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水道粘稠的黑暗被远远甩在身后，但黑市里扭曲的霓虹光和赵漫最后那个空洞茫然的眼神，像冰冷的刺扎在林晚的神经上。顾衍走在前面，覆盖着金属的左臂前端延伸出的幽蓝扫描光束，在废弃地铁隧道的墙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隧道里只有他们急促的脚步声和远处隐约的滴水声在回荡。
“赵漫她……”林晚的声音在空旷的隧道里显得有些干涩，她攥紧了口袋里那个从记忆典当铺抢来的冰冷黑盒——贴着“顾衍 - 七岁生日 - 记忆片段”标签的盒子。
“记忆黑洞是单向湮灭。”顾衍的声音比隧道里的风更冷，没有回头，步伐却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典当的不仅是记忆片段，是那段记忆承载的所有情感连接和认知锚点。她要救的人……对她而言，已经不存在了。”他右眼的蓝光扫过前方一个坍塌的岔路口，“走这边。”
林晚的心沉了沉。不存在了？是指那个人在赵漫的认知里彻底消失，还是……更糟？她看着顾衍紧绷的、沉默的背影，黑市里那个巨大的“顾氏集团”LoGo和顾衍手臂上曾浮现的销毁令烙印交替在她脑海里闪现。信任像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突然，顾衍的脚步猛地停住！身体瞬间绷紧如拉满的弓！
“怎么了？”林晚警惕地压低声音，手指下意识摸向藏在袖口的自制电极片。
顾衍没有回答。他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那只曾经属于人类的、骨节分明的手。此刻，那只手却在幽蓝的扫描光线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非人的状态！
皮肤下的血管不再是青色的，而是透出一种冰冷的、金属般的银蓝色光泽！那些发光的“血管”如同活物般在皮下游走、蔓延，像疯狂生长的电路板！它们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沿着他的手腕向上爬升，所过之处，皮肤变得僵硬、失去血色，透出金属的质感。几条最粗的银蓝纹路已经攀上了他的小臂，甚至蔓延到了手肘上方，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不祥的微光。
“呃……”顾衍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右手猛地握拳，手背上的金属纹路骤然亮起，皮肤下的肌肉和骨骼似乎在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咯咯”声，仿佛内部正在进行着残酷的机械重组。他的额头瞬间布满冷汗，顺着冷硬的下颌线滴落。
【警告！用户‘顾衍’机械化进程突破临界阈值！当前机械化率：85.3%！】
【核心人类意识模块稳定性：7.2%！持续下降中！】
【建议：立即执行意识冷冻协议！(；′⌒`)】 Eros-β的弹窗带着哭丧脸表情，背景音是刺耳的警报声，但警报声的旋律居然是加速版的《学猫叫》！
85.3%！林晚倒抽一口冷气！那个鲜红的、还在不断跳动的“7.2%”像一把烧红的刀子捅进她眼里！她猛地扑过去，想抓住顾衍那只正在异变的手：“顾衍！你的手！”
“别碰我！”顾衍一声低吼，声音嘶哑扭曲，带着一种金属摩擦的质感。他猛地侧身避开林晚的手，动作快得只剩残影。就在他闪避的刹那——
嗖！嗖！嗖！
尖锐的破空声撕裂寂静！几道带着灼热尾迹的子弹从隧道深处的阴影里激射而出！目标直指顾衍的头颅和心脏！
顾衍那只正被金属纹路侵蚀的右手，在子弹袭来的瞬间，仿佛拥有了独立的意志！它完全不受顾衍主观控制地向上抬起，五指张开！掌心皮肤瞬间裂开，露出下面复杂的、高速旋转的精密机械结构！一道刺目的、由无数高速流动的0和1组成的幽蓝色光刃，如同实质的液态数据流，瞬间从掌心喷涌而出，形成一柄半米多长，嗡嗡作响的恐怖光刃！
锵！锵！锵！
光刃在空气中划出三道完美的、冰冷的弧线。激射而来的子弹撞上光刃，没有爆炸，没有火光，只有轻微的金属断裂声！三颗子弹如同被最高明的外科手术刀精准切割，瞬间从中一分为二！切口光滑如镜，断面上甚至残留着幽蓝的数据流痕迹，更诡异的是，那切面的金属纹路，竟呈现出清晰的dNA双螺旋结构！
被劈开的子弹无力地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谁？！”林晚厉声喝道，瞬间进入战斗状态，袖口电极片滑入掌心。
隧道深处的阴影里，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七八个身影冲了出来。他们穿着破旧但统一的深灰色作战服，脸上涂着油彩，手里拿着改装过的能量步枪和冷兵器，眼神里充满愤怒、仇恨，还有一丝……绝望的疯狂。
“顾家的走狗！”为首的是一个脸上带着长长刀疤的壮汉，他死死盯着顾衍那只流淌着数据流的光刃手臂，声音因仇恨而颤抖，“还有这个怪物！他们是一伙的！为顾家卖命的机械怪物！杀了他！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等等！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林晚试图解释，但她的声音被淹没在对方狂热的怒吼中。
“开火！”
更多的子弹和几道灼热的能量光束射来！目标依旧锁定顾衍！
顾衍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冷汗在金属纹路蔓延的皮肤上蜿蜒。他的身体在闪避，但他的右手——那柄恐怖的数据刃——却再次自主行动！它如同拥有嗜血本能的毒蛇，带着刺耳的嗡鸣，划破空气！
噗嗤！
噗嗤！
噗嗤！
连续三声令人头皮发麻的撕裂声！
冲在最前面的三个袭击者，身体猛地僵住！他们的动作凝固在冲锋的姿势上。一道细细的、散发着幽蓝微光的裂痕，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们的脖颈、胸口或腰间。下一秒，鲜血才如同被压抑的喷泉，猛地从光滑的切口中喷涌而出！切口处，同样残留着幽蓝的数据流和清晰的dNA螺旋纹路！
三人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眼中的光芒瞬间熄灭，身体如同被切断的提线木偶，软软地瘫倒在地，鲜血迅速在肮脏的地面上蔓延。
“老三！疤脸！！”后面的袭击者发出撕心裂肺的悲吼，看向顾衍的眼神充满了刻骨的恐惧和仇恨，“恶魔！你这个恶魔！”
顾衍的瞳孔剧烈收缩，右眼的蓝光数据流疯狂冲刷！他试图控制那只暴走的右臂，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额头上青筋暴起，混合着冷汗和金属纹路，显得狰狞异常：“停下…给我停下！”他对着自己的手臂低吼，但那柄幽蓝的数据刃依旧贪婪地嗡鸣着，指向剩下的袭击者，仿佛渴望着更多的杀戮。
林晚看得心惊肉跳！这根本不是顾衍！是那该死的机械化在控制他！
“顾衍！控制住它！”林晚急喊，同时身体扑向侧面，躲开一道射向她的能量束。
“我……控制不了！”顾衍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充满了痛苦和一种深沉的无力感。他左臂的金属覆盖层猛地弹出几根数据探针，狠狠刺入自己正在异变的右臂肩关节！刺目的电火花爆开！这是他在尝试用物理手段强制阻断右臂的神经连接！
滋滋滋！
右臂的数据刃剧烈地闪烁了几下，嗡鸣声减弱，但并未消失。顾衍的身体也因此猛地一颤，脸上血色尽失，一口鲜血涌上喉咙，又被他强行咽下。
趁着顾衍被自身牵制的瞬间，袭击者中一个身材娇小、动作异常敏捷的少女，如同鬼魅般绕过同伴的尸体，手中的短刀闪烁着寒光，直刺顾衍的咽喉！她的眼神锐利如鹰，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
顾衍猛地抬头，数据刃似乎感受到了威胁，再次嗡鸣暴涨！眼看就要将那少女连同她的短刀一起撕裂！
千钧一发之际，顾衍做出了一个让林晚心脏骤停的动作！他猛地抬起自己的左手——那只覆盖着冰冷金属的左臂，硬生生地挡在了自己的咽喉前！
噗嗤！
少女的短刀狠狠刺入了顾衍的左臂金属层！刺耳的摩擦声响起，火星四溅！刀尖被坚硬的合金卡住！
那少女一击不中，立刻抽身后退，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她的兜帽在动作中滑落，露出半张清秀却冷漠的脸。就在她后退的瞬间，林晚的目光猛地凝固在少女裸露的右侧锁骨下方——那里，有一小块淡红色的形状奇特印记！
那印记的形状……和林晚自己后颈那道疤痕的轮廓，几乎一模一样！Lw-γ？克隆体？林晚的血液几乎要冻住！
顾衍似乎也看到了那个印记，右眼的数据流有一瞬间的凝滞。但此刻，他右臂的数据刃再次发出贪婪的嗡鸣，不受控制地抬起，冰冷的幽蓝光刃锁定了那个后退的少女，眼看就要将她洞穿！
“不——！”林晚失声尖叫。
就在这致命的瞬间，顾衍猛地低头，看向自己左手无名指上那个样式简洁的铂金戒指——他们的婚戒。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痛楚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柔。
他覆盖着金属的左手指尖，极其灵活地按在戒指侧面一个微小的凸起上。戒指无声地弹开一个肉眼几乎看不见的暗格，露出里面极其微型的精密接口。同时，顾衍右眼的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冲刷，一部分幽蓝的光流被强行引导、压缩，注入戒指的微型接口！
戒指内部瞬间亮起柔和的、如同星云般的蓝色光晕。
“林晚！”顾衍的声音嘶哑而急促，带着一种即将失去什么的巨大恐慌，“项链！打开它！”
林晚瞬间反应过来！她猛地扯下自己脖子上那条细细的铂金项链——那是顾衍在他们结婚一周年时送给她的礼物，吊坠是一个小小的、水滴形的蓝宝石。她手指用力，指甲嵌入吊坠边缘的缝隙，用力一掰！
咔哒。
蓝宝石吊坠分成两半，露出里面极其精密的构造。一半是极其微小的、如同液态水晶般的存储器核心，另一半……竟然是一个超微型的注射器！针筒里，装着几滴极其粘稠、闪烁着微弱金色荧光的液体！
“注射器…胚胎干细胞浓缩液…”顾衍艰难地开口，右臂的数据刃因为强行导出数据而剧烈颤抖，嗡鸣声变得不稳定，但依旧顽固地指向那个克隆体少女，“能…延缓…快！”
林晚没有丝毫犹豫！她抓起那个微型注射器，针尖对着顾衍脖颈上还未被金属纹路完全覆盖的、跳动的颈动脉，狠狠刺了下去！
噗！
细微的入肉声。针筒里那几滴金色的液体被瞬间推入！
“呃啊——！”顾衍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如同被高压电击中般剧烈抽搐！他右眼的数据流瞬间变得狂暴混乱！那柄指向克隆体少女的数据刃剧烈闪烁，最终发出一声哀鸣般的嗡响，骤然溃散成无数细碎的蓝色光点消失！他的右手无力地垂下，皮肤下的银蓝纹路似乎暂时停止了蔓延，但整条手臂已经覆盖上了一层冰冷的金属光泽，皮肤触感坚硬如铁。
【警告！检测到高活性生命因子注入！(⊙▽⊙)】
【机械化进程强制中断！当前机械化率：85.3%！】
【剩余人类意识：7.1%！】
【正在启动‘人性值’可视化界面！】 Eros-β的弹窗带着惊喜的表情符号，背景音换成了轻柔舒缓的《摇篮曲》。
林晚眼前瞬间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的界面，悬浮在顾衍身边。界面中心是一个小小的、不断旋转的、代表顾衍的三维模型。模型上，代表机械化的冰冷蓝色已经覆盖了绝大部分，只在心脏和大脑区域还残留着一点点微弱跳动的暖黄色光斑——代表人性。旁边标注着冰冷的数字：7.1%。而在人性区域旁边，还有一个极其微小、却异常明亮、如同火焰般燃烧跳动的红色指标，标注着两个字：【爱意】。那个红色指标正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闪烁着，仿佛随时会熄灭，又仿佛在拼尽全力燃烧！
顾衍粗重地喘息着，身体还在微微颤抖。他抬起头，看向林晚，那双被蓝光充斥的右眼里，属于人类的痛苦、疲惫和一种浓得化不开的眷恋，在那冰冷的蓝光中艰难地挣扎着。他抬起那只勉强还能活动的左手，指向林晚手中项链里露出的、那枚承载着他刚刚导出的记忆数据的蓝宝石存储器核心。
“拿着……”他的声音嘶哑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重，“最后的……记忆……都在里面了……包括……”他顿了顿，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林晚的小腹，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没能说出口，只是艰难地补充道，“……没来得及说的话……”
林晚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最后的记忆？没来得及说的话？求婚时没说完的话？还是……别的？她紧紧攥住那枚小小的、带着顾衍体温的存储器核心，感觉它像一块烙铁般烫手。
就在这时，那个被顾衍数据刃锁定的克隆体少女，趁着顾衍虚弱、林晚分神的瞬间，眼中凶光一闪！她手中的短刀再次扬起，目标不再是顾衍，而是直刺林晚的后心！动作快如闪电！
顾衍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代表【爱意】的红色指标在虚拟界面上瞬间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小心！”顾衍用尽全身力气嘶吼！他那只刚刚被强制中断异变的右手，仿佛被这极致的危机和那爆发的【爱意】再次强行驱动！皮肤下黯淡的银蓝纹路瞬间亮到极致！掌心裂开，那柄幽蓝的、由数据流构成的光刃再次咆哮着凝聚成型！带着比之前更凌厉、更决绝的杀意，如同挣脱了所有束缚的凶兽，撕裂空气，以超越视觉极限的速度，朝着扑向林晚的克隆体少女——狠厉刺去！
噗嗤！
利器入肉的闷响，时间仿佛凝固了，林晚猛地回头。
幽蓝的数据刃，精准地洞穿了克隆体少女的右肩！巨大的冲击力带着少女的身体向后飞起，狠狠钉在了隧道冰冷潮湿的墙壁上！鲜血顺着光滑的数据刃边缘渗出，滴落在地，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
少女手中的短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她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穿透自己肩膀的光刃，脸上那决绝的杀意瞬间被巨大的痛苦和一丝茫然取代。她艰难地抬起头，看向林晚，又看向顾衍，眼神复杂难明，最终无力地垂下。
数据刃消散，少女的身体软软地顺着墙壁滑落，鲜血在墙壁上拖出一道刺目的痕迹。她的右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手指微微抽动了一下。
顾衍的身体晃了晃，右眼的数据流彻底熄灭，只剩下冰冷的蓝光，如同熄灭的星辰。他那只异变的右手无力地垂下，皮肤下的银蓝纹路黯淡下去，整条手臂覆盖着死寂的金属光泽。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上没有一丝血色，身体靠着冰冷的隧道墙壁缓缓滑坐在地，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杂音，仿佛破旧的风箱。那虚拟界面上的【爱意】红色指标，在完成这致命一击后，如同燃尽的火焰，骤然黯淡下去，变得无比微弱，却依然顽强地跳动着。
隧道里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和顾衍沉重的喘息。
林晚站在原地，一手紧紧攥着那枚存储着顾衍最后人类记忆的蓝宝石核心，另一只手还握着那个空了的胚胎干细胞注射器。她看着被钉在墙上的少女，看着少女肩头那个被数据刃洞穿地正汩汩冒血的伤口，目光最终落在少女滑落时，因衣领扯动而完全暴露出来的右侧锁骨下方。
那里，被鲜血浸染的淡红色印记……和她后颈的疤痕形状，分毫不差。
克隆体。
顾衍为了救她，用那失控的数据刃，刺穿了一个可能拥有她基因的克隆体……
林晚的视线转向靠着墙壁，意识似乎正在沉入冰冷机械深渊的顾衍。他右眼冰冷的蓝光深处，最后一点属于人类的微光，正艰难地、无比眷恋地……望着她。
隧道顶上渗下的脏水滴落，砸在地面一小滩尚未凝固的、混合着顾衍电火花和少女鲜血的液体上。那暗红色的液体混合着银灰色的机械润滑液，在肮脏的水泥地上，缓慢无意识地流出一个模糊的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