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浓墨般的黑暗吞噬了京城的繁华。城西,是连巡城兵马司都轻易不愿踏足的混乱之地。断壁残垣的坊墙,污水横流的窄巷,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烧酒、腐烂食物和某种隐秘交易的腥臊气息。这里,便是京城阴影之下的心脏——黑市。
凤清歌并未听从德妃“保全自身”的告诫。兄长的消息,如同黑暗中唯一的火种,哪怕明知可能是陷阱,她也必须一探究竟。她没有带冬梅夏竹,只身一人,换上了一身毫不起眼的深灰色粗布男装,用特制药粉略微改变了肤色,粘上两撇小胡子,将青丝紧紧束在破旧毡帽下,扮作一个面色蜡黄、沉默寡言的落魄采药人。临行前,她将几枚淬了强效麻药的银针藏在袖袋夹层,又将一小包遇火即燃的“赤磷粉”和几枚解毒丸贴身放好。
子时将近,黑市深处。
“鬼手张”当铺的招牌早已破败不堪,歪歪斜斜地挂在一扇厚重、布满污垢的木门上方,门缝里透出昏黄摇曳的烛光,如同巨兽独眠时微微睁开的眼睛。周围死寂一片,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野狗的吠叫和醉汉含糊的咒骂。
凤清歌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抬手在厚重的木门上,按照某种特定的节奏敲了三长两短。
“吱呀——” 木门应声开了一条缝,一只浑浊而警惕的眼睛在门缝后打量着她。
“买药。” 凤清歌压低了嗓子,声音沙哑,报出了纸条上约定的暗语。
“什么药?” 门内传来一个同样沙哑干涩的声音。
“续断骨,寻故人。” 凤清歌沉声道,这是纸条的下半句。
门后沉默了片刻,厚重的木门终于缓缓打开,一股混杂着陈旧霉味、草药味和淡淡血腥气的怪异味道扑面而来。
当铺内光线昏暗,只有柜台上一盏油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柜台后坐着一个干瘦的老者,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藏蓝色褂子,脸上皱纹纵横交错,如同风干的树皮,一双手却异常宽大,骨节粗壮,布满老茧和细小的伤疤——正是“鬼手张”。他眼皮微抬,浑浊的目光在凤清歌伪装的脸上扫过,带着审视和不易察觉的精明。
“你要寻的‘药’,可不好找。” 鬼手张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如同砂纸摩擦。
“再难找,也得找。” 凤清歌走近柜台,将一枚分量十足、成色极好的金锭轻轻放在油腻的柜面上,“这是定金。消息若真,另有重谢。”
金锭的光芒在昏暗中格外刺眼。鬼手张的目光在金锭上停留了一瞬,枯瘦的手指将其拢入袖中,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
“爽快。”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黄黑的牙齿,“你要找的人……还活着。”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凤清歌的心脏还是猛地一缩!她强自镇定,声音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人在何处?”
“活着,不代表能见。” 鬼手张浑浊的眼睛盯着凤清歌,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三年前,定远侯府大公子凤子陵在‘落霞岭’遇袭失踪,对外宣称尸骨无存,对吧?”
凤清歌沉默点头,袖中的手微微攥紧。
“嘿嘿,” 鬼手张发出一阵夜枭般的低笑,“什么山匪?那不过是个幌子!真正动手的,是‘血狼帮’!京城地下最凶悍、也最拿钱办事的亡命徒!他们接到的命令,是‘不留活口’!”
血狼帮!不留活口!
凤清歌眼中寒光一闪!果然不是意外!
“可惜啊,” 鬼手张话锋一转,带着几分幸灾乐祸,“血狼帮那帮蠢货,下手是够狠,但运气不好。他们动手的地方,离‘药王谷’设在落霞岭的一处隐秘药庐太近!恰好那几天,药庐有位脾气古怪的长老在采药,撞见了……”
药王谷!又是药王谷!
凤清歌的心跳再次加速!
“那位长老出手了?” 她追问。
“出手?” 鬼手张嗤笑一声,“药王谷的人,向来不沾世俗血腥。那位长老只是丢了几颗烟雾弹和迷药,扰乱了血狼帮的人。你兄长当时身中数刀,奄奄一息,被那长老顺手……当成试药的小白鼠给捡回去了!”
试药的小白鼠?!凤清歌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是死是活?”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命是保住了。” 鬼手张慢条斯理地说,“但那长老的‘药’,霸道得很。你兄长的经脉被药力冲击,受损严重,人也一直昏昏沉沉,时醒时疯。那长老试药试得差不多了,觉得是个累赘,半年前,把人丢给了黑市里一个专收‘药人’的‘老毒物’孙不二。”
药人!孙不二!
凤清歌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兄长竟沦落为试药的药人!这比直接死去还要残酷!
“孙不二在哪?” 凤清歌的声音冷得像冰。
“城西乱葬岗后面,废弃的义庄底下,有个老鼠洞,那就是他的老窝。” 鬼手张报出一个阴森的地点,“不过,小丫头,” 他浑浊的眼睛仿佛能看穿凤清歌的伪装,带着一丝怜悯和警告,“别怪老头子没提醒你。那孙不二,是个真正的疯子!落在他手里的‘药人’,没几个能熬过三个月。你兄长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而且……那地方,现在可不太平。”
“不太平?” 凤清歌捕捉到他话中的深意。
鬼手张嘿嘿一笑,压低了声音:“血狼帮最近在黑市悬赏,重金寻找一个‘三年前落霞岭任务中可能活下来的漏网之鱼’,特征……与你兄长吻合。出钱的……据说是侯府里某位‘新贵’夫人的人。嘿嘿,斩草除根啊……小丫头,你这一去,恐怕是自投罗网!”
柳如眉!凤清歌眼中杀意暴涨!这毒妇,即便自身难保,也还在做垂死挣扎,要彻底断绝兄长的生路!
“消息,可准?” 凤清歌最后确认,又放下一枚金锭。
“老头子我‘鬼手张’的名号,在黑市混了几十年,靠的就是‘信’字!” 鬼手张收起金锭,语气笃定,“不过,我只卖消息,不包售后。能不能从孙不二那疯子手里,从血狼帮的刀下,把你那半死不活的兄长捞出来……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他挥了挥手,如同驱赶苍蝇:“走吧。今夜之后,你我从未见过。”
凤清歌深深地看了鬼手张一眼,不再多言,转身没入当铺外的黑暗之中。
夜色如墨,寒风刺骨。凤清歌快步穿行在迷宫般的黑市陋巷,心绪翻腾。兄长的消息终于有了!虽然处境堪忧,但活着就有希望!药王谷长老的出现,更是意外之喜,或许能从中找到母亲或药王谷的线索!然而,孙不二的药庐、血狼帮的杀手、柳如眉的悬赏……前路危机四伏!
她必须立刻行动!赶在血狼帮之前找到兄长!
就在她即将拐出黑市范围,踏上通往城西乱葬岗的荒僻小路时,一股极其细微的、混合着劣质脂粉和淡淡腥甜的怪异香气,随着夜风飘入鼻端!
迷香!而且是药性极为霸道的“醉仙引”!能让人瞬间筋骨酥软,神智昏沉!
陷阱!
凤清歌心头警铃大作!身形猛地一顿,屏住呼吸,同时右手迅速探入袖袋!
“动手!” 一声低沉的厉喝从前方巷口的阴影中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