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凝固了。
小巷里弥漫着玻璃粉尘、烧焦的木屑和浓郁得化不开的酒香。破碎的窗户像个狰狞的大口,对着巷子里呆若木鸡的几个人。林墨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咚咚咚,震得他耳膜发疼。
那两道从破碎窗户后射来的目光,冰冷、锐利,带着一种审视猎物般的压迫感,牢牢地钉在他身上。即使隔着烟尘和距离,林墨也能感觉到那目光中蕴含的实质性的不悦——那是一种顶级掠食者被打扰了午睡后,带着起床气的低气压。
迪卢克·莱艮芬德!
这个名字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林墨因为肾上腺素飙升而短暂麻痹的大脑。晨曦酒庄的主人,蒙德最富有的商人,暗夜英雄……无论哪一个身份,都意味着他林墨这个初来乍到、身无分文、还穿着廉价西装的“顾问”,惹上了一个绝对不能惹的超级甲方!
“完……完犊子了……”林墨内心哀嚎,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浸湿了他那件皱巴巴的衬衫领口。刚才对着史莱姆吼KpI的“勇气”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下社畜面对终极boSS时本能的腿软。
“哇哦!”清脆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巷子口的安柏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收起长弓,小跑着过来,红宝石般的眼睛瞪得溜圆,看看破碎的窗户,又看看僵在原地的林墨和惊魂未定的居民,最后目光落在还在“噗叽噗叽”似乎有点茫然的雷史莱姆身上。“这……这是怎么回事?史莱姆袭击酒馆?它们以前只会在野外捣乱啊!”
她的出现像是一根救命稻草。林墨猛地回过神,求生欲瞬间压倒了恐惧。他指着那三只因为刚才的爆炸冲击波而暂时处于“懵逼”状态的雷史莱姆,用尽全身力气,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正义感和……无辜:
“安柏小姐!您来得正好!就是它们!这三只凶残的史莱姆,光天化日之下袭击蒙德市民,破坏公物!我们……我们只是路过的无辜群众,差点就被它们的雷球击中了!多亏了这位勇敢的小哥!”他一把拉过旁边还举着木棍的铁匠学徒,后者一脸懵懂地被推到了前面。
“是……是的!侦查骑士大人!”水果大婶也反应过来,立刻声泪俱下地控诉,“它们毁了我的苹果摊!还想电死我们!多亏了这位……这位旅行者先生挺身而出,吸引了它们的火力!”她感激地看向林墨,虽然眼神深处还残留着一丝对刚才那番“KpI劝说”的困惑。
铁匠学徒也赶紧点头:“对对对!这位先生……呃,用一种很特别的方式吸引了它们的注意力,我才能趁机反击!”
安柏的目光在林墨和史莱姆之间来回扫视,小脸上充满了困惑。特别的方式?是指刚才那番她完全没听懂的、对着史莱姆大喊大叫的奇怪发言吗?不过现场的情况似乎确实如此:史莱姆是袭击者,窗户是史莱姆炸的(虽然轨迹诡异了点),居民和林墨是受害者兼见义勇为者?
“原来是这样!”安柏的正义感瞬间占据了上风,她的小脸严肃起来,再次拉开弓弦,炽热的火元素力在箭尖汇聚,“蒙德城的安全由西风骑士团守护!这些捣乱的史莱姆,看招!”
“咻!咻!咻!”
三道燃烧着火焰的箭矢精准地射出,分别命中三只还在“思考史生”的雷史莱姆。火与雷的剧烈反应引发了小范围的超载爆炸!
“轰!轰!轰!”
蓝色的凝胶状身体在爆炸中瞬间被蒸发,只留下几缕青烟和几块黯淡的雷元素碎屑在地上滚动。
危机解除。
居民们松了口气,纷纷向安柏道谢。水果大婶心疼地去捡拾散落一地的苹果。铁匠学徒挠挠头,捡起自己的木棍。
林墨也长长舒了一口气,感觉后背的衬衫已经湿透了,紧紧贴在皮肤上,冰凉一片。感谢安柏!感谢这位正义感爆棚的侦查骑士!黑锅成功甩给了史莱姆……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擦把冷汗,那股如芒在背的冰冷视线再次聚焦在他身上。而且,比刚才更加清晰,更加……具有压迫感。
林墨僵硬地、一点一点地抬起头,再次看向那扇破碎的窗户。
烟尘已经散去了大半。窗框的破洞后面,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清晰地显露出来。
迪卢克·莱艮芬德。
他穿着一身剪裁考究、质地精良的深红色礼服,衬得他肤色愈发冷白。火红色的长发随意地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落额前,却丝毫没有削弱他周身散发出的冷峻气场。他手中端着一杯如红宝石般剔透的葡萄酒,姿态优雅地倚靠在窗边残存的框架上,仿佛刚才那场爆炸只是打碎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花瓶。
他的脸如同最完美的雕塑,五官深邃,棱角分明。但那双如同熔铸了赤金与寒冰的眼眸,此刻正毫无温度地、平静地注视着巷子里的林墨。那目光,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或者……一件需要被清理的麻烦。
安柏也注意到了迪卢克,她的小脸瞬间涨红,显得有些局促不安,连忙立正行礼:“迪卢克老爷!非……非常抱歉!是我的失职,让这些史莱姆扰乱了您的清静,还损坏了酒馆的窗户!我代表西风骑士团向您道歉!损失我们会尽快统计赔偿……”
迪卢克的目光甚至没有瞥向安柏,依旧锁定在林墨身上。他缓缓地、优雅地晃了晃手中的酒杯,鲜红的酒液在杯壁上挂出完美的弧线。他的声音响起,低沉、醇厚,如同窖藏多年的美酒,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金属般的冷冽:
“赔偿?”他轻轻重复了一遍,唇角似乎勾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目光却锐利如刀,“骑士团的效率,我很清楚。至于窗户……”
他的视线终于从林墨身上移开,扫了一眼地上的狼藉——碎裂的玻璃,焦黑的木头,以及空气中弥漫的、属于他珍藏美酒的独特醇香。那眼神,让林墨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损失的不是一扇窗户。”迪卢克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分量,“是‘晨曦’窖藏了三十年的‘千风佳酿’,三桶。”
“噗通!”水果大婶刚捡起的苹果又掉在了地上。
铁匠学徒倒吸一口凉气。
安柏的小脸瞬间煞白:“三……三桶‘千风佳酿’?!”她显然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天文数字的摩拉!把她卖了也赔不起!
林墨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晕过去。三十年的顶级红酒?三桶?!把他拆了按克卖也赔不起一个桶底啊!这已经不是黑锅了,这是喜马拉雅山直接砸他头上了!
迪卢克的目光重新落回林墨身上,那平静无波的眼神,比任何愤怒的咆哮都更让林墨感到窒息。
“这位……旅行者。”迪卢克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字字清晰,“你似乎对我的酒馆,有独特的‘见解’?”他微微停顿,目光扫过林墨那身格格不入的西装和紧紧攥在手里的公文包,“刚才,你似乎提到了‘优化流程’?”
林墨的脑子“嗡”的一声。他刚才在骑士团门口对琴团长说的话,迪卢克怎么会知道?!难道他一直在这里……看着?那刚才自己甩锅给史莱姆的拙劣表演……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社畜的直觉疯狂报警:**危险!极度危险!眼前这位大佬,不仅有钱有势,还特么的洞若观火!**
“我……”林墨的喉咙干得发紧,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试图组织语言解释。是承认自己引发了史莱姆的“甩锅”暴走?还是硬着头皮继续扮演“无辜路人”?无论哪种选择,似乎都指向同一个深渊。
迪卢克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品了一口杯中的红酒,那优雅从容的姿态,与巷子里的一片狼藉和众人惊恐的表情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他似乎在等待,等待林墨自己踏入他布下的、无形的陷阱。
安柏焦急地看着林墨,又看看迪卢克,想说些什么缓和气氛,但在迪卢克那无形的气场压制下,竟一时开不了口。
林墨的额头上冷汗涔涔。公文包的廉价皮革在他手心被攥得变形。他能感觉到迪卢克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试图穿透他所有的伪装。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迪卢克放下了酒杯,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他缓缓站直了身体,那挺拔的身姿在破碎的窗框背景下,如同浴火而生的审判者。
“跟我来。”迪卢克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他没有再看任何人,转身,消失在了窗户后的阴影里。
只留下三个字,如同冰冷的锁链,瞬间套在了林墨的脖子上。
跟我来。
去哪里?晨曦酒庄?还是某个处理“麻烦”的地下室?
林墨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凉了。刚刚逃离了史莱姆的雷光,转眼就落入了更可怕的、名为迪卢克·莱艮芬德的冰窟之中。
他的提瓦特求生之路,似乎从一开始,就直奔地狱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