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休沐,圆御医早早和当值的御医换值,收拾妥当出宫了。
等在宫门口的管公公拦下了圆御医,邀请他上一旁的马车。
马车是双轴大车箱,悬挂了谢太师府的标志。
以前坊间传闻谢有凤是杨一一的关门弟子,圆御医曾经数次拦下这马车,想要恳求那百花丹,却被谢有凤误认为要收徒。
“还请圆御医赏脸上车一聚。”管公公诚邀。
圆御医不想去,他已经在华歆那里得到了承诺,不想节外生枝了。
管公公见圆御医半天不动,回头看一眼马车帘掀起来的一角,心里开始不痛快起来。
昨天圆御医和宫嬷嬷进宫之前,他就找过圆御医一次,当时宫嬷嬷在旁边,不能闹得太难看了。
如今皇上虽亲政了,凡事还是太皇太后做主,皇上自己并不在意这些,更多在意祖孙之间的情谊。
宫嬷嬷是太皇太后身边第一得意人,在这宫里奴才中间几乎可以横着走的。
即便在皇上面前,宫嬷嬷也是说的上话的,若非到了万不得已,绝对不能和这样的人物为敌的。
“听说圆御医的侄儿今年秋闱?”管公公语气微冷。
圆御医一愣,他侄儿圆润是长兄家的长子,今年秋闱下场。
管公公今年二十八岁,曾经是官家之子,进士出身,因家里犯事被贬才进宫做了太监,一进宫就得到太皇太后青睐,安排在少年皇帝身边伺候,几乎是大内太监的天花板了。
宫里大内监管公大人的权势不是一个将要下场秋闱的举子能够抗衡的,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圆御医权衡再三,还是痛快妥协了,他家里就只有长兄和自己了,自己这一辈子不可能再有子嗣了。
长兄常年缠绵病榻,家里两个儿子,长子从文,次子从军以命博前程,本就凶险异常,长子可不能再出事了。
“管公大人,谢大小姐乃闺阁女子,下官若上了马车,实在是于理不合啊。”圆御医将姿态放得很低。
管公公满意了,看了一眼完全放下来的车帘,伸手拍了拍圆御医的肩膀:“就一个问题,那华三当真完璧?”
“是。”圆御医回答得很干脆。
“华三身上可有花印?”
“没有。”圆御医没有犹豫。
“你骗人!”谢有凤掀开车帘下车。
“下官不敢。”
谢有凤“呵呵”笑起来,“圆御医,华三再不济,也是三品官员家的千金,怎么可能让你看了身子?”
管宫宫嗤笑一声,饶有兴致地看着圆御医,他也想要知道。
“谢小姐慎言,管公大人问在下,华三小姐身上可有花印?在下确认过,没有花印。
“在下曾经受邀到忠勇王府里去看他家族谱,上面可不曾写过花印就是显露在皮肤上的,在下经过把脉确定,华三小姐并无花印。”
谢有凤:……
她确实没有看过忠勇王府家里的族谱,当年她还没出生。
据说忠勇王府世子得知杨一一肚子里的孩子是个女儿,就请了宫里两位御医,民间的一位神医去家里看族谱,据说族谱上载明了辨认他家女儿的方法,就是在大婚后会有花印。
“圆御医是如果把脉确认的?”管公公冷声呵问。
圆御医心里一跳,他怎么忘记了,这位公公曾经学富五车,他的说辞会不会有破绽了?
“哼——,管公公很闲吗?”宫嬷嬷带着两个宫女突然出现在几人身后。
管公公笑着上前行礼:“嬷嬷安好,这么早是要去哪里办差?”
宫嬷嬷没有理他,径直对着谢有凤道:“华三还是处子,自然不会有花印。今儿一早,皇上来陪太皇太后用膳,说很担忧魏国公的身体,打算给他找个妻子照顾他。
“太皇太后说,早年忠勇王府就求了她,要和魏国公世子结秦晋之好,这些年因为忠勇王府嫡女一直未寻到,此事一拖再拖,皇家不能罔顾了忠勇王府世子的恩情,王府只剩下这一个女儿了,无论如何给他女儿个名分也很合适。”
谢有凤听到此处,脸色雪白如纸。
宫嬷嬷还嫌不够,继续道:“老奴在慈宁宫的时候,皇上就宣了负责草拟圣旨的方翰林进宫,谢小姐猜一猜,这圣旨何时会送到魏国公府?”
谢有凤身体一软就要倒地,管公公及时扶她一把。
宫嬷嬷轻蔑地斜了二人一眼,伸手理了理稳稳呆着的发簪,示意圆御医一同出宫。
这一次,没人再拦着圆御医了。
等人走远了,谢有凤眼泪无声滑落,再没了人前傲娇。
管公公扶着她上车,马车缓缓驶出去。
“哥哥,怎么就这样了呢?他有了婚约了,我再不能,真不能……”谢有凤跪坐在马车里,右手抓住自己的前襟,泣不成声,撕心裂肺。
管公看着这样颓废的谢有凤,哪里还有半分江湖公主的高傲?
他原本应该高兴的,谢有凤对魏国公没了指望……唉,又关他一个阉人什么事?
“管公哥哥,你说,我是不是太失败了,追着他跑了那么多年,最起码的名分都没了指望啊。”谢有凤突然坐起身,抓住管公公的衣袖,哭得梨花带雨。
“我不甘心,不甘心啊,可这心好痛啊,不受控制啊。”谢有凤又突然没了生气般,颓然地倒在车上,双手捧着自己的胸口哭泣。
管公公心疼不已,他心目中的公主啊,难不成要去做魏国公的妾室?
“别,凤儿,你什么都好,什么都优秀,还是谢太师府的嫡千金,又是叱咤江湖的凤公主,是魏国公没福气,配不上你啊。”
谢有凤听了哭得更加伤心了。
管公公:……
看来,他真的不适合安慰人,不敢再说话了。
谢有凤忽地停了哭声,拔出头上的凤簪子对着自己胸口就要捅下去。
管公公吓得心口一窒,出手去抢那簪子就晚了一步。
谢有凤对自己相当狠,眼见着簪子就要插进胸膛,不知哪里飞进来的小石头打在她手肘上,簪子方向一拐插进了左手臂上,鲜血咕咕地冒出来。
管公公的心活过来,又差一点要死了,他不敢想象,这要是没有那飞进来的小石头,这会儿鲜血淋漓的就是胸口了。
老者飞奔进马车,极快地扯了谢有凤衣袖,先用了药水消毒,再用上好的金疮药止血。
谢有凤全程呆愣愣地,不发一言。
“凤儿啊,别着相了啊,不就是圣旨赐婚嘛?赐婚好啊,你的那些心思不就名正言顺了嘛。”老者语重心长地念叨。
“可能吗?”谢有凤转了转眼睛,不可置信地反问。
听见这声音,管公公的心才落回肚子里了。
“怎么不能?你成了忠勇王府嫡女,赐婚的就是你了啊。”
谢有凤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老者。
管公公惊得差一点咬到自己的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