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晶簌簌落在林婉肩头，她借着下坠的冰屑旋身，青砖上腐蚀的孔洞腾起刺鼻青烟。
林宇握着匕首的指节泛白，少年眼中翻涌的猩红与记忆里那个追着纸鸢跑的孩童重叠。
\"阿姐！\"冰晶划破少年额角时，那声带着哭腔的呼唤突然在识海炸响。
彼时林宇摔在青石阶上，她背着药篓折回来，用刚采的止血草给他敷伤口。
寒光擦过耳际的刹那，林婉并指成诀。
青鸾剑影在少年腕间轻啄，淬毒的匕首当啷落地，碎冰里映出林宇扭曲的面容。
\"《千机谱》第三卷的解法，还是我教你拓印的。\"林婉扣住他颤抖的命门，指腹下跳动的灵脉像极了当年在藏书阁，她手把手教少年临摹阵法时，透过宣纸传来的心跳。
少年突然剧烈抽搐，脖颈浮现蛛网状的黑纹。
林婉瞳孔骤缩——那是摄魂蛊发作的征兆。
她反手扯开林宇的衣襟，果然在锁骨处看到暗紫色的蛊虫印记。
\"别...看...\"林宇发狠咬破舌尖，血沫溅在冰面上，\"祠堂的龙涎香...不能点...\"
矿洞突然剧烈震颤，林忠长老的阵旗发出刺目红光。
林婉灵眼刺痛加剧，却清晰看到林宇灵台缠绕的墨色丝线，正与祠堂方向某处诡谲的灵力共鸣。
\"你五岁生辰那日，非要我折松枝做笔。\"林婉突然捏碎腰间玉佩，清心咒混着松香漫开，\"现在这墨香里掺了血煞，闻着可还喜欢？\"
林宇浑身剧震，眼中猩红稍褪。
他望着满地毒液腐蚀出的孔洞，突然发出幼兽般的呜咽：\"他们说要给阿姐治病...说寒潭底的千年冰魄...\"
\"所以你在我的茶里放了蚀骨草？\"林婉指尖凝出冰棱，映出少年惨白的脸，\"你可知那日我为何要饮三盏冷茶？\"
冰棱碎裂成星芒，现出当年密室里的景象。
画面中十四岁的林婉蜷缩在墙角，怀中护着被鞭打得奄奄息的林宇。
继母的淬毒银针悬在少年眉心，而她仰头饮尽那盏掺了蚀骨草的冷茶。
\"原来那毒...\"林宇踉跄跪倒，十指深深抠进青砖缝隙，\"阿姐的灵根受损不是因为旧伤，是替我...\"
矿洞顶端的冰柱轰然坠落，却在触及林婉发梢时化作齑粉。
她周身腾起的元婴威压凝成实质，青鸾虚影在身后展开十丈光翼：\"林氏祠堂供着的不是先祖牌位，是三百张噬魂符！\"
阵旗红光应声暴涨，映出岩壁上密密麻麻的血管状纹路。
林婉剑指轻划，青鸾长鸣着扑向矿脉深处。
青铜古棺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棺盖被掀开的刹那，无数裹着黑雾的魂体冲天而起。
\"不可能！\"继母腕间的翡翠镯突然炸裂，她精心描画的柳叶眉被飞溅的玉片割出血痕，\"这是玄阴宗秘法，你怎会...\"
\"王首领赠你的玄阴令还热乎吧？\"林婉甩出块冒着寒气的令牌，上面饕餮纹正与古棺上的图案严丝合缝，\"用林家子弟精血喂养邪灵，这买卖可还划算？\"
王霸天突然暴起，周身腾起的黑雾凝成九头巨蟒。
然而他獠牙尚未触及林婉衣角，整个矿洞的时间流速骤然凝滞。
李云澈剑尖滴落的血珠悬在半空，折射出万千道冰蓝色剑意。
\"时空领域？\"王霸天惊骇欲绝的声音像是被拉长的丝线。
他眼睁睁看着林婉踏着凝固的时间走来，素手轻点他眉心：\"你该庆幸，本尊的道侣不喜杀生。\"
元婴期的威压如山倾覆，王霸天周身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他引以为傲的邪相在青鸾清鸣中寸寸崩解，露出布满咒文的本体。
林婉并指如刀，生生剜出他心口跳动的血色晶石。
\"血魄珠！\"几位林家长老目眦欲裂，\"用我族人性命炼制的邪物！\"
冰晶阵纹在此刻完全消融，天光刺破矿洞顶端的裂隙。
林婉站在光柱中，染血的裙裾无风自动。
她垂眸望着瘫软在地的继母，袖中落下一卷泛黄的族谱。
风卷起书页，露出密密麻麻的红圈。
每个被朱笔勾画的名字旁，都标注着精确到时辰的死期——正是这些年莫名暴毙的林氏子弟。
\"剩下的账...\"林婉碾碎掌心血魄珠，看着晶粉在阳光下化作飞灰，\"我们回祠堂慢慢算。\"
青砖地上蜿蜒的血痕被阳光晒成褐色的痂，继母发髻上那支鎏金点翠步摇突然崩断，滚落到林婉脚边。
她俯身拾起这支当年母亲陪嫁之物，珠翠映着日光在继母脸上投下斑驳暗影。
\"林氏第七条家规。\"林婉指尖拂过步摇尖端凝结的血珠，清凌凌的声音响彻矿洞，\"残害同族者，剔骨还血。\"
阵旗红光化作锁链缠上继母四肢，林忠长老捧着的青铜鼎发出嗡鸣。
鼎身饕餮纹突然活过来似的张开巨口，数百道半透明的魂魄从祠堂方向呼啸而来，裹挟着矿洞里的冰碴撞向鼎中沸腾的朱砂。
\"我的儿啊！\"继母盯着鼎中浮现的年轻面孔突然凄厉尖叫，精心保养的指甲在青砖上抓出带血的沟壑。
那是她早夭的亲生女儿，魂魄正被血煞腐蚀得千疮百孔。
林婉将步摇掷入鼎中，烈焰腾起的瞬间，鼎内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
继母保养得宜的面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缕缕黑气从她七窍溢出，被飓风卷进青铜鼎。
\"用女儿魂魄滋养容颜时，可曾想过今日？\"李云澈剑锋轻震，冰蓝剑意冻住试图逃窜的最后缕黑雾。
男人玄色衣摆扫过满地玉镯碎片，在林婉身侧投下巍峨如山的影子。
林家众人望着鼎中渐渐凝聚的魂玉，不知是谁先哽咽着喊了声\"大小姐\"。
声浪如星火燎原，矿洞里此起彼伏的\"恭迎家主\"震得冰棱簌簌坠落。
林婉却转身将魂玉递给浑身发抖的林宇：\"今夜子时，带这个去后山竹林。\"
少年捧着温热的魂玉突然嚎啕大哭，他腕间未愈的蛊虫咬痕在魂玉照耀下泛起金光。
几个曾经跟着继母刁难林婉的旁支子弟，此刻正拼命用衣袖擦拭脸上的血污，仿佛这样就能抹去助纣为虐的痕迹。
暮色染红矿洞裂隙时，林婉站在重新修葺的祠堂前。
新换的青铜鼎袅袅腾起檀香，她望着族谱上新增的鎏金名字，指尖抚过母亲画像微微卷起的边角。
画像中人执笔的手势，与她白日捏碎玉佩施展清心咒时的起手式分毫不差。
\"家主，各脉送来的账册...\"林忠长老的声音被夜风送来，林婉抬手接住片打着旋儿落下的竹叶。
叶脉间隐约浮动的暗纹让她瞳孔微缩——这是上个月从南海商队截获的传讯密符。
李云澈的剑鞘突然发出龙吟般的颤鸣，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按在剑柄，目光如电射向西南天际。
林婉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见王霸天白日里碎裂的本命法器残片，正在月光下诡异地聚合成蝌蚪状符文。
\"啪嗒——\"
血魄珠晶粉凝成的水珠从屋檐坠落，在林婉脚边碎成八瓣。
每瓣水花中都映出枚残缺的图腾，拼合起来正是玄阴宗祭坛上的九婴图腾。
而本该彻底消散的王霸天气息，此刻正在三百里外的某处地脉疯狂暴涨。
祠堂烛火突然齐齐转向东南，林婉腰间青鸾玉佩发出灼热红光。
她抬手接住片飘入窗棂的桃花瓣，发现本该在三月盛放的花枝上，凝结着不属于这个季节的霜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