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液体顺着脊椎往上爬，像条毒蛇钻进脑子。林晚被强行按在神经接驳椅上，金属束缚带勒得肋骨生疼。眼前巨大的环形屏幕上，代表顾衍意识海的图像正疯狂扭曲——原本幽蓝平静的数据流，此刻像煮沸的沥青，翻滚着猩红与墨黑的触手，不断撞击着脆弱的边界屏障。
“病毒反噬！记忆防火墙崩溃概率87%！警告！Eros正在污染核心情感枢纽！”刺耳的电子警报炸得人耳膜疼。
赵漫的脸在惨白操作灯光下绷得像块石膏板，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敲出残影：“他潜意识在排斥外来干预！病毒在利用他的创伤记忆反扑！小林！只有你能进去！用你的Ω权限强行建立锚点！否则他的意识会被彻底溶解！”她吼出来的声音带着破音。
旁边另一张接驳椅上，顾衍的身体正经历着可怕的痉挛。他双眼紧闭，牙关紧咬，太阳穴和脖颈的青筋暴凸得像要炸开，冷汗浸透了病号服，心口那个该死的倒计时：【15: 09: 22】在警报红光中忽明忽灭。
“锚定个屁！”系统在林晚脑子里尖叫，电子音劈叉得比赵漫还厉害，“宿主你看他那锅‘脑花火锅’！进去就是给病毒加餐！本统强烈建议播放《大悲咒》物理超度……哎哟！”
林晚直接掐断了系统的废话频道。她看了一眼顾衍抽搐的身体，那副连昏迷中都透着股狠劲的轮廓。仇人？是。麻烦精？没错。但她妈的血清还在他血管里，他要是烂成一滩病毒泥，她也得玩完。
“接！”她闭上眼，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左手狠狠拍在扶手的Ω接口上！手腕胎记瞬间灼烫！
滋——！！！
狂暴的信息流如同高压水炮，瞬间冲破屏障，狠狠砸进林晚的意识！
天旋地转！失重感猛地攫住了她！
再睁开眼，世界的模样让她瞳孔骤缩。
脚下不再是冰冷的地板，而是碎裂的、燃烧着的星空观测台地砖——她和顾衍初遇的地方。残骸漂浮在虚空之中。
抬头，没有天花板。巨大的、布满繁星的穹顶正在熊熊燃烧！赤红的火焰舔舐着那些曾经象征永恒与浪漫的星座图案，灼热的碎片像流星雨般不断坠落，拖着长长的黑烟尾迹，砸在下方燃烧的废墟上，溅起更大的火星。
空气灼热得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滚烫的沙砾。四面八方，粘稠猩红的数据流裹挟着尖锐的负面情绪——愤怒、恐惧、被背叛的剧痛——如同拥有生命的污浊巨蟒，疯狂地扭曲、膨胀，一次次撞击着这片燃烧空间本就不稳固的边界。每一次撞击，都让整个“竞技场”剧烈震颤，穹顶剥落更多燃烧的碎片。
【警告！意识空间过载！结构稳定性低于30%！本统快被颠吐了……呕……】系统的电子音在火海崩塌的背景音里虚弱得像蚊子叫。
林晚稳住身形，目光穿透燃烧的烟尘和混乱的数据流风暴，死死锁定了废墟的中心。
那里，有一个模糊的身影。
是顾衍的意识体。
但他此刻的状态极其诡异。他半跪在地，双手死死抱着头，身体被无数条从虚空中钻出的猩红数据触手紧紧缠绕、穿刺！那些触手如同活物，随着他剧烈的挣扎而蠕动收紧，表面不断浮现出扭曲的画面碎片——冰冷的实验室仪器、刺眼的手术灯、车祸瞬间的爆炸火光、还有林氏生物那巨大的Ω标志狞笑着逼近……每一幅画面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痛苦尖啸！
他的意识体在颤抖，像是随时要被那些猩红的触手彻底撕裂、吞噬。
“顾衍！”林晚顶着巨大的精神压力，试图朝他靠近。每一步落下，脚下燃烧的地面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更多的裂痕蔓延开去。
那些缠绕着顾衍的猩红触手似乎感应到了新的“食物”，立刻分出几条粗壮的，裹挟着令人作呕的恶意和尖锐的噪音，如同沾满污血的鞭子，狠狠抽向林晚！
林晚眼神一厉，左手猛地一挥！几道璀璨的金色菌丝从她意识体手腕激射而出，如同灵活的刀刃，精准地斩向那几条猩红触手！
噗嗤！
触手被斩断，发出类似血肉分离的黏腻声响，断口处喷溅出暗红色的数据脓液，腥臭扑鼻。但更多的触手被激怒了，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群，从四面八方更加疯狂地涌来！
【数量太多！宿主！本统申请启动《植物大战僵尸》模式！向日葵！种向日葵啊！】
“闭嘴！扫描病毒核心！”林晚咬着牙，金色的菌丝在她周身舞成一片光网，不断斩断袭来的触手。脓液溅在她意识体上，带来刺骨的冰冷和强烈的憎恶感，试图侵蚀她的意志。
就在这时，一直被猩红触手包裹的顾衍，发出了一声极其痛苦、仿佛灵魂被撕裂的低吼！
嗡——！！
一股庞大、混乱、带着血腥味的记忆洪流，猛地从他的方向爆炸开来！
无数碎片化的景象如同失控的万花筒，瞬间充斥了整个燃烧的竞技场！
林晚猝不及防，被这股洪流狠狠击中！无数属于顾衍的画面、声音、情感，蛮横地冲进了她的意识！
——冰冷的手术刀划开皮肤……
——父亲在被告席上签字的背影，绝望而佝偻……
——车祸瞬间，副驾驶座上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冷漠的脸……
——还有……还有一片破碎的、带着阳光温度的星空？一个模糊的、扎着马尾辫的侧影站在天文望远镜旁……手里似乎……拿着一支蔫了的白玫瑰？他当时在想什么？“这女的谁？花都养不活，废物。”……
“呃啊！”林晚头痛欲裂，自己的记忆也被这股洪流搅得天翻地覆！她看到了冰冷的实验室，母亲垂死挣扎抓住黑衣人裤脚的手，还有……还有顾衍掐着她脖子时那双疯狂又绝望的眼睛！
两人的记忆碎片在这个濒临崩溃的意识空间里疯狂碰撞、交融、撕裂！每一次碰撞都迸发出刺眼的蓝色电弧，如同失控的极光在燃烧的穹顶下乱窜！一些碎片甚至粘连在了一起，形成诡异又短暂的画面拼贴：比如穿着白大褂的林母站在车祸现场，或者年幼的顾衍捧着她母亲留下的微型针剂……
整个竞技场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如同巨型金属结构被扭断的恐怖呻吟！穹顶的烈焰猛地蹿高，巨大的裂缝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来！燃烧的星辰碎片像炮弹一样密集坠落！地面剧烈起伏，裂开深不见底的沟壑，里面流淌着沸腾的猩红数据！
【过载！过载！核心融合度突破临界点！空间崩塌倒计时：59秒！58秒！】系统尖锐的警报几乎要刺穿耳膜，【宿主！再不走我们全得变脑震荡后遗症！永久性的那种！】
“锚点……建立不了！”林晚在狂暴的记忆洪流和精神风暴中艰难维持着抵抗，金色的菌丝网被冲击得明灭不定。她死死盯着那个被触手缠绕、记忆不断喷发的源头——顾衍的意识体。病毒的核心，就藏在他最深的、被篡改扭曲的痛苦记忆里！不切断那个源头，锚点根本无从建立！
就在这毁灭的边缘——
那个一直痛苦蜷缩的身影，猛地抬起了头！
顾衍的意识体脸上，混乱和痛苦交织，但那双眼睛深处，却爆发出一种近乎凶狠的清明！他似乎在这毁灭性的交融中，短暂地夺回了一点控制权！
他的目光穿透混乱的记忆碎片和崩塌的火焰，死死锁定了林晚！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深不见底的痛苦，有被窥见一切的愤怒，有濒临崩溃的绝望，但最后，统统被一种下定了某种可怕决心的疯狂所覆盖！
“林晚！”他的声音直接在林晚的意识中炸响，嘶哑、破碎，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滚出去！！”
随着这声咆哮，顾衍被猩红触手缠绕的右手，猛地挣脱了部分束缚！
他的指尖，竟然凝聚出了一把武器！
不是刀，不是枪。
是一杆笔。
一杆通体漆黑、笔帽处镀银已经磨损、笔身中间有一道明显裂痕的……普通钢笔？！
林晚的瞳孔瞬间放大！这杆笔……！她认得！是她十四岁那年，在天文台举办的青少年观测竞赛中，赢得的唯一奖品！后来在和林氏派来“请”她回去的人拉扯中，被踩断了……她以为早就丢了……
这杆断裂的钢笔，此刻却在顾衍的意识深处，作为他精神的一部分凝聚成形！笔尖在燃烧的虚空中，闪烁着冰冷而决绝的寒芒！
下一秒，在系统凄厉的【不要啊！！】尖叫和林晚骤然收缩的瞳孔中——
顾衍握紧那杆碎裂的钢笔，没有丝毫犹豫，狠狠朝着自己的太阳穴位置，刺了进去！
不是物理的刺入，而是精神层面的、残忍至极的自我切割！
嗤——！
无声的锐响，却让整个濒临爆炸的竞技场都为之震颤！
无数闪烁着光芒的、承载着特定画面和情感的“丝线”——那是构成记忆与人格的神经通路——在他的意识体内部被那把钢笔具现化的“手术刀”狠狠切断！
林晚“看”到了那些被斩断的“丝线”末端，迸发出短暂而耀眼的、如同星尘般的光芒！
【警告！目标主动切断核心记忆通路！切除面积估算：30%！】系统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随着那些光芒的消散，一些东西永远地熄灭了。
缠绕在顾衍身上的猩红触手发出了尖锐的哀鸣，如同被抽走了力量源泉，瞬间枯萎、崩解了大半！那股狂暴的记忆融合洪流也像是被突然关上了闸门，骤然减弱！
整个燃烧崩塌的竞技场，失去了最大的破坏性能量来源，剧烈的震颤竟然出现了一瞬间的停滞！
就是现在！
【锚点强制建立！空间通道开启！倒计时：3秒！】系统爆发出极限操作的力量！
一股强大的吸力猛地拽住了林晚的意识体！金色的菌丝瞬间回收！
在意识被彻底抽离这炼狱般空间的最后一刹那，林晚的目光死死钉在顾衍身上。
他依旧半跪在燃烧的废墟中心，身体因为自我切割的剧痛而剧烈颤抖，那把断裂的钢笔还“插”在他意识体的太阳穴位置，留下一个虚幻却触目惊心的“伤口”。缠绕他的猩红触手虽然枯萎了大半，但残存的部分还在蠕动。
最关键的是……他的眼神变了。
那股疯劲消失了，只剩下巨大的空洞和一种……深沉的、茫然无措的疲惫。他看着强行建立起来的、通往林晚意识的锚点金光，那眼神里没有了刚才那种混杂着愤怒与决绝的复杂，只剩下纯粹的、冰冷的陌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敌意？
轰！！！
林晚的意识被狠狠甩回了现实！
接驳椅的束缚带猛地弹开！她身体剧烈地前倾，哇地一声吐出一口带着腥甜味的血沫！剧烈的头痛让她眼前发黑，太阳穴突突狂跳，仿佛还残留着意识空间里那毁灭崩塌的轰鸣。
“小林！怎么样了？！”赵漫扑过来，声音急切。
林晚喘着粗气，抹掉嘴角的血迹，顾不上回答，第一时间看向旁边。
顾衍的痉挛停止了。警报声也停了。屏幕上那些沸腾的猩红污浊数据触手褪去大半，虽然剩余的还在不安地涌动，但边界暂时稳定了下来。心口的倒计时依旧：【14:58:31】。
他安静地躺在接驳椅上，胸膛微微起伏，像是陷入了深度昏迷。
赵漫松了口气，瘫坐在椅子上，抹着一头冷汗：“警报解除……暂时稳住了……老天爷，这小子对自己够狠……”
林晚没说话，撑着椅子扶手，忍着剧烈的眩晕站起身，踉跄地走到顾衍的椅子边。
他闭着眼，脸色比昏迷前更加苍白，眉头却舒展了，没有了那种时刻紧绷的戾气和痛苦，安静得像个累极了的孩子。汗湿的额发贴在皮肤上。
林晚伸出手，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轻轻碰了碰顾衍放在扶手上的右手。
冰冷的。
就在她的指尖碰到他皮肤的一瞬间——
顾衍的眼睫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然后，缓缓地睁开了。
他的眼神先是有些涣散，茫然地聚焦在惨白的天花板灯管上，然后，缓慢地、带着刚苏醒的迟钝，转向了站在他旁边的林晚。
那目光，平静无波。
像看一个……没有任何关联的陌生人。甚至，在那平静的深处，林晚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属于本能的警惕和疏离。那是他面对林氏，面对危险时才会有的眼神！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像是坠进了冰窟窿。她喉咙发紧，试探地开口，声音沙哑：“顾衍？感觉怎么样？”
顾衍眨了眨眼，眼神里的茫然褪去一些，但那份冰冷的陌生感却更加清晰。他微微蹙起眉，像是在努力辨识眼前的人，又像是在确认自己的处境。他的目光落在林晚脸上，仔细地、不带任何温度地打量着，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
几秒钟死寂的沉默。
然后，他薄薄的嘴唇动了动，嗓音因为之前的嘶吼和虚弱而干涩低沉，吐出的字眼却像淬了冰的钉子，狠狠钉在林晚的心上：
“……林小姐？”他困惑地、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不确定和距离感，缓缓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