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云抱着机甲残骸的手猛地收紧。
合金碎片硌得掌心生疼，他却浑然不觉。
“枪仙大人！”
他往前跨出半步，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急切，“请稍等！”
苏清婉脚步未停，只侧眸看了他一眼。
“虽然我也很痛惜林砚的遭遇……”
“可林砚虽是前哨战士，他也依旧是刚从异种形态剥离，谁能保证他不会突然异变？”
叶云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带着机甲队长独有的审慎。
“他的同化能力能覆盖整个望河镇，若是到了外界……”
他没说下去，但意思再明显不过。
一旦林砚失控。
以他一阶巅峰的规则之力，足以让数万百姓沦为新的“眼睛”。
林砚抱着科研女子的手臂微微收紧，半透明的指节泛白，却没辩解。
他低头看着怀里人的睡颜，后颈那片淡青色印记在阳光下若隐若现，像块随时会裂开的疤。
苏清婉终于停了脚步，掠火枪的枪尖在地面轻轻一点，火星溅起时，她的声音淡得像风：“走。”
一个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枪仙大人！”叶云急得往前扑，机甲拳甲在地面拖出刺耳的摩擦声，“您不能拿百姓的安危冒险！长城的职责是守护，不是……”
“嗡——！！！”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一股骤然爆发的热浪掀得后退。
赤红的火焰从苏清婉周身喷薄而出，却没扩散半分，只在她身侧凝成半米高的火墙。
火墙边缘的空气被灼烧得扭曲，叶云的机甲前甲在热浪中泛起焦黑，逼得他连连后退三步才稳住身形。
火凰从苏清婉肩头振翅而起，金色的羽翼在火墙后舒展，瞳孔里的威压让叶云背后的副队长下意识攥紧了粒子炮。
“区区凡人。”火凰的声音带着金属的冷冽，却又藏着对主人的维护，“也敢妄想阻拦启源境的脚步？可笑至极！”
叶云的机甲关节发出“咯吱”的轻响。
他看着那道近在咫尺的火墙，能清晰感觉到里面蕴含的焚天之力。
那不是用来伤人的，是纯粹的震慑。
火墙连他机甲上的能量光焰都没打散，却让他从骨髓里生出寒意。
苏清婉缓缓转过身，眸光里的火焰印记明明灭灭：
“是非公道，我自有抉择。”
“今日你阻我，我不对你动手，只是念在你为了大夏的份上。”
她的目光扫过叶云，扫过满地的机甲残骸，最后落在穹顶破洞漏下的阳光里，声音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
“若他日，真的因为我今日选择，造成数以万计的人死亡……”
“我，不会逃避。”
说完，她不再看叶云，转向林砚时，语气里的冷意散去些许，只剩一份对战士的尊重：“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今日，我便带你们走一遭。”
她抬手，火墙应声而散。
赤红的枪尖指向大厅外的街道，枪缨在风里轻轻颤动。
“请。”
林砚看着苏清婉，沉默片刻后，他对着苏清婉深深鞠了一躬。
军绿色的瞳孔里映着她挺拔的背影，还有那杆始终凝着火焰的掠火枪。
“谢谢。”
他抱着科研女子，一步一步走向大厅外的阳光。
半透明的军靴踩过积水时，竟没溅起半点水花。
苏清婉紧随其后，火凰在她头顶盘旋，金色的翎羽偶尔扫过路边的残垣，将那些还没散去的异种气息烧成青烟。
……
大厅里只剩下叶云和副队长，还有满地的狼藉。
叶云看着自己的机甲前甲，那里只有一层淡淡的焦痕，是热浪擦过的痕迹，连能量光焰都没紊乱半分。
她从一开始就没想伤他。
“队长……”
副队长的声音有些发颤，他看着苏清婉等人消失的方向。
“枪仙她……”
叶云抬手按了按机甲头盔，发出一声苦笑。
指腹蹭过前甲的焦痕，那里的温度还没散去，像块滚烫的烙铁。
“是我太心急了。”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释然，也带着一丝自嘲，“异种的恐怖在我们眼里是灭顶之灾，可在她眼里……”
他想起苏清婉刚才那句“不会逃避”。
想起她面对林砚时，明明能一击镇杀却选择留手的决绝。
“也只是可控的物种罢了。”
叶云弯腰捡起一块机甲碎片，碎片上还沾着暗青色的鳞片碎屑，却在接触到他掌心温度时渐渐化作飞灰。
“让她们去吧。”他将碎片扔进能量回收箱，声音重新变得沉稳，“我们先处理这里的规则残留，试试能不能联系上指挥厅。”
他看向那些还没完全消散的眼睛残影。
那里隐约能看到无数双眼睛的轮廓。
却没了之前的凶戾，更像些无主的残魂。
“尽量把这些……”叶云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把这些曾经是望河镇居民的尸骨，以及他们的尸骨……完整地带回去。”
副队长用力点头，开始调试通讯器。
粒子光炮的余温在空气里弥漫，混着阳光的味道，竟让这满是残骸的大厅，生出几分肃穆来。
……
望河镇的街道上，雨已经停了。
风卷着槐树叶，在柏油路上滚出沙沙的声响。
曾经扭曲的路牌被苏清婉的火焰熨平，重新立在路边。
市区方向 5km的字迹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金光。
那是规则被净化的痕迹。
林砚抱着科研女子走在前面，脚步很慢。
路过镇口的便利店时，他停下脚步，半透明的手指指向卷闸门后的阴影：“以前她总在这里买牛奶，说我喝了能补钙。有次她加班到凌晨，便利店早就关了，她就蹲在门口等了两个小时，冻得鼻尖通红。”
往前走了几十步，是家面馆。
半开的卷帘门后，能看到灶台边的小板凳。
“她不爱吃葱，却总在我碗里多加两勺。”林砚的声音很轻，带着笑意，“说战士要多吃点，才能有力气打异种。”
他怀里的科研女子动了动，睫毛颤了颤，像是在梦里听到了熟悉的话。
路过望河镇小学的石碑时，林砚的脚步顿了顿。
石碑上的红漆剥落处，不知何时长出了株小小的槐树苗，根须顺着石缝往下钻，嫩绿的叶片在风里轻轻摇晃。
“去年儿童节，她偷偷来给孩子们送糖果，被校长赶了出来。”
林砚低头看着那株槐树苗，指腹轻轻蹭过科研女子的发顶，“她说等我好了，就来这里当校医，不用再躲躲藏藏。”
苏清婉站在石碑旁，火凰的羽翼扫过碑面，那些暗青色的纹路在金光里彻底消散。
她能感觉到，石碑里还残留着孩子们的意识碎片。
那是林砚用规则护住的，没被异种同化的纯净念想。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的雾气渐渐散开。
一片雪白的槐花林出现在路的尽头。
不是哨所旁的那片，是望河镇西头的老槐树林。
树干上还留着孩子们刻的歪歪扭扭的名字，其中两个挨得极近。
——“林”和“苏”。
槐花正开得盛，好看的花瓣像雪一样落下来，沾在林砚的军装上，沾在科研女子的发间，也沾在苏清婉的赤红劲装上。
林砚抱着科研女子，在最大的那棵槐树下蹲下。
树干上有个模糊的刻痕，是两个交缠的爱心。
边缘被人用手指反复摩挲过，早就没了棱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