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头刀疤脸说完之后,便招来一位狱卒,为江真打开了牢门和身上的镣铐。
此刻江真的心随着铁镣,一同落在了地上,吧嗒一声,前者摔的粉碎。
王武的这番话,算是彻底让他明白了什么叫一失足成千古恨。
对于一个从小生活在山村,吃百家饭长大的孤儿来说,你不让他回家,他还能去哪呢?
可转念一想,就算厚着脸皮回了家,自己又该如何面对魏大勇他们的家人呢?
自己孤身一人来到这个世界上,本就无依无靠,如今又有家不能回,这滋味简直令江真有苦难言。
“哎!江兄弟!你要出去了?!”
江真听到那声音后,下意识地转过头去。
入目的正是此时满脸艳羡神色的黄狠儿,只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嘴唇微微张合着,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站在一旁的狱卒见到这一幕,眉头紧紧皱起,脸上露出明显的不耐之意,大声呵斥道:“别在这里交头接耳!赶紧走!”
说着,他用力推搡了一下江真。
江真像是丢了魂魄一样,目光空洞而无神,只是呆呆地望了一眼黄狠儿,然后就如同行尸走肉般跟随着狱卒,脚步沉重且缓慢地朝着牢门外走去。
就在他们即将踏出牢门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黄狠儿响亮的呼喊声。
“江兄弟!后会有期啊!”
这声音在寂静的牢房里回荡着,久久不散。
江真身形微微一顿,但也仅仅只是一瞬间而已,随后便继续迈动步伐,跟着狱卒一步步继续往前。
一路上,他们穿过了狭长而幽暗的甬道。
过了大概半炷香的时间,才终于从专门关押死刑犯的内监来到了相对宽敞一些的外监。
最后又从外监,走到了厚重的狱门之下。
此时那位光头刀疤脸正在门口等着他,他手里还拿着一件充满补丁的长衫,见江真走了过来,便嘱咐道:“行了,别的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杀了你本官嫌脏,关着你本官又嫌浪费粮食,眼下只能先把你放了,把这套衣服换上就赶紧走吧,一会儿出了这个门,可别回头,这是这里的规矩!”
江真微微一怔,随后当着二人的面,一点点把身上赭色囚衣脱下,又将那套破旧不堪的长衫套在了自己身上,这才走了出去。
刚一跨出大门,身后就传来了一道刺耳的闭门声。
同一时间,一束阳光瞬间洒落在江真身上,可他却感受不到丝毫温暖,心中只有无尽的悲凉与绝望。
呆愣了半晌之后,他就像一个失去灵魂的木偶一般,机械地挪动着自己的脚步,顺着眼前这条蜿蜒曲折、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道路,缓缓前行。
也不知道究竟走了有多长时间,也许是几个时辰,等到他终于从那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之中稍微缓过神来的时候,才惊讶地发现,在自己的面前竟然突兀地出现了一条宽阔的大江!
此江名为通璃,由北向南纵穿而过,一半在齐云国,剩下一半源头在璃国。
恰巧这通璃江也把两国从中间隔了开来,以江为界。
此时望着眼前波光粼粼的江面,江真的内心陷入了极度的挣扎与犹豫当中。
就在他刚刚下定决心,准备咬牙纵身一跃的时候。
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道宛如洪钟般响亮的声音
“无量真迦!我主慈悲,施主请留步啊!”
这道声音犹如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心头,让他瞬间停止了所有动作,身体不由自主地转了过去。
只见在他身后,竟不知何时站着一位瘦弱地中年僧人。
此人气质温和,长相慈祥,尤其是两耳异常宽大,耳垂非常饱满,穿着一身缝满补丁的破旧僧袍,左手念珠右手钵,背上背着一个大大的行囊,举手投足之间都给人一种令人想要十分亲近的感觉。
看到江真回过头来,僧人很是高兴,上前几步,双掌合十,缓缓施礼道:“施主,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那!”
“有些事情想不开,不如先放一放,总有一天会让你意识到,自己当下的某些认识,是错误的。”
看着眼前这个慈眉善目的僧人,江真不禁有些错愕。
他曾在城中见过不少南来北往的苦行僧,看他们一个个虔诚的模样,他以前一直以为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但眼前这人竟忽然有一种让他想要当场剃度出家,遁入空门的感觉!
随着这个想法逐渐涌上心头,心中那股死志也逐渐消褪了下去。
江真愣了愣神,随后上前抱了抱拳道:“多谢大师指点!”
僧人微微颔首,脸上流露出一抹谦逊之色,缓声说道:“施主过奖了,指点不敢当!若是你自己钻牛角尖想不明白,即便小僧磨破嘴皮去劝说,恐怕也无法令您幡然醒悟、迷途知返呐。”
听到这番话,江真不禁面露几分尴尬,他讪笑着挠了挠头,干咳两声后才开口问道:“在下姓江名真,不知大师如何称呼?”
“无量真迦,小僧法号庆安,江施主叫我庆安即可。”
庆安大师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随后冲着江真微微一笑。
这一笑,犹如春日暖阳,又似拂面清风,似乎能够瞬间驱散他心头的所有阴霾。
稍作停顿,庆安大师接着说道:“江施主,要知道这世间万事万物,皆因缘际会。贫僧此番云游四方化缘而来,恰巧在此地遇见施主欲行轻生之举,如此说来,您今日与贫僧相遇定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此刻已近晌午时分,江施主若是不嫌弃,不如就跟随贫僧一同前去用些斋饭吧。”
江真闻听此言,内心深处顿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暖之感。
“不瞒大师您,在下腹中也正巧饥肠辘辘,可是如今囊中羞涩啊,恐怕连个馒头都买不起!”
只见那庆安大师朗爽地哈哈一笑,声若洪钟地道:“哈哈哈——!”
“江施主莫要为此烦忧挂怀,小僧尚有银两在身,来来来!你只管跟随着小僧便是。”
言罢,他潇洒地一甩衣袖,转身迈步就要离去。
江真见状,心中不由得有些好奇。
如今这世道,四处皆是饥肠辘辘、食不果腹之人,为何这庆安会如此大方?动不动就请人吃饭?难不成做和尚真的这么有前途?
算了不管了,先填饱肚子再说。
这般想着,江真脚下不自觉地挪动起来,默默地紧跟在庆安大师身后,一同朝着前方缓缓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