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管道里浓稠的黑暗,带着铁锈和灰尘的窒息感,紧紧裹着林晚和顾衍。只有顾衍胸前那片幽蓝的纹身地图,像一小块冰冷的鬼火,勉强照亮两人周身方寸之地。地图核心处,那随着顾衍微弱心跳一下、一下闪烁的“Lw”,此刻成了这死寂地狱里唯一活着的信号。
林晚喘着粗气,半拖半抱着顾衍沉重的身体,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狭窄、布满凸起铆钉的管道里跋涉。脚下是滑腻的苔藓和不知名的粘稠污物。顾衍的头无力地垂在她肩上,滚烫的呼吸喷在她颈侧,每一次微弱的咳嗽都带出浓重的血腥味。
“顾衍?顾衍!”她压低声音,又急又怒地摇晃他,“别睡!听见没有!b2实验室到底在哪个方向?!”她的目光死死钉在他胸前的地图上,可那些线条和符号在幽蓝光线下扭曲晃动,加上她神经高度紧绷,根本分辨不清。
“Lw……”顾衍的嘴唇翕动,发出模糊的气音,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到处都是…路标……”
路标?林晚一愣,猛地抬头看向管道内壁——
就在顾衍话音落下的瞬间!
嗡!
管道深处,一点猩红的光芒毫无征兆地亮起!紧接着,是两点、三点、十点、百点……如同被惊扰的嗜血萤火虫,密密麻麻的猩红电子眼,在前后左右、头顶脚下的黑暗里,层层叠叠、无声无息地睁开!猩红的光芒瞬间取代了幽蓝的纹身,将整个管道映照得如同炼狱血池!
数不清的猩红光点,冰冷地聚焦在他们两人身上。
林晚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倏然冻结!她下意识地将顾衍往身后一挡,背脊紧紧贴在冰冷的管道壁上,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碎肋骨!
“欢迎回家,晚晚宝贝。”
一个扭曲的、带着浓重电子合成音调的孩童歌声,毫无预兆地,从四面八方密密麻麻的电子眼中同时响起!那声音甜腻得发齁,像裹了厚厚糖霜的毒药,每一个音节都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恶意:
“爸爸的晚晚小宝贝~睡在甜甜糖果堆~”
歌声响起的刹那,所有的猩红电子眼开始随着那甜腻诡异的节奏,同步地、诡异地明灭闪烁!红光像粘稠的血浪,一波波地冲刷着管道,在冰冷的金属壁上投下扭曲跳动的巨大阴影!
更恐怖的是,那阴影的形状!随着电子眼的闪烁,那些投射在管道壁上的红光阴影,竟如同活物般蠕动、拼凑,最终凝聚成一个巨大无比的、咧开嘴笑着的——林父陆博文的脸!那张脸在红光中扭曲变形,嘴角咧到耳根,眼睛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正“慈爱”地“注视”着他们!
“爸爸的刀儿轻轻挥~晚晚变成糖块块~”
甜腻的童谣陡然拔高,歌词内容急转直下!伴随着“轻轻挥”三个字,一阵清晰无比、令人牙酸的“嚓!嚓!嚓!”声混入歌声,那分明是锋利的刀刃切割血肉的声音!紧接着“糖块块”的尾音拖长,变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嘀嗒…嘀嗒…”粘稠液体滴落的声音!
“啊——!”林晚只觉得大脑像是被无数根钢针狠狠刺穿!那切割声和滴落声,混合着电子眼中散发出的无形声波,如同无数把冰冷的小锉刀,在她的大脑神经上疯狂地刮擦、切割!剧烈的眩晕和恶心感瞬间袭来,眼前阵阵发黑!
“腌在罐里红又亮~晚晚最甜最漂亮~”
甜得发腻的歌声还在继续,伴随着某种液体被搅动的“咕嘟”声。林晚眼前开始出现恐怖的重影和幻觉!她看到那个由红光组成的巨大父亲笑脸,正端着一个巨大的、流淌着猩红粘液的玻璃罐,罐子里漂浮着的……赫然是她自己缩小版的头颅!
“腌你妈!!!”极致的愤怒和恶心如同火山爆发!林晚双眼赤红,爆发出野兽般的嘶吼,瞬间压过了那恐怖的童谣!她猛地抬手,抓住自己身上那件同样破烂不堪的作战背心下摆,“撕啦”一声狠狠撕下一大块布条!
“腌成糖?老娘是朝天椒腌的!齁不死你!”她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动作粗暴地将布条拧成两股,狠狠塞进自己的耳朵里!布条粗糙的边缘摩擦着耳道,带来火辣辣的痛感,但至少稍微隔绝了一点那直刺灵魂的诡异声波。
她甚至对着前方最近的一只猩红电子眼,狠狠竖起了沾满血污的中指:“尝你祖宗的防腐剂味吧!杂碎!”
“咳……”被她挡在身后的顾衍,在剧烈的声波侵袭和高烧的双重折磨下,猛地咳出一大口黑红的淤血。他艰难地撑开眼皮,混沌的视线捕捉到林晚塞耳朵和对电子眼竖中指的动作,那被血迹糊住的嘴角,竟然极其微弱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但下一秒,他的眼神骤然凝聚!林晚的幻觉也达到了顶峰——她看到那红光组成的父亲,正咧着诡异的笑容,将那个装着“她”头颅的玻璃罐递过来,罐口几乎要碰到她的脸!罐子里“她”的头颅猛地睁开眼睛,空洞地笑着,嘴唇翕动,无声地喊着“爸爸”……
嗡——!!!
无形的声波攻击似乎瞬间加强了!童谣的音调骤然拔高,切换到一个极其尖锐、极其刺耳的高频波段!林晚只觉得塞着布条的耳朵里“嗡”的一声巨响,如同被高压电击中!两股温热的液体瞬间从她塞着布条的鼻孔里涌了出来!
是鼻血!
剧烈的耳鸣和尖锐的头痛让她眼前彻底发黑,那个递过来的玻璃罐幻觉却愈发清晰!罐子里“她”的头颅嘴巴张开,发出无声的尖叫,而罐子外面,父亲那张红光巨脸的笑容,扭曲得如同恶魔!
“晚晚……蛋糕……”幻觉中的父亲,声音忽远忽近,带着诡异的慈爱,将罐子变成了一块点缀着鲜红草莓的奶油蛋糕,递到她嘴边,“……爸爸给你切……”
锋利的餐刀切下!幻觉中,蛋糕流出的不是奶油,而是粘稠暗红的血浆!父亲的餐刀变成了闪着寒光的手术刀!
“不……滚开!”林晚痛苦地抱住头,身体摇摇欲坠,意志在声波和幻觉的双重绞杀下濒临崩溃。
“声……波……”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顾衍嘶哑破碎的声音,如同穿过风暴的微弱信号,断断续续地传来,“……共振点……在……‘腌’……字……”
林晚猛地一震,强忍着炸裂般的头痛,循声看去!
只见顾衍不知何时,竟然用染血的手指,狠狠地抠进了自己肋下一道狰狞的伤口!鲜血瞬间涌出!他蘸着那温热的、属于他自己的血,颤抖着,却极其用力地,在冰冷肮脏的管道地面上,画出了一个极其尖锐、极其不祥的符号:
!
一个由三道尖锐折线构成的、刺目的警告标记!他用血画出来的!
“……‘腌’字……拖音……时……”顾衍艰难地喘息着,每说一个字都像耗尽了力气,他猛地伸出手,一把将摇摇欲坠的林晚拽过来,用尽最后的力量将她的头按在自己剧烈起伏、布满冷汗和血迹的胸膛上!
“别听……童谣……”他滚烫的皮肤下,那颗微弱跳动的心脏撞击着林晚的耳膜,“……听……听我心跳……”
咚…咚…咚…
微弱、缓慢,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顽强的节奏感,穿透了林晚耳中被布条堵塞的嗡鸣,穿透了那恐怖童谣的尖啸!
就在这时,随着童谣唱到那句“腌在罐里红又亮~”,那个“腌”字被拖长了音调,发出尖锐刺耳的持续高频音波!
嗡——锵啷啷!!!
如同顾衍血画的那个尖锐符号在现实中具现!管道侧壁一大块锈蚀的铁皮,在这特定频率的声波共振下,猛地剧烈颤抖起来!紧接着,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撕扯,整块铁皮“嗤啦”一声,带着刺耳的金属扭曲声,硬生生从管道壁上剥落、卷曲、撕裂!
铁皮被撕开的地方,露出的不是黑暗,也不是砖石,而是一束束、一条条密集缠绕的、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着的——半透明的神经管线!管线的材质和颜色,与上方弑神机甲连接那颗大脑的能量管道一模一样!幽蓝的能量光流在管线内无声奔涌!
共振点!就是现在!
顾衍那微弱却清晰的心跳声,如同最后的战鼓,敲在林晚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请收听——你祖宗的辣椒酱安魂曲!!!”
林晚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凶光!所有的痛苦、愤怒、恶心在这一刻化作毁灭的烈焰!她猛地从顾衍怀里抬起头,狠狠一口咬破了自己的舌尖!滚烫腥咸的鲜血瞬间充斥口腔!
“噗——!”她对着前方那剥落铁皮后露出的、搏动着的神经管线,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混合着唾沫和怒火的舌尖血狂喷而出!如同献祭!
同时,她身体如同猎豹般弹起,右脚带着千钧之力,狠狠踹在那块刚刚剥落、还卷曲在半空中的巨大铁皮上!
“给老娘——破!!!”
砰!轰隆!!!
被踹飞的沉重铁皮,如同炮弹般,精准无比地砸中了那片裸露的、搏动着的神经管线聚集点!正是童谣唱到“腌”字拖音达到最高频共振峰的瞬间!
刺啦——!!!
一阵令人牙酸的、如同千万只玻璃杯同时被高频音波震碎的尖啸声,猛然从被砸中的神经管线处爆发出来!那声音瞬间压过了扭曲的童谣!
“呃啊——!!!”
甜腻的童谣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发出一声极度扭曲、极度痛苦的电子尖鸣!那持续的高频瞬间被打断、变调、走音,变成了混乱不堪、充满故障杂音的刺耳哀嚎!
嗡!嗡!嗡!嗡!
管道里,那密密麻麻、如同炼狱星辰的数万只猩红电子眼,随着这声失控的哀嚎,开始疯狂地、毫无规律地闪烁!光芒忽明忽灭,频率快得如同濒死的抽搐!
噗!噗!噗!噗!噗!
紧接着,如同被点燃的鞭炮!一只!十只!百只!千只!万只!数不清的猩红电子眼,在剧烈到极致的闪烁后,接二连三地猛然爆裂开来!猩红的玻璃碎片混合着细小的电子元件,如同炸开的红色冰雹,在狭窄的管道里疯狂四溅!又像是一场骤然降临的、毁灭性的猩红烟花雨!
轰轰轰轰轰——!!!
连锁反应般的爆裂声震耳欲聋!整个管道都在剧烈震颤!猩红的光芒在爆炸中迅速熄灭,如同退潮般被黑暗重新吞噬!
仅仅几秒钟。
震耳欲聋的爆裂声停歇。
令人疯狂的童谣哀嚎消失。
管道内,只剩下呛人的硝烟和焦糊味弥漫。
死寂。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和黑暗重新降临。
只有顾衍肋下伤口流出的鲜血,在地面画出的那个尖锐刺目的符号,在电子眼爆裂的残光彻底消失前,诡异地吸收了一丝逸散的猩红光芒,短暂地亮了一下。
在那血色的、尖锐的警告符号旁,一个微小的、同样由顾衍鲜血构成的坐标,在猩红微光中幽幽浮现:
【深红圣母像耳垂】。
林晚大口喘着粗气,耳朵里还塞着布条,鼻腔里全是血腥和硝烟味,刚才爆发的那一脚几乎抽空了她所有力气。她踉跄着,摸索到顾衍身边。
顾衍彻底昏迷了过去,脸色比死人还难看,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嘴唇微微翕动,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吐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如同梦呓,又如同钥匙:
“……童…谣……是……抗体……提纯……程序……启动……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