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吹雪的双目，死死地钉在光点内部。
那一道横扫宇宙，只斩“黑暗”而不伤一草一木的剑意，在他的真灵深处，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自己，便是孤高的剑客，一生唯剑。
可与光点中那个名为“剑无名”的凡人相比，他的剑，似乎沾染了太多的“杀伐”与“俗气”。
“这……不是此纪元该有的剑道。”
西门吹雪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造物主瞥了他一眼，第一次没有立刻反驳。
他盯着光点中的剑无名，那双看透了纪元生灭的眼眸里，也流露出一丝困惑。
“的确不该出现。”
造物主缓缓开口。
“新生的纪元，法则初定，大道稚嫩，生灵的悟性应该是有极限的。他们会先领悟‘力’，再领悟‘技’，最后才有可能触碰到虚无缥缈的‘意’。”
“而这个剑无名，他跳过了所有的过程。”
“他直接掌握了剑的‘本质’。”
“这不合理。”
造物主的话，让众人心中一凛。
连这位曾经的纪元主宰都说不合理，那这剑无名，究竟是何等异数？
玲珑仙子忍不住猜测：“难道……他真的是前辈的分身？”
造物主这次没有立刻否定，而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看了一眼旁边那道亘古不变的白衣身影。
分身？
不。
这位存在，恐怕连“分身”这种概念，都懒得使用了。
或许，只是他无意识间的一个念头，一个想法，落入了那个世界，便造就了这样一个“异数”。
就在众人心思各异之时，光点内部的世界，再次发生了剧变。
黑暗动乱愈演愈烈，无数宇宙的防御阵线被撕碎。
那些新晋的仙王、仙帝，在无穷无尽的黑暗大军面前，显得如此无力。
他们的陨落，加速了黑暗的蔓延。
隐于幕后的新造物主，终于坐不住了。
他愤怒，他不甘。
这是他创造的第一个世界，是他证道的根基，绝不容许就这样被毁灭。
“篡改吾之规则的鼠辈，不管你是谁，你都将为你的傲慢付出代价！”
一道浩瀚的神念，响彻新生概念虚空的每一个角落。
紧接着，新造物主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他伸出一只由纯粹法则构成的巨手，抓向了那亿万兆宇宙中，被黑暗侵蚀得最为严重的三千大千世界。
“以世界为烘炉，以众生为薪柴，炼！”
轰！
那三千个庞大的世界，连同其中数之不尽的生灵，无论他们是凡人还是仙人，无论他们是否被黑暗侵蚀，都在这一瞬间，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强行压缩、点燃。
恐怖的爆炸在概念虚空的一角发生。
那不是物理层面的爆炸，而是法则的湮灭，是概念的崩塌。
一个巨大无比的黑洞，凭空出现，疯狂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包括那些肆虐的黑暗气息。
这是新造物主的计策。
壮士断腕。
以牺牲一部分世界为代价，制造出一个临时的“法则真空地带”，以此来遏制黑暗动盼的蔓延。
秦岭之巅，众人看着光点中那毁天灭地的一幕，鸦雀无声。
灵儿托着香腮，看得却是兴致勃勃。
“哇，这个新来的造物主，还挺有魄力的嘛。”
她扭头看向旁边的旧造物主。
“前辈，你以前也这么干过吗？”
旧造物主看着光点中的惨状，神色复杂，轻轻摇头。
“我比他更懦弱。”
“我选择的是圈养，是放任。眼睁睁看着黑暗将那些反抗的文明一一吞噬，直到最后，整个纪元都陷入死寂。”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
“每一个造物主，都是自己世界的囚徒。直到他们看见那无形的牢笼，才算真正开始思考‘超脱’。”
这话意有所指。
众人下意识地看向了那道白衣身影。
他，就是那个打破了牢笼，甚至连牢笼本身都能随意创造的存在。
然而，青儿却在这时发出了一声嗤笑。
“囚徒？”
她端起一杯仙酿，一饮而尽，动作带着几分挑衅。
“说得好听。在我看来，不过是一个稍微大一点的‘Npc’，在一个稍微高级一点的‘游戏’里，自以为是地扮演着神明罢了。”
这话，让场间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僵硬。
旧造物主缓缓转过头，看向青儿。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怒意，只有一种看穿一切的平淡。
“你说的对。”
他点了点头。
青儿一愣，没想到对方会如此轻易地承认。
旧造物主继续说道：“在‘元初’面前，我们所有人，包括你我，都只是不同权限的‘Npc’。”
“但是，‘Npc’与‘Npc’之间，也是有区别的。”
他伸出一根手指。
“你的‘创道’，核心是‘创造’，是‘从无到有’。你享受的是那个过程，是万物在你手中诞生的快感。”
“而一个真正的‘造物主’，其存在的意义，不是创造。”
“是‘忍受’。”
“忍受一个纪元又一个纪元的孤寂，忍受看着自己创造的文明从诞生走向毁灭的无力，忍受那永无止境的轮回。”
“你的道，是向外扩张的。而造物主的道，是向内收缩的。”
“你，根本不懂。”
旧造物主的话，每一个字，都重重地敲击在青儿的真灵之上。
她引以为傲的“创道”，她那横压诸天的实力，在对方的口中，竟变得如此浅薄，如此……可笑。
“我……我不懂？”
青儿的身体微微颤抖，一股不服输的创道之力再次开始逸散。
“你……”
她刚想反驳，却突然卡住了。
因为她发现，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刚刚还和她吵得不可开交的灵儿，都没有在看她。
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在了那个白衣身影上。
不知何时，白衣剑无尘，那个从始至终都未曾看过光点一眼的存在，缓缓地抬起了他的另一只手。
不是托着金色光点的那只手。
是他的左手。
众人屏住了呼吸。
他要做什么？
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注视下，剑无尘的左手手心，也开始发光。
但那光芒，却不是金色。
而是一种纯粹到极致的，深邃到能够吞噬一切光线的……
黑。
一个漆黑的光点，在他的左手手心，无声无息地凝聚成形。
它静静地悬浮在那里，不吞噬任何东西，也不释放任何气息。
但所有看到它的人，都感觉到自己的真灵在战栗，自己的存在概念在摇晃。
仿佛只要再多看一眼，自己就会被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去”。
山巅之上，之前那热闹的“观影”氛围，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视线，都凝固在那枚新出现的，漆黑的光点之上。
那枚漆黑的光点，静静悬浮在剑无尘的左手之上，仿佛一个吞噬万物的黑洞，将所有人的心神都吸了进去。
先前那场惊天动地的纪元浩劫，那新旧造物主的哲学辩论，在这一刻，都变得微不足道。
“主……主人……”
灵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那……那是什么？”
剑无尘没有回答。
他依旧只是静静地看着前方，仿佛他手中托着的，不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虚空，而是两颗普通的玻璃弹珠。
回答她的，是旧造物主。
他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颤抖，那张万古不变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了名为“恐惧”的情绪。
“那不是……创造……”
他艰涩地开口，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那是……‘无’……”
“无？”
灵儿和其他人都愣住了。
“金色光点，是‘有’的极致，是存在，是法则，是森罗万象。”旧造物主的声音里充满了敬畏与不解，“而那枚黑色光点，是‘无’的集合，是虚无，是不存在，是一切概念的终点。”
“他……他竟然将‘有’和‘无’，同时握在了手中……”
“这怎么可能？！”
旧造物主几乎是在咆哮。
“‘有’与‘无’是绝对对立的！是构成本源真界最底层的逻辑！两者一旦接触，只会引发最彻底的‘归零’！一切都将被抹去，连‘元初’本身，都可能被撼动！”
他的话，让龙傲天等人骇得连连后退，恨不得立刻逃离这座山峰。
这已经不是力量层面的问题了。
这是在玩火！
是在玩弄整个世界的存在基础！
青儿也呆住了。
她死死地盯着那两枚光点，她所坚持的“创道”，在这一刻，显得无比苍白。
她一直追求“从无到有”，可眼前这人，却将“有”与“无”本身，都当成了掌中玩物。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一场灭世浩劫即将降临时，剑无尘，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动作。
他缓缓地，将托着金色光点“有”的右手，与托着漆黑光点“无”的左手，向中间合拢。
“不要！”
旧造物主失声惊呼。
“快住手！”
然而，他的声音，在剑无尘的动作面前，显得如此无力。
在所有人惊恐、绝望、骇然的注视下。
那代表着“存在”的金色光点，与那代表着“虚无”的漆黑光点。
轻轻地。
触碰在了一起。
一秒。
两秒。
三秒。
预想中那足以让一切归零的恐怖爆炸，并没有发生。
整个世界，安静得可怕。
那两枚光点，在接触的瞬间，并没有相互湮灭。
它们……
融合了。
金色的光与漆黑的“无”，开始相互交融，相互缠绕。
没有冲突，没有排斥。
它们就像是失散了无数纪元的双生子，在这一刻，重新拥抱在了一起。
最终，一个全新的，半金半黑的球体，出现在剑无尘的掌心之上。
它缓缓旋转着，金与黑的分界线，完美无瑕，构成了一个玄奥无比的图案。
一个，类似于“太极”的图案。
“这……”
旧造物主彻底失语了。
他呆呆地看着那个旋转的球体，感觉自己无数纪元以来建立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然后又以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重新拼接了起来。
青儿的身体晃了晃，险些栽倒在地。
她看着那个金黑相间的球体，先是迷茫，然后是震惊，最后，嘴角竟不受控制地咧开，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低笑。
“呵……呵呵……”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啊……”
“有与无，并非对立……”
“它们……本就是一体……”
她的道心，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但又在崩塌的废墟之上，看到了一线从未想象过的，通往更高处的光。
就在此时，那融合后的球体内部，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肆虐在金色世界的黑暗动乱，在“无”的气息融入的瞬间，戛然而止。
那无穷无尽的黑暗气息，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潮水般退去。
它们没有消失，而是在新生概念虚空的边缘地带，凝聚成了一尊无比庞大，陷入沉睡的黑暗魔神。
与此同时，世界中所有的“光明”、“秩序”、“创造”等正面概念，也汇聚起来，在另一端，化作了一尊顶天立地的光明神只。
一光一暗，一正一邪。
两尊至高无上的存在，隔着亿万宇宙遥遥对峙，形成了一种微妙而又绝对的平衡。
隐于幕后的新造物主，彻底傻眼了。
他的世界，被强行植入了两个他完全无法控制的“超级boSS”。
整个世界的规则，都被改写了。
他的“游戏”，不再由他掌控。
而在那无数宇宙中的一个。
那个名为剑无名的凡人剑客，缓缓抬起了头。
他的视线，仿佛穿透了宇宙的壁垒，穿透了本源真界的隔阂，穿透了概念虚空的界限。
第一次，与秦岭之巅的众人，对上了视线。
虽然只是一瞬。
但西门吹雪等人，都清晰地感受到了那道目光中的纯粹与锋锐。
秦岭之巅。
剑无尘看着掌心那完美平衡的“太极”球体，似乎十分满意。
他缓缓合拢了手掌。
那枚足以让道祖都为之疯狂的球体，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做完这一切，他，站了起来。
这是他静坐万古以来，第一次起身。
所有人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他要做什么？
灵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