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行看到方明珠的时候，脸色越发阴沉。
“顾律师，容烟到底怎么样了？”方明珠踉踉跄跄奔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中年女保姆。
顾行的目光落在下面深不见底的沟底，沉默。
“到现在，容烟还没有任何消息。”一旁的乔以安主动开口，“有一辆车已经被确认——全员遇难，无一生还。”
“不会的！她不会有事的！”方明珠捂着心口痛苦摇头。
如果不是旁边的保姆手疾眼快搀住她，她已经跌坐在地上。
顾行轻蔑地扫她一眼，“方总来这边，就不怕老公和女儿吃味儿么？”
“她的命已经够苦了，老天爷不会这么不公平的——她不会有事的——”方明珠小声喃喃，再无昔日意气风发的女强人范儿。
“方总从来没有把她放在心上，又何必大老远的过来惺惺作态！”顾行看到方明珠就来气。
如果不是她当年抛弃容烟，容烟的童年又怎么会那么苦！
方明珠没有理会顾行的嘲讽，双手合十祈祷起来，“只要老天爷能让她活下来，我愿用余生的寿命相抵。”
一直在安静聆听的乔以安这才听出些眉目，悄悄打量起方明珠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下面的救援队没有再传来好消息，顾行等得心急如焚。
在听到一辆大巴车全员罹难的消息那刻，顾行的脑子一片空白，心就像被撕了个口子，鲜血淋漓。
他的灵魂就好像被什么抽走了，心心相念的只有那个叫容烟的女人！
娇媚风情的，撒娇卖乖的，伶牙俐齿的……每一个动作和表情都是那么鲜活地浮现在他眼前。
他不敢想以后的人生没有了这个女人，将会是多么枯寂。
思念像虫豸啃噬着他的心脏，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渴望见到她！
他对她的心思还没有说出来，绝对不允许她就这么消失在他的生命里！
顾行勉强打起精神，摘掉腕表，脱掉外套放到乔以安手中。
“哥，你别犯傻啊，为了个女人不值得！”乔以安立马猜到他要做什么，忙试着劝阻。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总这样干等着不行。”顾行面色沉得能滴下水来，看向一个在路边候命的救援队队长，“帮我找身救援衣服和鞋子来。”
“顾先生，下面情况复杂，你又没有专业救援经验，还是不要下去了。”队长难为情地摇头。
“不要再让我说第二遍。”顾行神色坚执，用命令的口吻说。
从酒店跟顾行过来的酒店经理很会来事儿，忙道：“顾先生稍等，我去给您找专业的救援服。”
“越快越好。”顾行声音清冷。
酒店经理直接去找救援队的后勤人员。
乔以安不淡定了，把顾行拉到一处僻静的角落，急声呵斥：“你疯了！舅舅还在医院里生死未卜，你瞎折腾什么！”
“无论她是死是活，我都不想从别人口中得到她的消息。”顾行深深看向乔以安，眉宇中全是决然，“以安，不要再劝我了。因为，我不希望我的人生留下遗憾。”
乔以安一肚子话还是咽了回去，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膀，“小心。”
因为他知道，顾行是真的在乎那个女人，他就算磨破嘴皮子也无济于事，索性选择闭嘴。
很快，顾行穿好专业救援衣物。
刚带好防护帽，方明珠就追过来，恳切地说：“顾律师，请你一定要找到容烟！”
“我下去只是碰运气，能否找到容烟听天由命吧，反正方总也不差这一个女儿！”顾行不冷不热地怼道。
方明珠痛苦凝眉，身体颤抖着跌坐在潮湿的柏油路上。
第一拨救援队早就在沟底和上方的栏杆上扯起一根绳索，顾行跟着一支救援队拉着绳索缓缓朝沟底走去。
每往下走一步，顾行的心就咯噔一下。
下面全是泥沙，救援人员虽然穿的是特制鞋子，但还是很快被裹满泥巴，才下到一半，双脚就沉得像坠了个铁秤砣。
顾行心里憋着股劲儿，无论多艰难，一定要见到容烟！
越是靠近沟底，刺鼻的血腥味儿越是浓重。
第一个映入顾行眼帘的是四分五裂的大巴车碎片，满地的断肢残骸和触目惊心的鲜红。
黑色岩石上染满了红色的血，白色的脑浆，惨烈得骇人。
救援队很多队员也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悲惨的一幕，有的当场呕吐起来，有的吓到双腿打颤，连路都走不稳。
顾行闭眼做了个长长的深呼吸——
现在，他能做的就是，无论容烟是死是活，都要把她带回锦城！
他弯腰翻起脚下的女性尸体看起来，纵使血肉模糊，内脏都被甩出来，还是很快被他否定了。
每看一个，他的心都会提到嗓子眼。
还好，等翻遍地上所有的死尸，也没看到容烟的影子。
顾行高度紧绷的心弦才缓缓松了些许。
他把戴着塑胶手套的右手，朝一片干净岩石上擦了下，留下几道殷红的血迹。
这辆大巴车上的人员全部罹难，已经没有救援的必要，只等着把遗体弄出沟底鉴定身份了。
顾行跟着救援队伍，朝坠入泥潭的那辆大巴车艰难地走去。
也就走了二十多米，就因为前面的泥潭不得不止步。
顾行望着不远处已经彻底翻过来的大巴车，心再次被狠狠揪了起来，默默念着：不会有事的，容烟不会有事的！
先过来的救援人员，已想法设法把两根铁索挂到了大巴车尾翼，上方的起重机正在开足马力往上拉，顾行疾步过去……
此时的容烟和肖云，还被卡在车内的死角动弹不得。
车厢内所有人的情绪比半小时前好了很多。
因为大家已经看到了救援人员，正从上方源源不断地下来！
当一个干瘦的救援人员踏着厚厚的泡沫板，在泥潭中把两根铁索挂到车尾时，车厢内所有人都沸腾了！
“老天爷有眼，我们死不了啦！”
“等老子出去之后立马辞职，还要起诉会务协会那帮孙子！”
……
很快，此起彼伏的说话声被哭声替代。
大家哽咽着，感受着车子正被一股巨大的拉力往岸边带！
司机和副驾驶上那位，在车子落入泥潭那刻就没了气息。
这场灾难对活着的人来说，是死里逃生，是虚惊一场，是失而复得。
“容烟，我们死不了啦。”肖云脸上总算挤出一抹无力的笑，“刚刚那番话当我没说。”
“这正是我想说的。”容烟暗暗庆幸，幸亏当时没有说出顾行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