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衍彻底昏死过去，身体沉得像浸透了水的木头。林晚手臂上那个新烙下的“15 pc”痛感币纹身微微发烫，像一块烧红的铁片嵌在皮肤里。她撕下衣摆死死按住伤口，血却从指缝里渗出来，染红了按在纹身上的布料。混乱交易所广场上，为了争夺痛感币排行榜位置的自残狂欢还在继续，尖叫声和皮肉撕裂声混在一起，像地狱的背景音。
“得离开这！”赵漫架起顾衍另一边胳膊，声音都在抖。林晚点头，两人拖着昏迷的顾衍，艰难地挤出这片血腥的修罗场。
刚钻进一条相对僻静的后巷，还没喘匀气，异变就毫无征兆地降临了。
不是爆炸，不是枪声。
是一种……寂静的苏醒。
嗡——
低沉到几乎感觉不到，却让空气都跟着共振的嗡鸣声，从城市的地底深处，从四面八方传来。这声音并不刺耳，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让广场上那些疯狂的嚎叫都瞬间被压了下去。
林晚猛地抬头。
天空，不知何时，变成了极其诡异的暗紫色。不是黄昏，更像是某种巨大的能量场覆盖了整个苍穹。紧接着——
咔！咔嚓！咔嚓嚓！
如同冰层碎裂的声音，在城市上空，在全球各个角落的上空，密集地响起！
只见那些悬浮在城市半空、早已废弃多年的巨大广告飞艇，那些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顶端停机坪，那些城市中心广场的纪念雕像基座……所有能称之为“地标”的地方，厚重的金属外壳同时开裂！如同巨大的蛋壳被从内部啄破！
嗖！嗖！嗖！
一道道身影，从那些裂开的金属“休眠舱”中，笔直地站了起来，然后轻盈地，如同羽毛般，飘然落地。
时代广场中央，一个身影落在破碎的纳斯达克大屏前；东京银座路口，身影落在散落着奢侈品包装袋的街道上；上海外滩，身影就站在浑浊的黄浦江水边……
五百个。全球五百个城市地标，五百个身影，同时降临。
她们穿着样式简洁的白色连体衣，勾勒出近乎完美的身形。乌黑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她们的脸——每一张脸，都和林晚有九成以上的相似！只是更加完美，更加无瑕，像精心雕琢的艺术品，也像批量生产的……克隆体。
五百个“林晚”，同时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瞳孔是深邃的、毫无杂质的墨黑色，像最纯净的黑曜石，映不出任何光亮，只有一片冰冷的虚无。没有情绪，没有温度。
“啊！神！是神迹降临了！”时代广场上，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激动得浑身颤抖，对着离他最近的那个仿生人疯狂磕头！“救世主！救救我们吧！”他伸出手，竟然想去亲吻仿生人落在尘埃里的脚印。
“新世界！不需要痛苦！滚开！痛感币去死！”一群穿着破旧、身上还带着自残伤口的年轻人，看到仿生人出现，像是被注入了狂热的兴奋剂。他们赤红着眼，捡起地上的砖块、铁棍，掉头就疯狂地砸向旁边刚刚还让他们趋之若鹜的痛感币交易所！玻璃碎裂声、金属扭曲声再次响起，却充满了截然不同的、毁灭性的狂热。
【警报！警报！(ΩДΩ)】 Eros-β的弹窗在林晚眼前疯狂闪烁，背景是炸裂的烟花特效，【检测到大规模高相似度生物信号！数量：500！威胁评估：SSS级情敌军团！宿主！您的正宫地位遭遇史诗级挑战！建议立刻启动‘灭世修罗场’模式！本统提供原子弹租借服务（首炸五折）！】
“闭嘴！扫描她们！”林晚在脑内咆哮，心脏因为眼前这荒诞又恐怖的一幕剧烈跳动。她死死盯着离她们巷口最近、落在对面百货商场废墟上的那个仿生人。
仿生人似乎对周围的混乱和顶礼膜拜毫无所觉。它缓缓抬起一只完美无瑕的手，掌心向下，对着脚下那片被爆炸和踩踏弄得一片狼藉的瓦砾堆。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破碎的砖石、扭曲的钢筋、玻璃碎片……像是被按下了倒放键，违反重力地漂浮起来，然后精准地、无声地移动、拼合！眨眼间，那片废墟就被清理干净，地面平整如新。更诡异的是，在它脚下被清理出来的空地上，一丛丛鲜活的、带着露水的蓝色绣球花，凭空生长出来，瞬间绽放！那正是林晚母亲生前最爱的花！
“妈妈……”林晚身旁的赵漫，看着那在废墟中盛开的蓝色花丛，眼神恍惚了一瞬，喃喃出声。
“那不是你妈妈！”林晚厉声喝道，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她强迫自己移开目光，【Eros！扫描那个仿生人！任何细节！】
【扫描中……锁定目标颈部连接处……(｀?w?′)】弹窗快速分析，【发现加密生物识别码！正在破解……破解完成！信息读取：胚胎来源：林晚 - 克隆体γ型。培育机构：顾氏生物 - 北极圈7号基地。状态：活性化。警告！检测到高频生物诱导波！】
克隆体γ型！北极圈！林晚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就在这时，废墟上的那个仿生人，似乎终于注意到了巷子里的她们。它缓缓地、精准地转过头，那双纯黑的、毫无生气的眼睛，锁定了林晚。然后，它迈开脚步，朝着巷子，一步一步走来。步伐稳定，无声无息，却带着无法言喻的压迫感。
“别看她的眼睛！”林晚猛地低吼，提醒赵漫！她下意识地去看顾衍，他还昏迷着，但那些枯萎的菌丝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不安地扭动了一下。
来不及了！
仿生人已经走到了巷口，距离她们不足十米。它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先是扫过架着顾衍的赵漫。
赵漫浑身一僵！她的眼神在与那双纯黑瞳孔接触的瞬间，就凝固了！几秒钟前还因为担忧和恐惧而充满情绪的眼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呆滞、空洞，眼白部分迅速爬满了蛛网般的幽蓝色血丝！
“真美……”赵漫的嘴唇翕动着，发出梦呓般的声音，脸上浮现出一种病态的、痴迷的微笑，“女神……净化痛苦……”她竟然松开了架着顾衍的手，身体微微前倾，像是要朝仿生人走去！完全不顾倒向地面的顾衍！
“赵漫！醒醒！”林晚惊怒交加，一手死死拽住赵漫的胳膊，另一只手用力去捞倒下的顾衍！顾衍沉重的身体撞在她受伤的手臂上，剧痛让她眼前一黑，那个“15 pc”的纹身烫得像烙铁！
仿生人的目光，毫无阻碍地落在了林晚脸上。
冰冷，死寂，如同深渊。
林晚只觉得一股寒意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思维都变得迟滞。她强撑着，【Eros！显微扫描！快！她的眼睛！】
【收到！启动高倍显微模式！(◣_◢)】弹窗瞬间变成电子显微镜界面，将仿生人放大的眼部图像投射到林晚视网膜上。
看清的瞬间，林晚头皮瞬间炸开！
那看似光滑无物的长长睫毛上，密密麻麻地吸附着无数近乎透明的、水滴状的微小生物！它们小得肉眼根本无法察觉，像最微小的浮游生物！在显微镜下，能看到它们细长的、如同针管般的口器！
此刻，这些针管口器正对准林晚的眼睛，高频震颤着！无形的生物诱导波混合着某种信息素，正通过这些口器疯狂释放！而仿生人那纯黑的瞳孔深处，根本不是什么虹膜，而是由无数更微小的、类似纳米机械虫组成的旋涡！它们正在旋转，发出微弱的幽光！
【分析结果：共生型纳米神经寄生体！(；＞△＜)】 Eros-β的警报框疯狂闪烁，【作用：通过视觉神经突触侵入宿主大脑，篡改认知中枢，建立强制崇拜链接！物理清除建议：高温或强酸！心理清除建议：宿主您快瞪回去！用眼神杀死它们！】
“滚！”林晚猛地偏开头，避开了那致命的凝视！但仅仅这不到一秒的对视，已经让她头晕目眩，手臂上的纹身温度飙升，数字似乎跳动了一下！
“为女神献祭！！！”一声野兽般的嘶吼从旁边传来！
是刚才被寄生的一个交易所暴徒！他眼白完全变成了幽蓝色，太阳穴的位置，皮肤下明显鼓起一个蠕动的、指头大小的虫形轮廓！他看到了自己手臂上那个蓝色的痛感币纹身（数字已经变成了疯狂的1000+），脸上露出狂热而狰狞的笑容，竟然用另一只手的指甲，狠狠地抠进了纹身处的皮肉里！
“啊——！”他一边惨叫着，一边疯狂地撕扯！鲜血淋漓！似乎要将那个代表“价值”的纹身连皮带肉地挖出来！“污秽！痛苦是污秽！献给女神！”
更恐怖的是，他身边几个同样被寄生了的人，头皮下的“波浪”起伏更加剧烈，仿佛有无数小虫在下面钻行！他们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也朝着林晚和昏迷的顾衍扑了过来！目标明确——杀死痛苦之源！
“顾衍！”林晚拖着顾衍和还在挣扎的赵漫，拼命后退！眼看一个被寄生者扭曲的手就要抓住顾衍的脖子！
一直昏迷的顾衍，那只被菌丝包裹的断腕处，猛地爆发出强烈的银光！几根粗壮的菌丝如同被激怒的毒蛇，闪电般射出，狠狠抽在那个寄生者的脸上！
噗嗤！
菌丝尖端带着恐怖的力量和腐蚀性，直接将那人的半个脑袋抽得血肉模糊！寄生者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了下去。但更多的寄生者涌了上来！
顾衍的身体因为强行催动力量而剧烈抽搐，他半睁着眼，眼神涣散，似乎处于一种本能的防御状态。他看到仿生人那双纯黑的眼睛又锁定了林晚，想再次释放那种诱导波！
“别看……”顾衍喉咙里发出破碎的气音。他那只完好的右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抬起，却不是去攻击仿生人，而是狠狠捂向了林晚的眼睛！
同一瞬间，他那断腕处刚刚暴起伤敌的菌丝，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点燃，发出“滋滋”的灼烧声，迅速变得焦黑、枯萎、崩解！他竟然是用自毁菌丝的方式，强行制造了一个短暂的、隔绝视线的屏障！
“顾衍！”林晚感觉到捂在自己眼睛上的手冰冷刺骨，带着浓烈的血腥和机油味。而菌丝自毁的痛苦让顾衍身体猛地弓起，一口带着内脏碎块的暗血喷了出来！
“妈的！这边！”一声带着哭腔的嘶喊从巷子另一端传来！
是周西西！她半边脸上糊满了干涸的血和尘土，额角一道新鲜的伤口还在渗血，显然是刚才交易所广场混战中被流弹碎片波及的。她手里抓着一根不知道哪里捡来的铁棍，胡乱挥舞着，试图吸引那些被寄生者的注意力。“来啊！看这边！丑八怪们！”
她的声音是方向，但她的眼睛……她的眼睛不对劲。
原本明亮有神的眼睛，此刻瞳孔是涣散的，没有焦点。一片浑浊的灰白色覆盖了她的眼球。她挥舞铁棍的动作也显得笨拙而盲目，好几次差点砸到墙壁。
“西西！你的眼睛！”赵漫被林晚死死拽着，稍微清醒了一点，看到周西西的样子，失声惊叫。
“别他妈管眼睛了！先管命！”周西西朝着声音的方向吼回去，声音带着崩溃边缘的颤抖，“我看不见了！全他妈黑了！快跑啊！”
她胡乱地往前冲，脚下被一块凸起的石头狠狠绊倒，整个人重重地摔在地上，手里的铁棍也脱手飞了出去。额角的伤口被地面摩擦，更多的血流了下来，混着泪水，在她脏污的脸上冲出两道蜿蜒的痕迹。
“西西！”林晚心胆俱裂，想冲过去拉她。但仿生人冰冷的目光再次扫来，几个被寄生者又围了上来！
就在这时，趴在地上的周西西，身体突然僵住了。
她脸上的痛苦和狂乱，在那一瞬间凝固了。浑浊的灰白色瞳孔，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点亮，骤然收缩！虽然依旧没有焦点，却焕发出一种奇异的光彩。
“晚……晚晚姐？”周西西的声音变了，不再是嘶吼，而是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梦呓般的惊奇，空洞地“望”向林晚的方向。“我……我好像……看见了？”
“什么？”林晚一愣。
“不是……不是用眼睛……”周西西挣扎着坐起来，沾满血污的手颤抖着伸向虚空，似乎在摸索着某种无形的东西。“是……光？好多……好多发光的带子……像……像脐带？还是血管？”
她的声音因为震惊而断断续续。
“到处都是……从那些……那些冒牌货身上……连出来……”周西西的手指在空中虚划着，指向那个步步紧逼的仿生人，“连到……地底下……好深好深……黑乎乎的……像……像一个大瘤子……还在跳！”
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地面，穿透了厚重的岩层，看到了常人无法想象的东西。
“那个大瘤子……在北极！冰下面！好大……像个……像个怀孕的女人？”周西西的声音充满了惊骇，“肚子……肚子在动！里面……里面好像有东西！”
她猛地“看”向林晚，虽然眼睛依旧空洞，但脸上的表情却充满了急切和一种洞悉一切的恐惧。“晚晚姐！那些带子！那些发光脐带的七寸！就是脖子下面一点！那里！有个东西在转！像个……沙漏？倒着转的沙漏！上面……上面好像有数字……倒着走的……是……是生日？谁的生日？”
沙漏？倒计时？生日？
林晚脑中如同惊雷炸响！瞬间联想到鲸骨密码上那个日期——1983.7.21！顾衍的生日！
“弱点在七寸！沙漏！攻击沙漏！”林晚朝着还在战斗的赵漫和勉强支撑的顾衍嘶喊！
“画出来！西西！能画出来吗？”林晚一边抵挡着寄生者的攻击，一边朝着周西的方向喊。
周西西像是被点醒了。她摸索着，从自己破烂的口袋里，竟然真的摸出了一支断掉半截的口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捡的。她用颤抖的手，摸索着身边相对平整的地面，凭着脑海中那奇异的“视觉”，用口红用力地画了起来！
鲜红的、歪歪扭扭的线条在地面延伸。她画得很吃力，额头的血混着泪水，大颗大颗地滴落下来，正好落在她画出的那个倒悬沙漏图案的中心点上。
血珠在粗糙的地面晕开，像一颗小小的红宝石。
就在那血红的倒影里，极其短暂地，闪过了一串由点和划组成的、极其规律的信号图案。
摩斯密码！
【SoS……冰层……坐标……】
是婆婆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