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男子闻言，指尖摩挲琴弦的动作一顿，抬眸看向苏清婉时，墨黑的眸子里终于褪去了大半淡漠，多了几分真切的兴味。
他挑眉轻笑，素白长衫的袖口随动作轻晃。
淡青色云纹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哦？赌我不嗜杀，赌我有事需长城相助？”
他俯身，指尖轻轻拨动一根琴弦。
“铮”的一声清响在山顶回荡，驱散了残留的深渊气息。
“有点意思。”
“从这个程度而言，你倒比那群只会硬拼的传承者们聪明些。说下去。”
说到这里，白衣男子虽然没有直接承认，但是这语气里的默许，已然印证了苏清婉的猜测。
他确实有事相求，也愿意坐下来谈。
既有事相求，就能聊！
两者立场，对等！
苏清婉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却依旧保持着安全距离。
她垂眸沉吟片刻，将之前在溶洞幻境中看到的碎片画面，小心翼翼地组织成语言，避开“幻境”与“系统”的核心。
只捡关键信息开口。
“我观阁下衣物纹饰，不似现代制式。”
“周身气息又带着岁月沉淀的厚重感，不似异种那般粗鄙嗜血……”
她抬眸，目光落在白衣男子腰间的玉簪上，那簪头龙纹古朴，绝非现代工艺能仿造。
“在下曾偶然听闻一段旧事，不知阁下可有兴趣一听？”
白衣男子含笑看着她。
“据传，盛唐年间，有位镇守边疆秘境的大人，因阻拦西洋术士的阴谋，遭其暗算，最终被某种特殊石头压制，神魂险些溃散……我想问，阁下是否清楚这其中缘由？”
盛唐……西洋术士……石头……
这几个词落下，白衣男子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
他猛地直起身，墨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寒芒。
周身的空气仿佛又开始凝固。
他死死盯着苏清婉，语气虽依旧平静，却有了几分波动。
“我是否清楚这其中缘由，倒是不重要。”
“重要的是。”
“盛唐之事距今，已有千年之久。”
“我倒是好奇，这千年往事，你从何处听闻？”
他很清楚，盛唐之事距今已近千年。
那段秘辛，哪怕在长城核心档案里，也只留下只言片语。
连各个谋士家族的传承者都未必知晓全貌。
眼前这个看似年轻的孩子，又怎么会知道得如此具体？
苏清婉早料到他会追问，神情依旧平静，语气淡淡。
“不过是偶然在古籍残卷中看到只言片语罢了。”
“具体细节，我并未深究。”
眼前这人实力深不可测，更是神秘莫测。
她刻意模糊了来源。
既不暴露幻境的存在，也不给出确切线索。
为的，就是在这次的谈判中，占据主动权！
白衣男子显然不信，眉头微蹙，指尖的淡青色光纹又开始萦绕：“古籍残卷？哪本残卷？藏于何处？”
他步步紧逼，显然对“信息来源”极为在意。
苏清婉却不再退让。
她微微抬眸，语气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坚定。
“阁下，我当前问的是盛唐那位大人的旧事，而非我获取信息的途径。此事，应不在你我今日交谈的范畴内吧？”
是否谈论这件事，其实并不重要。
但重要的是。
她一旦顺着“古籍”的话题继续下去，那么此间的事情，就会从她询问对方，变成了对方询问她！
那么，聊天的主动权，便会主动递交出去！
从而，丧失所有主动权。
所以，她绝不能将聊天的步骤让于对方！
她必须要知道，眼前这人，到底与那位“盛唐大人”有何关系？又与如今的虎山君、镇邪石有何关联？
更重要的，是山脚下的那一幕，到底是什么情况！
山顶再次陷入短暂的沉默。
白衣男子盯着苏清婉，墨黑的眸子里情绪难辨。
似在判断她话语的真假，又似在权衡是否要继续追问。
石桌上的七弦琴静静躺着。
琴弦在风里微微颤动，却没再发出声响。
良久。
白衣男子突然轻轻一笑，他指尖的淡青色光纹悄然散去，周身的压迫感也随之缓和。
“罢了，你不愿说，我便不问。”
他重新坐回石亭的石凳上，指尖再次抚上琴弦，却没再拨动，只是看着琴弦上的光影，语气渐渐染上几分沧桑。
“你说得没错，盛唐年间，确实有这么一位‘大人’。”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峦，仿佛透过时空，看到了千年前的景象。
“千年之前的盛唐，何其昌盛？”
“太宗皇帝开疆拓土，被万邦尊为‘天可汗’，朝堂之上有房玄龄、杜如晦这般贤相，秘境之外，更有袁天罡、李淳风两位国师坐镇，他们不仅精通卜算，更身负传承之力，是守护大夏秘境的最后一道屏障……”
苏清婉静静听着，心中微动。
袁天罡、李淳风的名字，她曾在历史典籍中见过。
却没想到他们竟同样是身负传承之力的“国师”。
还负责守护秘境。
这倒是解释了为何盛唐能成为万国来朝的盛世。
不仅有强大的国力，更有足以震慑异种的传承者力量。
“而你口中那位‘大人’，姓李，虽是朝廷大员，却更是一位传承者，或者更具体点的来说，他，便是当时负责镇守云崖山镇邪石的守陵人……”
白衣男子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他是袁天罡的弟子，继承了‘空间规则’与‘守陵秘术’，一生都在守护镇邪石，阻止石下封印的深渊气息泄露……”
“镇邪石下，封印的是什么？”苏清婉忍不住追问。
这个问题，是一直困惑她的关键！
而且她隐约有所感觉，这个东西，和周围所不断出现的异种，有着很大的关联！
白衣男子抬眸看了她一眼，语气淡漠了几分。
“是一头从西域猩红裂缝逃出来的‘虎形异种’，实力已达开源境巅峰，气血之旺盛，堪称不死不灭……”
“当年太宗皇帝联合袁天罡、李淳风三位开源境传承者，才勉强将其封印在镇邪石下。”
“而那位大人的职责，便是世代看守，确保异种不会破封而出。”
太宗皇帝联合袁天罡、李淳风三位开源境传承者，才勉强能够镇压这头虎形异种！？
这么强！？
苏清婉心中一震。
现在的大夏，别说是开源境了，就连启源境的传承者都没有，若是出现了这头开源境巅峰的虎型异种脱困……
她完全不敢想象后果！
“不过……”
苏清婉又很快的判断出来了白衣男子所说的重点。
倘若这么说来，那镇邪石下封印的，就是虎山君的本体？
可之前就有虎啸传来，更有异种环绕。
这，已然代表这头被封印的异种已然醒来。
又该如何解释？
似是看穿了她的疑惑，白衣男子继续说道。
“原本一切安稳，直到玄宗年间，一群西洋术士悄然潜入大夏。他们并非传承者，却精通‘魂控之术’，妄图利用深渊能量炼制‘魂丹’，以获取长生之力……”
魂丹！
苏清婉神情微动，这是她第三次听到这个词汇了！
“他们找到了云崖山，用重金收买了当时的守陵人副手，趁那位大人闭关加固封印时，偷袭了他。”
说到这里，白衣男子的语气骤然变冷，指尖的琴弦发出一声刺耳的颤音，“那些术士用特制的……也就是你之前提到的‘特殊石头’，镇压了那位大人的神魂，而后，又强行将深渊能量注入他的体内，妄图将他改造成‘可控的异种兵器’……”
“后来呢？”苏清婉追问，心跳微微加快。
她似乎已经猜到了后续。
“后来，国师袁天罡虽及时赶到，斩杀了大部分术士，却没能救回那位大人。”白衣男子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痛恨。
“那块石头已和那位大人的神魂彻底绑定！”
“深渊能量也彻底侵蚀了他的肉身。”
“他虽未完全沦为异种，却也失去了理智，成了半人半鬼的怪物……也就是你们现在所说的‘虎山君’。”
苏清婉瞳孔骤缩，心中的猜测得到了印证！
原来虎山君并非天生的异种，而是盛唐时期的守陵人。
被西洋术士迫害后异化而成！
“袁天罡无奈，只能重新加固镇邪石的封印，将他再次镇压，并立下规矩。守陵人需世代守护云崖山，既要阻止虎山君破封，也要寻找解除压魂石、唤醒他人类意识的方法。”
白衣男子抬手，摸了摸腰间的玉簪。
“而我，便是这一代的守陵人。”
“那你之前为何要找李诚？又为何对长城传承者如此戒备？”苏清婉终于问出了心中的核心疑问。
既然他是守护云崖山的守陵人，理应与长城目标一致。
为何还要处处针对？
白衣男子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李诚？他哪是什么‘长城指挥官’？不过是赵家用来夺权的棋子罢了。”
他语气冰冷，“赵家先祖，便是当年被西洋术士收买的守陵人副手的后代。他们一直觊觎镇邪石下的深渊能量，妄图重现当年术士的‘魂丹’计划，以掌控大夏的传承者力量。”
“李诚表面上是来‘伐山除异’，实则是受赵家指使，想趁乱破坏镇邪石的封印，释放虎山君，再用‘魂控之术’控制他，成为赵家夺权的工具。”
白衣男子的目光扫过苏清婉。
“至于我对长城的戒备……这代长城被谋士家族把持，谁又知晓她们是否和赵家暗中勾结？”
“这代长城，早已不是当年太宗时期那个‘守护大夏’的长城了。我若不谨慎，恐怕不等虎山君破封，云崖山就先成了赵家的‘深渊兵器作坊’……我守陵一脉，将成永世罪人！”
苏清婉恍然大悟，之前的种种疑惑终于解开部分。
为何李诚要转移村民、为何赵家私兵会出现在云崖山、为何白衣男子会对“谋士家族”如此敏感……
但她，又不认同！
那位诸葛长官，她很清楚！
长城战士们的秉性，她也很清楚！
她承认，此代长城和太宗时期的那些传承者，有很大的差距！就单单是实力，就已然拉开了极大的距离。
太宗时期，光是明面上的开源境传承者，都有三位！
更别说是贞观之治之后了，传承者只多不少！
可，无论是哪代长城，其本质都是为大夏而战斗。
“那你找长城，是想……”
苏清婉试探着问道。
她虽然清楚其中缘由，却不便明说。
因为，这始终都是她一面之词。
她也没那个资格，能在一名开源境的守陵人面前，质疑对方，无论是从资质，还是从辈分，实力，都不行！
“先前，我和长城传承者谈判，是因为我需要长城的力量，却不是现在这被赵家操控的长城……”
白衣男子看着她，眼神变得认真。
“我需要一个真正以‘守护大夏’为己任的传承者，帮我阻止李诚破坏镇邪石，同时寻找解除压魂石的方法……”
“唤醒虎山君的人类意识。”
“从而，彻底消除云崖山的深渊隐患。”
“哪怕不行，也必须要毁了虎山君的意识！”
“它，苦了太久……太久了……”
说到此处，白衣男子的神情变得有些惆怅。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苏清婉身上，语气带着一丝期许。
“火凰枪仙，你斩杀异种、守护村民。”
“所作所为，配得上‘传承者’三个字。”
“我赌你，不是赵家的棋子，也不是谋士家族的傀儡。”
“所以，你愿意帮我吗？”
苏清婉沉默了片刻，脑海中闪过溶洞里昏迷的村民、赵家坳的空间裂缝、还有虎山君体内那丝微弱的人类意识。
她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白衣男子。
“我可以帮你，但我有五个条件。”
“你说。”白衣男子点头。
若能根除虎山君，别说是五个条件，纵使五百个，又如何！
“第一，告诉我解除压魂石的方法，以及镇邪石的具体位置。”
苏清婉语气平静。
“我需要知道敌人的弱点，才能制定计划。”
“其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