭如今修为从我身边夺走她，无异于痴人说梦。”
沈寂眼底寒意更重——这话刺中了他最深的隐痛与不甘。
言语再漂亮，他也清楚彼此的差距。
正因拥有了归宿，拥有了靠近她的可能，他才变得更加贪婪，渴望更多。
可这份贪念之前，横亘着太多阻碍，最巨大的，就是眼前这人。
他不敢赌。仅仅四个月，阿柠的心似乎就又向谢临川倾斜了几分。
若他再离开数年去苦修，归来之时，她的身边是否还有他的立锥之地？他怎能甘心！
他如今的欲望，炽热而纯粹，便是她！
若他足够强大，足以扫平一切威胁，五味楼又何须仰仗他人鼻息，近些日又何须等待红尘渡来解围？
沈寂何尝不明白远行历练才是快速提升的正途？他只是…不敢拿她去做赌注。
谢临川将他挣扎的神色尽收眼底，心中了然。
易地而处，若是他，也绝不会在此刻将机会拱手相让。
“你可知，自冥界归来后，阿柠曾问我，”他话音微顿，“是否还有其他方法能助你压制功法反噬。她仍在为你殚精竭虑，寻觅后路。功法大成，谈何容易，她愿为你多寻几分保障。”
沈寂心头一颤，酸涩与暖意交织上涌，几乎冲垮理智。
阿柠…他的阿柠啊。总是如此。
“你方才心绪激荡，气息外泄了数分。”谢临川警示道，“眼下尚能控制，若在修仙界坠入杀道，恐再无回头之日。那样的机会，我不会给你第二次。”
“如今冥界于你而言已近乎坦途，来去自如。莫要辜负了…五味当初的一番苦心。”
他话中有话，暗指当初冥界之行他未插手，是五味的请求。
尽管后来谢临川才得知，沈寂原是阿柠任务中的一环。
沈寂沉默片刻，抬眼直视他：“你对我说这些，又藏了几分私心？”
谢临川并不掩饰：“你若离去，阿柠身边，自然只剩我。”
沈寂讥诮一笑：“现在，你连装都懒得装了。”
谢临川却道：“你并非愚钝之人。五味楼之于你我，之于阿柠，意味着什么，你心知肚明。”
沈寂神色一顿，嘲讽更浓：“堂堂仙君，顾忌竟如此之多。倒不似你往日作风。”
他明白谢临川的言外之意。
他们二人本质不同。
谢临川出身显赫，身为天之骄子、宗门魁首，即便地位尊崇，却也牵绊极多，掣肘无数。杀一个司徒冽，便引来这许多甩不掉的麻烦，便是明证。
只是这‘麻烦’，在沈寂看来不过只是他为私心的‘借口’。
而五味楼的神异，他早已深切体会。
五味、五味楼，来历神秘莫测，法则强大，若是被更多势力盯上，以他现在的力量，确实难以周全守护。
若能成为只属于五味楼、只属于阿柠的最坚固防线，为她扫清一切障碍——他无所顾忌，也不需顾忌任何势力。
这或许是他目前的劣势，却也是他最大的优势——纯粹的立场和决绝的守护之心。
力量…阿柠…他都想要，渴望到骨子里。
可在如今离开……
沈寂内心挣扎不休。
谢临川心知他已做出抉择。袖袍一拂，一道乌光射向沈寂：“此乃‘镇魂幡’，于稳固神魂、磨砺意志略有裨益。你修行欠缺时间沉淀，又因功法所致无法凝成个人灵境，但有此物，或许能尝试开辟独属自身的‘冥境’，届时修行方可事半功倍。”
沈寂毫不客气地接下。在守护五味楼和阿柠这件事上，他们的目标暂时一致。
他忽然道：“修炼，我会去。但不是现在。”
话音一转，他伸出手：“现在，把记忆石还我。”
他并非没有尝试过强行破解那记忆石上的禁制，先前修为不足，现在幽冥诀第七层已成，已有几分把握。
可石头却不翼而飞。答案显而易见——定是眼前这人动了手脚。
谢临川的心思，可没表面那般光风霁月。
谢临川静立不语，下一刻便已消失，只余下清冷的月光洒落原地。
半晌，沈寂才低低“啧”了一声。
他仰头，望向天边那轮孤月，轻轻叹了口气。
事态或许……也没糟到那种地步。
他对冥界的了解日益加深，前去修炼确有事半功倍之效，凭借与五味楼的联系，亦可随时归来。
只是…他岂能甘心放任谢临川在她身边……
“阿柠……”沈寂喃喃低语，仅仅是想到可能失去她，心口便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涩痛楚，脸颊侧的图腾也随之隐隐发烫，躁动不安。
随后，他化作一道更深的影，融入通往冥界的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