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丁瀚所说的三日之期,任倾雪吃药那药至今已过了一日有余。
许是她本就亏虚的身子经不起折腾,药物的副作用已经开始逐渐显露出来。
言淮景才将她抱回床上不多时,任倾雪又是一口瘀血吐了出来。
黑红的血珠溅得言淮景满头满脸都是,顺着他的下颌往下滴。
“为何,这是为何,”言淮景想去给她拍拍背顺顺气,手伸到半空却停住了。
她的背上满是被打裂的鞭痕,言淮景根本无处下手。
“噗”
任倾雪又是一口瘀血喷出,力道比刚才更猛。
血珠溅进言淮景的眼睛里,糊得他视线一片模糊。
他抬手抹了把脸,朝着门外大喊:“李墨!叫丁瀚来!快叫丁瀚来!”
李墨本在廊下守着,闻言立刻应了一声,转身就往衙署方向奔去。
——
言淮景离开衙署前,特意让侍卫取走了姜慕城所有能御寒的东西,只留她在正厅中央跪着。
“没我的命令,不许给她吃喝,更不许让她起身。”
此刻正厅内,寒风从敞开的门窗灌进来,姜慕城冻得发抖,却仍不肯安分。
“你过来!”姜慕城朝着丁瀚唤道。
丁瀚脚步一顿,瞥见她手边那把言淮景没收走的小刀,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姜姑娘有何吩咐?”
姜慕城又娇滴滴地道:“丁瀚~你来嘛~”
丁瀚迟疑着,战战兢兢地往姜慕城那边靠了靠。
还没站稳,姜慕城就一把抓住了他的长袍下摆:“我现在冷得厉害,你把你这袍子脱了,给我穿一会儿,好不好?”
丁瀚挣开她的手,一连向后退了好几步:“我虽倾慕姑娘容貌,却不屑与蛇蝎心肠之人为伍。”
姜慕城被他的话激怒,抓起手边的小刀就往丁瀚那边甩过去。
丁瀚一连躲闪了好几下,总算没被刀扎到。
他看着姜慕城,语气冷了几分:“将军说了,你需在这里一直跪着。”说完,丁瀚往旁边挪了几步,绕开她,急忙离开了正厅。
——
丁瀚赶到言府时,任倾雪已经呕血呕了一炷香的时间。
“将军,任姑娘恐怕……”丁瀚没注意到言淮景的脸色,只是看着床上气息微弱的任倾雪,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闭嘴!我不想听这些废话,你若是治不好她,我就先杀了你。”言淮景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
“将军,你杀了我也是无用啊,任姑娘能撑到现在已经强弩之末了,稍有不慎便会断气。”丁瀚边说,边打开药箱,取出银针和几个瓷瓶。
言淮景怔怔地看着床上的任倾雪,她的脸白得像纸,嘴唇却泛着青紫色,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他不信,那个从前就算受伤也能咬牙撑着的任倾雪,那个生命力顽强的她,就真的要不行了。
“还有方法对不对?”言淮景不死心,又问了一遍。
丁瀚看了看言淮景,又看了看床上的任倾雪,最终还是摇了头:“将军,真的没办法了!”
言淮景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屁股瘫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事到如今,他甚至都动了让任倾雪继续吃那种药续命的歪心思。
丁瀚沉默了片刻,又为任倾雪仔细把了把脉:“将军,虽说任姑娘时日不多,可在下愿意试试,为她多延续一段时间的寿命。”
床榻上的任倾雪意识昏昏沉沉的,却能听清他们的对话。
时檐哥哥现在在哪?真的好想再见他一面。
接下来的几日,丁瀚每天都来为任倾雪医治,换着不同的法子。
她吃的每一副药,都是丁瀚亲手熬制的,火候、时间都把控得极准。
为了防止她被药物的副作用折磨,丁瀚每日都会在她的汤药里放入大量的止痛药。
所以,这些日子,任倾雪并没有觉得哪里痛苦,多数时候都在昏睡。
那药最痛苦难熬的日子,任倾雪就这么不知不觉地熬了过去。
只是谁都清楚,那药的毒素依旧在她的体内,像潜伏的蛇,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次发作。
——
这日午后,任倾雪难得醒得久些。
窗外的阳光落在被子上,暖融融的。
不知不觉,最难熬的冬日即将过去,墙角的炭盆已经几日没烧了,她望着自己细瘦的手腕,默默算着还有多少时日。
然儿从外面跑进来,手里抓着一只信鸽,脸上带着笑:“姐姐,姐姐,你看谁来的信。”
任倾雪接过信,看到上面的字迹,震惊道:“你为何与他有联系?”
然儿把信鸽放在窗台上:“还不是因为你嘛。前几次你生病,都是他给的药管用,我就托人捎了信去问。你看,他真的有办法!”
丁瀚端着药碗进来,正撞见这一幕。
他把药碗放在床头的小几上,拿出脉枕:“毒素还在往脏腑渗,只是速度慢了些。”
然儿走到丁瀚身边:“医官,这信里说有以毒攻毒的法子,还有药方,您看能不能试试?”
说罢,挑着信件上的重要的字念给他听:“蝮蛇三条,焙至焦枯;蜈蚣七枚,炙去其毒;斑蝥五枚,去首足翅。雄黄三钱,研如飞尘;麝香一钱,牛黄半钱,皆取上品。更以甘草二两,蜜炙存性。熬制法……”
丁瀚制止道:“这药方我曾想过,可是以任姑娘的身子,未必能承受得住以毒攻毒之法。”
然儿急忙将信纸又翻了几页,指着其中一段:“有有有,是需要配合针灸的。”
说罢,她一句句念出信上写的穴位。
丁瀚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这穴位,为何和寻常医书里记的位置不同?”但眼下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他沉吟片刻,只能点头:“姑且一试。”
施过针后,丁瀚便依着方子去熬药。
任倾雪紧紧地攥着信纸,盯着那熟悉的字迹。
时檐哥哥,你过得怎么样?
你写这些时,是不是也在惦记着我?
谢谢你,一次又一次地救下我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