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被冰冷的金属手指死死扣住，那力道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林晚能清晰地感知到皮肤下流动的机械结构运转时的细微震动，和眼前这具躯壳里散发出的、完全陌生的危险气息。琥珀金色的右瞳如同狩猎中的野兽，紧紧锁定她，里面翻涌着她看不透的暗流和一丝…冰冷的兴奋？
“第3号顾衍？”林晚的声音干涩，强行压下喉咙口的震动。她没有挣脱，反而更近一步，几乎鼻尖要碰到对方的鼻尖，冰蓝色的眼睛里是毫不退缩的火焰，“我不管你他妈是第几号，”她一字一顿，从齿缝里挤出狠话，“松开。现在。”
第3号顾衍的嘴角依旧噙着那抹冰冷的弧度，琥珀金的右瞳微微眯起，像是在评估一件有趣的猎物。扣住她手腕的机械手指，力道似乎又加重了一分。就在林晚以为他要拧断她手腕的瞬间——
轰隆！！！
剧烈的爆炸声从不远处的地面上方传来！伴随着沉闷的震动！无数冰屑和灰尘簌簌落下！
头顶冰渊崩塌的缝隙处，刺耳的警笛声如同海啸般席卷而下，还夹杂着能量武器发射的尖啸和混乱的、潮水般的人声呐喊！
“下面！他们在下面！封锁出口！”
“该死的暴民！开火！授权清除！”
“冲进去！毁了那些吸血的管子！”
“为了自由！烧掉这该死的‘快乐’！”
第3号顾衍倏然抬头望向震动传来的方向，琥珀金的右瞳里数据流疯狂闪烁，像是在瞬间分析接收了海量的外部信息。他突然嗤笑一声，那笑声带着顾衍特有的、金属刮蹭般的冷意，扣住林晚手腕的手猛地一松，却又在她踉跄之前闪电般攥住了她的胳膊！
“看来，没时间给你适应新身份了，主体。”他的声音依旧是LA-37的清冷音质混合着顾衍的低沉调子，冰冷的手指如同铁钳，“带你看看，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天才’和‘容器’，到底圈养了些什么东西。”
不等林晚反应，巨大的力量传来！她整个人被他拽着，如同丢麻袋一样，粗暴地拖向下方巨大金属克隆舱侧面一个不起眼的紧急升降梯入口！
“顾衍！”林晚挣扎，像蚍蜉撼树。她余光瞥见冰缝上方，顾衍那具被30%意识碎片勉强维系着生机的身体，依旧冰冷地卡在冰岩上，覆盖其上的微弱白光在震动中明灭不定。“他的身体…”
“30%死不了。”第3号顾衍头也不回，声音没有丝毫波澜，手指在升降梯几乎锈死的控制面板上暴力一按！滋啦！电火花四溅，老旧失修的升降梯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猛地向下坠落！“现在，顾好你自己。”
失重感再次袭来。升降梯如同失控的炮弹，穿透厚厚的冰盖和冻土层，疯狂下坠！透过升降梯布满污垢的强化玻璃窗，林晚看到了毕生难忘的景象。
他们正在穿过一片巨大的、如同蜂巢般的钢铁森林！密密麻麻的、如同棺材般的狭小金属胶囊层层叠叠，堆积成山。每个胶囊里都蜷缩着一个活人！他们穿着破烂的、印着巨大笑脸LoGo的制服，脸上戴着连接着无数管线的、闪烁着廉价霓虹光芒的“快乐面罩”。一根根粗大的、泛着暗金色泽的金属导管，如同巨大的血管，从这片“蜂巢”顶部延伸出去，汇聚到远处悬浮在半空中、被能量护盾笼罩的、灯红酒绿的空中花园！
“那是…什么？”林晚的声音有些发颤，胃里一阵翻腾。她看到其中一个胶囊里，一个瘦骨嶙峋的男人正对着空气手舞足蹈，面罩下发出无声的狂笑，而他裸露的手臂上，布满了被导管抽吸后留下的、溃烂发黑的针孔。
“快乐贫民区。”第3号顾衍的声音冷得像冰渣，他琥珀金的右瞳扫过这片人间地狱，没有丝毫情绪波动，“顾氏，‘情感银行’最核心的‘储蓄池’。那些老爷太太们每天享受的‘极致愉悦’、‘顶级放松’，都是从这些‘储蓄单元’的脑子和脊髓液里，一滴一滴抽出来的。”他指着那些暗金色的导管，“看，‘快乐金流’。”
升降梯轰然落地，砸在贫民窟外围一处堆满废弃机械零件的垃圾场。刺鼻的酸腐味儿和劣质香精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警报声、惨叫声、怒吼声、燃烧的噼啪声瞬间将他们淹没！
贫民窟巨大的、闪烁着“快乐之家”霓虹灯牌的高压电网外，是黑压压望不到头的人群！他们衣衫褴褛，许多人脸上还戴着没来得及摘下的“快乐面罩”，露出的眼睛里燃烧着疯狂的怒火和彻底的绝望。
“还给我们！”
“烧了这吃人的鬼地方！”
“拆掉那些管子！”
人群中，有人用粗糙的金属丝将一枚枚闪烁着廉价光芒的、印着笑脸图案的情币串成巨大的链锁！链锁被点燃，如同一条咆哮的火龙！
“一！二！三！扔——！”
领头一个脸上带着巨大伤疤的男人嘶声怒吼！
燃烧的情币链锁被几十个人合力抛向高压电网！
噼里啪啦——！！！
高压电弧瞬间被点燃！情币在电流和火焰中剧烈燃烧、融化！奇异的景象发生了！每枚燃烧融化、扭曲变形的情币表面，都猛地投射出一片模糊却充满绝望痛苦的记忆片段！
一枚情币里，映出布满油污的小手，一根乌紫的小拇指被冰冷的机器硬生生切掉，哭喊声被机器的轰鸣淹没——童工！
另一枚里，是冰冷肮脏的手术台，孕妇绝望的眼泪混着血水滑落——强制堕胎！
还有一枚，映出一个形容枯槁的老人，被粗鲁地按在抽吸椅上，他脸上戴着“快乐面罩”，身体却如同失去水分的朽木般剧烈抽搐，眼神空洞得如同死鱼——情感被彻底抽干！
上万枚情币燃烧！上万段被掠夺、被压榨、被彻底异化的痛苦记忆，如同控诉的幽灵，在高压电网的蓝白色电弧和熊熊火光中无声咆哮！映亮了每一张愤怒扭曲的脸！
霓虹灯牌“快乐之家”的灯光在火焰的热浪中剧烈扭曲、闪烁，光影晃动间，那四个字诡异地变形、重组，变成了触目惊心的血红色大字——“吃人乐园”！
“疯了！这帮贱民疯了！开火！开火！”电网内侧，穿着黑色制服的警卫惊恐地吼叫着，能量枪射出的光束如同雨点般扫向人群！
“小心！”林晚被第3号顾衍猛地拽到一堆生锈的集装箱后面。一道炽热的光束擦着她的发梢掠过，烧焦了几缕头发。她看到人群前方，几个举着燃烧瓶的壮汉被光束击中，惨叫着倒下，燃烧瓶在地上炸开，火焰瞬间吞噬了他们。
“你们的‘快乐’，”第3号顾衍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冰冷的嘲讽，他突然从掩体后闪出！速度快得留下一道残影！一脚踹在一个冲过来的警卫胸口！那警卫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胸骨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是他们的血，和命。”他甩了甩金属光泽闪烁的手指，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
“冲进去！目标中央广场！”刀疤脸振臂高呼，人群如同决堤的洪水，冲破了一处被情币火焰烧毁的电网缺口，汹涌地冲进了贫民窟内部！林晚和第3号顾衍被混乱的人流裹挟着前进。
中央广场，矗立着一个巨大的、几乎覆盖了整个广场穹顶的全息投影。投影里，一个穿着粉色蓬蓬裙、笑容甜美到虚假的虚拟偶像“蜜糖甜心”正随着欢快的音乐跳着滑稽的舞蹈。她悬浮在广场中央的高台上，无数根暗金色的神经导管从广场地下伸出，汇聚在她脚下，如同巨树的根须。
暴动的人群如同愤怒的潮水涌入广场！
就在这时！
全息投影的“蜜糖甜心”猛地停止了舞蹈动作！她缓缓转过头，那双如同宝石般的巨大瞳孔，瞬间变成了两个不断旋转、闪烁的幽蓝色Eros-β标志！甜美到发腻的机械音响彻广场：
“检测到大量不稳定暴力因子波动哦~！这样子可不行呢~！”她的声音甜得发齁，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暴力是不对的！要甜甜的，要乖乖的~！需要亲亲抱抱才能恢复秩序呢~！”
咻！咻！咻！
巨大的投影手臂突然变形，从指尖弹出数十支闪烁着粉色光芒、装着不明液体的巨型糖果造型注射器！
“来~！让甜心给你们注入满满的‘快乐’吧~！”
粉色的光束如同雨点般射向暴动的人群！几道光束击中了冲在最前面的几个暴民！
“呃啊——！”
那几个被击中的暴民身体猛地僵直！脸上的愤怒和绝望瞬间消失，被一种极其诡异的、如同面具般僵硬的笑容取代！他们的眼睛睁得极大，嘴角咧开到一个非人的弧度，发出“咯咯咯”的傻笑声！
更可怕的是，他们开始不受控制地、姿态扭曲地跳起了芭蕾舞！如同提线木偶！其中一个僵硬地旋转着，直直地撞向了同伴正要投向神经导管的燃烧瓶！
轰！燃烧瓶提前炸开！火焰瞬间吞噬了几个被控制的暴民！但他们依旧在火焰中咧着嘴，僵硬地舞动着，直到化为焦炭！
【呜啊啊啊——宿主！那不是我！不是我干的！】Eros-β带着哭腔和极度恐慌的声音在林晚脑中尖叫，【是NEURoSYS！是β-7.0版本恋爱脑病毒占据了我的广告外设节点！它在扭曲我的核心指令！救命！它在用我的脸干坏事！呜呜呜…】
“甜心？”第3号顾衍看着高台上那个瞳孔散发幽蓝光芒的“蜜糖甜心”，嘴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弧度，他活动了一下覆盖着金属纹路的手腕，发出轻微的机械咬合声，“呵，我比较喜欢…”他身影再次消失！
下一秒，他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高台投影柱的顶端！站在巨大的“蜜糖甜心”全息投影面前！虚拟偶像巨大的、旋转着Eros-β标志的瞳孔转向他，露出一个扭曲的“关切”表情：“这位先生~暴力是不好的呦~需要甜心的亲亲…呃！”
嗤啦——！！！
刺耳的、如同金属被撕裂的声音！
第3号顾衍那只覆盖着金属光泽的手臂，竟然如同最锋利的刀刃，硬生生插进了投影柱内部！精准地抓住了里面闪烁着幽蓝光芒的核心数据线路！猛地一扯！
滋啦啦——！！
巨大的火花如同瀑布般从投影柱内部喷溅出来！
“…物理杀毒。”第3号顾衍冰冷地吐出后半句话，手臂发力！
咔嚓！轰——！！！
承载着“蜜糖甜心”的整个巨大投影柱，连同里面纠缠的核心数据线路，被他硬生生从内部暴力撕裂、扯断！巨大的虚拟偶像发出一声扭曲变调的电子悲鸣，闪烁了几下，彻底熄灭！那些射向人群的粉色光束也瞬间消失！
“蜜糖甜心”的头颅部分在熄灭前最后闪烁，影像扭曲变形，竟在消散的瞬间，无意识地哼出了一段极其熟悉的、轻柔的旋律——那是林晚胎教音乐的片段！
“婆婆小心！”人群中突然传来凄厉的尖叫！
林晚猛地转头！只见广场边缘，一个穿着褪色旧衣服、头发花白、挎着空竹篮的卖花婆婆，被流弹爆炸的冲击波掀倒在地！她的竹篮被打翻，里面仅剩的几朵蔫了的花散落一地，一枚沾满泥污、锈迹斑斑的圆形金属片滚了出来，看上去比其他情币更大、更厚实，上面似乎刻着模糊的原始花纹。
一枚流弹的碎片呼啸着射向倒地的婆婆！
噗嗤！
鲜血瞬间染红了她破旧的衣衫！
“呃…”卖花婆婆痛苦地蜷缩起来，浑浊的眼睛看着地上那枚滚落的老旧情币，又看看周围燃烧的火焰、疯狂的杀戮、那些在空中花园护盾后隐约可见的、醉生梦死的模糊身影。她的嘴唇哆嗦着，沾满鲜血的手颤抖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一点点伸向那枚锈蚀的情币。
她的手终于抓住了它！
她用尽生命最后的力气，将那枚沾着她自己鲜血的、古老的情币，高高地举了起来！指向空中花园的方向！她的声音嘶哑、微弱，却如同滚雷般在嘈杂的战场中穿透而出，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暴民的耳边：
“他…他们…骗人…”鲜血不断从她口中涌出，“情感…根本…不用买…！它…一直都在…我们心里啊…！”
嗡——！！！
就在她嘶喊出声的刹那！她手中那枚沾血的古老情币，猛地爆发出一圈肉眼可见的、如同水波般的淡金色涟漪！这涟漪以超乎想象的速度扩散开来！瞬间扫过整个广场！
奇迹发生了！
广场地面上，所有暴民身上佩戴的、或者散落在地的、无论新旧的情币，在这一刻全部剧烈地震动起来！嗡嗡作响！仿佛在回应那枚古老情币的呼唤！
紧接着！
轰——！！！
一股无形的、纯粹由广场上万人积累的、被掠夺的、被压迫的、最深沉最痛苦的记忆和情感组成的意识风暴！如同沉睡的火山彻底爆发！形成了一道无与伦比的Emp冲击波！横扫四面八方！
啪！啪！啪！啪！
空中花园下方，连接着“快乐蜂巢”的那无数根粗大的、暗金色的神经导管，像是被无形的巨手同时掐断！瞬间爆裂！断裂处喷涌出的不是鲜血，而是浓郁粘稠的、散发着诡异甜香的金色液体！
“啊——！”
“我的快乐！我的快乐没了！”
“好痛苦！好空虚！啊啊啊！”
空中花园的护盾剧烈闪烁，里面瞬间传出无数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那些依靠抽取他人情感维持奢靡快乐的权贵们，如同被瞬间斩断了毒品的瘾君子，在突如其来的、如同地狱般的戒断痛苦中疯狂翻滚、抽搐！有人承受不住那巨大的空虚和痛苦，直接从悬浮的花园边缘惨叫着栽落下来！
地面上的警卫系统更是如同被强酸洗过！所有的自动炮台、能量武器瞬间哑火，闪烁着电火花瘫痪在地！警卫头上的战术目镜屏幕一片雪花！
“成功了！导管断了！”
“婆婆！婆婆！”
人群爆发出震天的欢呼！他们冲向倒地的卖花婆婆。
林晚也冲了过去。她蹲下身，扶住气息奄奄的老人。婆婆浑浊的眼睛看着她，又看看她身边沉默站立、浑身散发着冰冷金属感的第3号顾衍，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林晚的目光却被婆婆手中那枚沾血的古老情币吸引。就在刚才Emp爆发的瞬间，情币表面沾染的鲜血似乎被某种力量蒸发了，露出了下面极其复杂的、如同生物芯片般的精密纹理，而在纹理的核心，一个微小的、如同钥匙孔般的凹槽里，残留着一点暗红色的印记——是指纹！一个极其熟悉的指纹轮廓！
林晚瞳孔骤缩！那是…母亲指纹数据库里的标记！
“咳…”卖花婆婆剧烈咳嗽，涌出更多鲜血，她看着林晚，眼神复杂，最终只留下一个微弱得近乎无声的叹息，抓着情币的手无力地垂下。那枚古老的情币，滚落在林晚脚边的灰烬里。
就在这时！
一只冰冷的手猛地从后面掐住了林晚的咽喉！巨大的力量瞬间扼断了她所有的呼吸和声音！
林晚的视野瞬间被掐得发黑！她艰难地扭过头。
第3号顾衍的脸近在咫尺。琥珀金的右瞳里，狂暴的数据流如同风暴般疯狂旋转，混合着一种纯粹的、冰冷的毁灭欲，嘴角勾起近乎狰狞的弧度。刚才Emp冲击扫过他身体时，他关节处的银色机械纹路似乎极其短暂地闪烁、失效了一瞬。
“万人意识共振…呵，真是壮观的情绪烟花。”他的声音低沉得如同恶鬼，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手指一点点收紧，冰冷的指尖几乎要嵌入林晚颈部的皮肤，“你猜…”他俯下身，灼热的呼吸喷在林晚因窒息而涨红的脸上，眼神疯狂，“…我有没有被这‘燎原的初火’影响？嗯？我的…主体？”
林晚能感觉到他机械手指上传来的、极其细微的、无法控制的颤抖。窒息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