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烬的玄铁匕首尖刚划过青石板缝隙,便听见墙内铁链声突然顿住。
她后颈汗毛倒竖,指尖的烬火腾起幽蓝火苗,将半块霉斑斑驳的墙面映得透亮——那些被青苔覆盖的砖缝里,竟密密麻麻刻着歪扭符号,像蛇信子般爬向殿内深处。
\"王妃当心。\"兰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发颤的克制。
这小丫鬟攥着烛台的手背上青筋凸起,却仍将火光往沈烬脚边送了送,\"方才奴婢查过偏殿,东墙第三块砖下有新鲜泥土,像是近日才被翻动过。\"
沈烬垂眸,玄铁匕首在砖缝间轻轻一挑。
潮湿的泥土混着铁锈味涌出来,露出半截锈迹斑斑的铜片,上面铸着团火焰纹——和她掌心红痕的形状分毫不差。
\"是前朝火祭的标记。\"她低喃,指腹擦过铜片边缘,\"当年我阿爹监造太庙祭器时,说过这种纹路只刻在禁术法器上。\"
话音未落,殿门方向传来靴底碾过碎瓷的轻响。
沈烬旋身,玄铁已抵住来人咽喉,却在看清对方面容时微怔——来者是太医院最不起眼的张御医,青灰色医袍沾着草屑,腰间药囊敞着口,几株晒干的曼陀罗籽正往下掉。
\"王妃息怒。\"张御医喉结抵着寒刃,声音却稳得反常,\"张某昨日在典籍里翻到,承明宫旧殿曾是先皇研究'离火症'的所在。
您近日总说掌心灼痛,张某...实在放心不下。\"
沈烬眉峰微挑。
离火症是太医院封禁的病症,症状正是体内灼烧如焚,最终七窍生烟而亡——和她使用烬火后的反噬如出一辙。
她收回匕首,盯着张御医眼底的血丝:\"你查了多久?\"
\"从王妃嫁入楚宫第二日。\"张御医弯腰捡起曼陀罗籽,\"那日您替九殿下挡了刺客,我替您疗伤时,发现伤口愈合处有幽蓝火痕。\"他抬头,目光灼灼,\"这不是普通灼伤,是...被诅咒的火焰烙下的印记。\"
殿外突然刮起一阵阴风,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
沈烬望着张御医,想起三日前在御药房闻到的异香——原来不是她多疑,这看似木讷的老御医,早就在暗中查她的秘密。
\"合作。\"她忽然开口,\"你要离火症的解法,我要破诅咒的方法。\"
张御医瞳孔微缩,随即郑重抱拳:\"张某定当知无不言。\"
两人沿着符号往殿内走,越往深处,墙缝里的刻痕越清晰。
当走到第三重偏殿时,沈烬的玄铁突然发出嗡鸣——地面青砖拼出的莲花纹中心,有道几乎看不见的细缝,正随着她的靠近渗出暗红。
\"血引。\"张御医蹲下身,用银针挑开砖缝,\"这是古术中的活机关,需以活物鲜血触发。\"他解下腰间药囊,倒出半瓶深绿药汁,\"这是用蝮蛇胆配的,能混淆血气。\"
沈烬将药汁泼在砖缝上,就见暗红慢慢晕开,露出下方凹陷的青铜锁眼。
她指尖凝起幽蓝火焰,轻轻一触——锁眼\"咔\"地弹开,露出向下的石阶。
密道里霉味更重,墙缝间渗出的水珠滴在青石板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沈烬走在前面,烬火在掌心跃动,将四壁照出密密麻麻的符号。
张御医举着烛台紧随其后,突然低呼:\"这是...星象图!\"
沈烬抬头,就见头顶石砖上刻着二十八星宿,其中\"心宿二\"的位置被反复凿刻,几乎要穿透石砖。
她伸手摸向心宿二,指尖刚碰到刻痕,整面墙壁突然发出闷响,数支暗箭从两侧射出!
\"退!\"沈烬拽着张御医往旁一滚,玄铁横在身前。
暗箭撞在玄铁上迸出火星,却在触及她手背时突然转向,扎进身后的石壁——原来每支箭尾都系着细如发丝的银线,正随着石壁震动微微发颤。
\"机关连动。\"张御医抹了把额角冷汗,\"方才触碰星象是触发,现在...得让星象归位。\"他指着石壁上的星图,\"心宿二属火,对应您的烬火。
王妃,试试用火焰引动它。\"
沈烬深吸一口气,掌心火焰腾起三寸。
幽蓝火舌舔过心宿二刻痕,就见石砖突然下沉半寸,暗箭银线\"铮\"地绷断。
与此同时,前方传来石门开启的轰鸣——他们终于进入了密室。
密室中央摆着张青铜案几,上面压着卷泛黄的帛书。
沈烬刚要伸手,腕间突然剧痛——那是诅咒反噬的征兆。
她咬着唇掀开帛书,第一行字就让她血液凝固:\"烬火,乃双生劫火,需以双生血祭,方得净化。\"
\"双生...\"她喃喃念出,目光扫过下方记载,\"三件上古神器:离火铃、断情剑、镇魂鼎,缺一不可。\"
\"王妃!\"兰心的惊呼从密道外传来,\"不好了,宫廷术士带着人围过来了!
奴婢听见他们说要'灭口'!\"
沈烬猛地合上帛书塞进怀里,转身看向张御医:\"他们怎么找到这儿的?\"
\"可能是我昨日在御书房查典籍时被盯上了。\"张御医攥紧药囊,\"这些术士最恨有人翻旧案,当年先皇就是被他们进谗言,才封了承明宫。\"
密道外传来皮靴碾过碎石的声响,至少有二十人。
沈烬扫过密室四壁,目光停在墙角堆着的青铜烛台——每个烛台底座都铸着和玄铁一样的纹路。
她突然笑了,指尖火焰腾起,将烛台逐一点燃。
\"兰心,去把密道第三块砖的机关打开。\"她将玄铁抛给丫鬟,\"张御医,您负责引他们往左边走。\"
待两人离开,沈烬退到石门后,掌心火焰凝聚成球。
当第一个术士举着火把冲进密室时,她手腕轻抖——火焰球精准撞向墙角烛台,幽蓝火势顺着青铜纹路疯涨,瞬间缠住那术士的双腿。
\"鬼火!
是鬼火!\"术士们惊慌后退,却踩中了兰心触发的机关——地面青砖突然翻转,露出下面的尖刺。
沈烬趁机甩出三枚火弹,将石门封了个严严实实。
\"走!\"她拽着张御医和兰心冲进密道,身后传来术士头目撕心裂肺的尖叫:\"沈烬!
你动了先皇禁术,九殿下绝不会饶你——\"
话音被石门闭合的轰鸣截断。
沈烬摸着怀里的帛书,掌心红痕烫得几乎要渗血。
她知道,今晚之后,楚昭必然会察觉承明宫的异动。
而那个与她命运纠缠的人,很快就会明白——这把烧了三百年的烬火,从来不是要焚尽什么,而是要...烧穿两世因果的枷锁。
密道尽头透进月光,沈烬望着头顶的星空,忽然想起鼎中映出的楚昭面容。
他心口的旧疤泛着红光,和她掌心的红痕,像两簇隔了三百年的火焰,终于要在这一世...燃到一处。
密道出口隐在御花园假山洞府后,沈烬拽着两人钻出时,月已西斜,竹叶在墙上投下斑驳鬼影。
兰心先探出脑袋张望,见四周无人,忙扶着沈烬往碎玉阁疾走——那是她作为王妃的寝殿,虽偏居西宫,却因楚昭极少踏足,倒成了最安全的所在。
\"快关门。\"沈烬一脚踏进门槛,反手扣上铜闩,袖中帛书被攥得发皱。
烛台上的银焰刚被兰心点燃,她便迫不及待展开那卷泛黄的帛书——可方才还清晰的字迹,此刻竟像被无形的手抹去,只余下大片空白,连火祭纹路都淡得几乎要看不清。
\"怎么会这样?\"兰心凑过来,指尖差点戳到帛书,被沈烬眼疾手快拍开,\"小心,可能有机关。\"她将帛书凑近烛火,跳动的光影里,偶有几个残字闪了闪,又迅速湮灭,\"张御医,这是...\"
\"隐文术。\"张御医扶了扶滑落的眼镜,从药囊里摸出银针,在指尖轻刺取血,\"古时有术法,用特殊药汁写就的字,遇普通火光不显,需以活物精血为引。\"他将血珠滴在帛书中央,暗红在素帛上晕开,却只映出一片混沌的阴影,\"不对,这...像是被更高阶的术法覆盖了。\"
沈烬的掌心突然灼痛,幽蓝火焰不受控地腾起三寸。
她咬着牙将火焰按在帛书上,火舌舔过之处,几行字迹竟如惊鸿般掠过——\"双生血祭...神器现世...劫数将至\",可不过瞬息,那些字便像被什么吞噬了似的,连残影都没留下。
\"反噬又厉害了?\"张御医盯着她掌心翻涌的红痕,眉头紧蹙,\"方才在密道用了太多烬火,诅咒压不住了。\"他掏出个青瓷瓶,\"这是新配的镇火丹,您先服下——\"
话音未落,窗外忽起一阵怪风。
本是盛夏的夜,风里却裹着刺骨的寒意,烛火\"轰\"地窜起半尺高,火苗竟凝成幽蓝的蛇形,朝着帛书游去。
沈烬眼尖地将帛书往怀里一收,那火蛇撞在她袖间,\"嘶\"地一声消散,空气中飘起一缕焦糊味。
\"王妃,您看!\"兰心指着窗棂,不知何时,糊着桑皮纸的窗户上多了道指痕般的焦印,形状竟与沈烬掌心的红痕分毫不差。
更诡异的是,那焦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四周蔓延,像有什么活物在纸下爬行。
沈烬的后颈泛起凉意。
她忽然想起密道星图里被反复凿刻的\"心宿二\"——那是火宿,主灾劫,亦主因果。
而方才火蛇的形状,与楚昭心口那道旧疤的轮廓,竟有几分相似。
\"啪嗒。\"
一声轻响从房梁传来。
兰心抄起案上的茶盏就要砸,被沈烬按住手腕。
她抬眼望去,只见一片碎瓷片正从梁上飘落,瓷片边缘还沾着新鲜的血渍——是方才在密道里被暗箭射中的术士?
可那些人明明被她封在密室里了。
\"走水了!\"
宫外突然传来尖厉的呼喊。
沈烬掀开窗纱望去,东边御药房方向腾起浓烟,火舌正顺着廊檐往上窜。
她眯起眼,看见火光里有个青衫身影一闪而过——是太医院的李院正,平时最恨张御医翻旧案的那个。
\"他们要毁证据。\"张御医攥紧药囊,\"方才在密道说的话,怕是被人听去了。\"
沈烬将帛书塞进贴身暗袋,指尖轻轻抚过那片空白。
她能感觉到,帛书里藏着的秘密并未真正消失,只是在等待某个契机——或许是双生血相触的温度,或许是三件神器现世的轰鸣。
而此刻,她掌心的红痕正与帛书残温重叠,像两簇被压抑的火,在暗夜里蠢蠢欲动。
远处传来三更梆子声,末了却多了声异响,像是金属擦过青石的轻吟。
沈烬望着窗外渐起的浓烟,忽然想起楚昭昨日临去御书房前说的话:\"今晚若得空,便来碎玉阁用晚膳。\"
可他最终没来。
而现在,碎玉阁外的脚步声渐近,夹杂着刀剑出鞘的清响。
沈烬摸向袖中玄铁,目光扫过空白的帛书,又落在窗棂那道焦痕上——她知道,真正的棋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