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楚生开出的《武当长拳精要》如同一剂强效催化剂,彻底引爆了“奇缘罐子铺”的热度。接下来的几天,怀安这间小小的破亭子间,几乎成了整个闸北区,乃至临近几个区最热闹的“景点”。
门槛真的要被踏破了。
形形色色的人怀着各种各样的心思涌来。有纯粹看热闹的街坊邻居,挤在门口探头探脑,指着木架上的灰罐子议论纷纷,话题中心永远是乔四爷开出的那本神秘拳谱。有闻风而动、试图寻找发财机会的小商小贩,他们精明地打量着每一个进出店铺的顾客,盘算着能不能从中嗅到商机。更有一些衣着体面、眼神闪烁、明显带着帮派背景的人物,他们不靠近,只是远远地站在弄堂口或者对面的茶摊上,目光阴沉地打量着怀安的小屋,似乎在评估着什么。
真正掏钱开罐的人,也肉眼可见地多了起来。
怀安那张破桌子上的钱,开始变得五花八门。有成锭的官银,有皱巴巴的银票,更多的是叮当作响、用红绳串起来的大串铜钱,甚至还有用首饰(银簪子、玉镯子)来折算抵价的。每个人脸上都交织着紧张、期待、贪婪和一丝孤注一掷的疯狂。
开罐的声响此起彼伏,碎裂声、惊呼声、叹息声、偶尔夹杂着狂喜的呼喊或压抑的咒骂,构成了小铺独特的背景音。
怀安忙得脚不沾地。收钱、指引选罐、清理满地狼藉的陶片、回答各种重复的问题、还要时刻留意着不要让人浑水摸鱼。他感觉自己像个高速旋转的陀螺。口袋里复制品的种类和数量也在飞速增长。
开出的物品,如同系统概率一样,呈现出光怪陆离的众生相:
一个拉黄包车的汉子,咬牙开出一个罐子,灰光一闪,开出了五百两白银!他激动得当场跪地磕头,对着木架拜了又拜,然后揣着银子冲出去给重病的老娘请最好的郎中。
一个穿着绸缎马褂、脑满肠肥的米店老板,连开两罐,一个白级(一个粗糙的泥娃娃),一个灰级(一两银子),气得他当场摔了那个泥娃娃,骂骂咧咧地走了,扬言要找人来“说道说道”。
一个穿着学生装、戴着眼镜的年轻人,用省下的生活费开了一个罐子,紫光闪过,开出一份《基础无线电技术手册》(青级?系统判定为资料类)。他如获至宝,捧着那本册子如饥似渴地翻阅起来,连地上的陶片都忘了清理。
一个浓妆艳抹、穿着艳丽旗袍的舞女,带着一身廉价香水味进来,开出一个罐子,白光闪过,一张《如何俘获男人心的十个小技巧》的白级纸条飘落。她捡起来看了看,嗤笑一声,随手揉成一团扔在地上,扭着腰肢走了。
一个背着褡裢、像是走街串巷的货郎,开出一个罐子,青光闪烁,竟开出一个巴掌大小、亮银色的金属方块(青级物品:便携式太阳能充电宝)。他拿着这从未见过的玩意儿,左看右看,一脸茫然,最后在怀安简单的“晒太阳就能存电,能给小灯珠供电”的解释下,半信半疑地揣着走了。
最高潮出现在开业第六天下午。一个穿着粗布衣裳、老实巴交的中年农民,在周围人的怂恿下,用卖掉家里唯一一头耕牛的钱,颤抖着开了一个罐子。
灰光!极其凝实的灰光!
光芒散去,在碎裂的陶片中,赫然是整整十锭十两的官银!一百两白银!
“一百两!开出了一百两!”人群瞬间炸了锅!
“回本了!正好回本!”
“老天开眼啊!”
“这汉子运气逆天了!”
那农民看着地上白花花的银子,整个人都傻了,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嚎哭,不是悲伤,是巨大的狂喜和压力释放!他扑在地上,把银子紧紧搂在怀里,语无伦次地感谢着老天爷,感谢着怀老板,感谢着木架上的罐子。这一幕,极大地刺激了围观者的神经,将开罐的热潮推向了顶峰。
当然,更多的还是失望。白光和低额灰光(一两、十两)占据了绝大多数。开完罐后失魂落魄、骂骂咧咧离开的人比比皆是。怀安的口袋里,也塞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白级、灰级复制品:泥娃娃、废纸团、小石子、一两二两的小银角子……当然,也夹杂着那个青级的太阳能充电宝复制品。
怀安自己,则利用夜深人静的时间,偷偷拿出那本复制的《武当长拳精要》,借着昏暗的油灯光,如饥似渴地研读起来。他没有基础,只能从最粗浅的呼吸吐纳、站桩姿势开始模仿。几天下来,虽无立竿见影的神效,但按照册子上记载的方法调整呼吸、活动筋骨后,白日里积累的疲惫感确实消解了不少,精神也健旺了些许。这让他对这本秘籍的价值有了更切身的体会。
第七天,也就是规则中“每周限购”的最后一天下午,小铺里依旧人头攒动。怀安刚送走一个开出白级破瓦片、哭丧着脸离开的倒霉蛋,正弯腰清理地上的陶片,门口熟悉的汽车引擎声由远及近,带着一种急躁的节奏感,吱嘎一声,再次精准地停在门口,差点又怼到门板。
路垚来了。
他推开车门,动作依旧潇洒,但眉宇间却带着一种不服输的倔强和隐隐的焦虑。他大步流星走进来,米白色西装依旧笔挺,金丝眼镜擦得锃亮,但眼神却像饿狼一样,死死盯着木架上剩下的罐子。
“怀老板!一周到了!额度刷新了是吧?”路垚的声音带着点迫不及待,“老规矩!先来十个!”他啪地把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拍在桌上,里面是十张崭新的百两银票。“点一点!一千两!今天路爷我要一雪前耻!”
怀安看着那沓银票,又看看路垚眼中燃烧的“复仇”火焰,暗自叹了口气。这位爷,看来是真跟罐子杠上了,而且赌注越下越大。他默默收好钱:“路探长请选罐。十个,您慢慢挑。”
“挑?挑什么挑!”路垚大手一挥,一脸“我早已洞悉天机”的表情,“既然是纯随机,选哪个都一样!还按上次的排法,这排……第一、三、五、七、九!还有那排的二、四、六、八、十!就这十个!”他语速飞快地报出位置,显然来之前就做好了“战略部署”。
怀安依言取下十个罐子,在地上排成一排。
路垚搓了搓手,深吸一口气,仿佛即将上战场的将军。他拿起第一个罐子(第一排第一个),没有废话,带着一种“开弓没有回头箭”的决绝,用力砸下!
“啪嚓——!”
白光!一颗圆溜溜的玻璃弹珠滚了出来,颜色比上次那颗更花哨些。
路垚嘴角抽搐了一下:“……概率!继续!”
第二个罐子(第一排第三个):“砰——!”
白光!一张纸飘落——《如何快速入睡小窍门》。
路垚额头青筋跳了跳:“……助眠?我谢谢你啊!”
第三个罐子(第一排第五个):“哐当——!”
灰光!一锭小银子——二两。
路垚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丁点:“……蚊子腿也是肉!”
第四个罐子(第一排第七个):“啪——!”
白光!一块边缘锋利的、带着花纹的碎瓷片(疑似某个破碗的一部分)。
路垚:“……”
第五个罐子(第一排第九个):“咔嚓——!”
紫光!光芒散去,是一本薄册子,封面写着《基础吐纳术》。
“吐纳术?”路垚眼睛一亮,以为是武功秘籍,捡起来快速翻看。里面全是些调整呼吸、静心凝神的法门,没有任何实战招式。“……强身健体?养生?”他脸上的兴奋瞬间垮掉,嫌弃地把册子丢到一边,“我要这玩意儿干嘛?我又不是七老八十!”
第六个罐子(第二排第二个):“砰——!”
白光!一撮用红绳扎好的……狗尾巴草?干枯发黄。
路垚的脸彻底黑了。
第七个罐子(第二排第四个):“啪嚓——!”
还是白光!这次是一块半个巴掌大小、灰扑扑毫不起眼的石头。
路垚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继续!”
第八个罐子(第二排第六个):“哐当——!”
灰光!五两银子!
路垚看着那锭比之前稍大点的银子,脸色阴晴不定。
第九个罐子(第二排第八个):“咔嚓——!”
紫光!一本册子——《简易家常菜谱(沪上风味)》。
“菜谱?!”路垚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我路垚像是会下厨的人吗?!”
第十个罐子(第二排第十个),也是最后一个。路垚拿起罐子,手都有些抖了。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睁眼,用尽全身力气,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绝望,狠狠砸下!
“轰——!”(心理作用下的巨响)
灰光!凝实的灰光!
路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钱!大钱!终于要转运了?
光芒散去。十锭小小的银元宝,整整齐齐码放在一起——一百两白银!
回本了!
路垚看着地上那堆白花花的银子,足足愣了三秒钟。没有狂喜,没有激动,只有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疲惫和……荒谬感。一千两!整整一千两雪花银!换来了什么?
两颗玻璃珠、一张助眠纸、一块破瓷片、一撮狗尾巴草、一块破石头、一本养生书、一本菜谱、二两、五两,最后……开出一百两。
总收益:一百零七两银子,外加一堆破烂。
净亏损:八百九十三两!
“哈……哈哈……哈哈哈哈!”路垚突然仰天大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癫狂,眼泪都快笑出来了。“一千两!一千两啊!就这?!一堆垃圾加一百两?!怀安!你这罐子!绝对是克我!天生克我路垚!”他猛地指向怀安,手指都在颤抖,“下周!下周我路垚还来!我就不信了!有本事你让我开一辈子垃圾!”
他一边狂笑,一边弯腰,用近乎抢的动作,把他开出的所有东西——两颗玻璃珠、助眠纸、破瓷片、狗尾巴草、破石头、《基础吐纳术》、《家常菜谱》、二两银、五两银、一百两银——一股脑地扫进自己那个真皮公文包里,然后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门,钻进汽车。引擎发出一声受伤野兽般的咆哮,车子歪歪扭扭地倒出弄堂,留下一地狼藉的陶片和目瞪口呆的众人。
怀安看着路垚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口袋里瞬间多出的十样复制品(包括那本《基础吐纳术》),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位路探长,真是越挫越勇,也……越来越像个送财童子了。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看着门外依旧熙攘的人群和西斜的落日。开业第一周,就在这喧嚣、混乱、惊喜与失望交织的跌宕起伏中,落下了帷幕。而他的“奇缘罐子铺”和口袋里日渐丰富的复制品,也正式在这个波谲云诡的上海滩,扎下了一颗谁也看不清未来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