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循环往复,想必要不了多久,便可以痊愈了。”
这般想着,江真微微一笑,擦去额头的浮汗,转头取出那本《天姆千宗录》,翻开其中记载着南域的那一页,看了片刻,随之放在一旁,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
按照书中所说,这滋露宗来自南域,南域又称千魔岛,往上捯个几千年,也曾被几个古国相继统治过,不过后来经过几次战乱,彻底成了无主之地,逐渐成为了一些邪门歪道的栖身之所,时至今日,那里对普通人来说已经是一片禁地了。
其中最大的三个邪修宗门便是:滋露宗、血蚕宗、魍宗。
这三个宗门皆有自己所信仰的邪仙,滋露宗供奉的便是滋露圣母,擅长迷情、催欲、惑心,采补炼化他人精气为己用。
血蚕宗供奉的是“茧中尊者”,擅以活人血肉饲育噬髓血蚕,慢慢养大供为己用或是献祭,值得一提的是,传说其有一门独门秘术,可使炼魂境以下的玄者蜕皮化蛹,无论多重的伤势,只要还有一口气在,都可以用他人魂魄和血肉为养料破茧再生。
而魍宗供奉的则是冥界“冥河魍主”,百十年前和邪国冥教有着不可分割的渊源,其内弟子精于以活人魂魄为墨、人皮为纸绘制冥府画卷,据说这种特制的画卷可以作为一道媒介,通过扭曲冥府的画中世界,可以将现实世界的物品和他人封印于画中,现如今,这也是这方天地玄者主要储藏宝物的手段之一。
其实,无论是血蚕宗亦或是魍宗,经过这几百年来与天下各国之间的磨合,如今本质上已经属于中立宗门的一种,两者虽邪,但皆有着独门手艺,依靠着等价交换的原则,倒是可以偏安一隅。
但滋露宗可不同,由于某些法门限制,只能不断采补活人精气苟存,相传齐云国的所有风月场和花柳巷,皆是其宗下产业。
这种产业爻国也有,只不过数量稀少,总好过璃国一个都没有,各国之间由于信仰不同,对待此事的态度也大相径庭,若是将青楼开在了寺院脚边,那还叫什么清净之地呢。
“江爷——!”
“午饭做好了…”
黑五的声音穿过窗棂,回荡在屋内。
江真闻言,将所有书本收拾干净,随后推门而出。
小院里日头正浓,黑五正把最后一碟炒青菜端上石桌,粗陶碗里还冒着热气的粟米粥咕嘟作响,桌面上摆着其余三道素菜,绿油油的一片,“江爷,您先尝尝咸淡。”
江真看着面前的四道素的不能再素的各色炒菜,一言不发就开始吃了起来。
这已经是三人吃素的第十六天了,这段时间里,谁也没提小无相山上发生的事,谁也不敢吃肉,说实话,闻着都恶心,甚至说话都开始刻意不提“肉”字,好在过了一段风平浪静的时间,这才让黑五渐渐缓了过来,不然他恐怕也会和自己弟弟一样,非疯了不可。
“蛆!人那么大的蛆!”
黑六这时披头散发地冲出来,破洞的粗布衣沾着草屑,手里攥着根不知从哪捡来的断木梳。
“全是蛆!”
黑五皱着眉把一碗昨夜剩的糙米饭塞进黑六怀里,“又犯浑了?好好吃饭!”
黑六却突然噤声,盯着碗里的米粒发怔,紧接着竟抓起来往头发里塞,“藏起来......别让蛆找到你们......”大把米粒簌簌落在地上,令黑五心疼不已。
他们两个身上最后那点银子已经花完了,眼瞅着就要入不敷出,彻底过上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他一个人倒也无妨,只是黑六却……
他看着黑六那疯疯癫癫的模样,眼睛转而慢慢飘向江真,咧开嘴角笑着问道:“呃…呵呵…江爷…小人能不能斗胆向您借点银子花花,最近这…”
谁料他话还没说完,江真就从怀里掏出了几两碎银子,放在了桌子上。
黑五望着桌上白花花的碎银,粗糙的手掌悬在半空迟迟不敢落下,似是没料到对方这般干脆,喉结上下滚动半晌才憋出句:“多谢江爷!过两天定然还您!”
话音刚落,黑六突然扑到桌前,抓起银子就往破衣兜里塞,碎银相互碰撞发出清脆声响,惊得他浑身发抖,赶忙冲着兜里的银子说道:“别出声!别出声!大蛆会顺着声音爬出来!”
说罢,他又突然看向一旁闷头吃饭的江真,指着他大呼小叫的道:“你你你你——!”
“你的眼睛怎么是绿色的!跟绿头蝇一样!那些吃人的蛆是不是你生的!”
江真筷子刚夹起半片腊肉,黑六就张牙舞爪扑了过来,一拳就要轰向他的左眼,大有不死不休之势。
“嘭”的一声闷响,黑六一拳尚未击出,顿时捂着肚子栽倒在地,瞳孔上翻,嘴角流出污物,喉间发出阵阵咯咯咯的响声。
“江…江爷息怒…”
黑五慌忙放下碗筷,上前搀住黑六,一言不发的回到了正屋内。
好好一顿饭,让黑六这疯子给搅和了,惹的江真也没了心思,随便扒拉两口,便回到了自己屋里,继续研究心法去了。
而黑五这边,将浑身抽搐不停的弟弟平放在土炕上,粗粝的手指抚过嘴角那些秽物,随后指甲紧扣在了一起,深深掐进掌心。
两兄弟这辈子吃过最大的亏,都是在江真身上吃的,要说恨,其实那也犯不上,但如果江真不是玄者,若是当初在殊胜寺积攒下来的财富带下了山,黑五可能早就给他踹一边去了,根本不可能留其到现在。
眼下还需要对方平稳度过这段时间,等黑五弄到了银子,便立刻会带着弟弟去找最好的郎中医治。
他最近盯上了镇上的地主李老财,没事时就会去他家门口闲逛一阵,观察一番。好在自己离家之时尚且年轻,除了前些日子衙门负责记录人丁的差役见过自己一面之外,镇上已经没什么人能认出自己了,只要不出差错,想必以他的身手从李老财家中弄点银子花花,还是轻而易举的。
这般想着,黑五揣着江真给的碎银出了门,走上了街头。
没多久,集市入口便飘来麦芽糖的甜香,混着牲畜粪便的腥臊,直扑面门。
周围货郎的拨浪鼓、肉铺的吆喝、绣娘的软语交织成网,黑五却像被困在其中的飞蛾,这看看那瞅瞅,最后买了点早上别人挑剩的野菜。
“五十两黄金——!”
“我滴乖乖!”
正溜达着,黑五猛然听见远处布告栏前传来一声惊叹,推搡着人群凑近,通缉令上的朱砂红印刺痛双眼。
江真的画像仿佛在笑,嘴角弧度与之前在寺院中如出一辙。
“五十两黄金...”他听见身旁汉子咽唾沫的声音,“够在城里置宅子了!”,一炷香过后,人群渐渐散去,黑五却仍盯着“勾结滋露宗”的字样,太阳穴突突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