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大街的日头把青石板烤得能煎熟鸡蛋，空气里浮动着扭曲的热浪。钱税官钱明远顶着油光锃亮的乌纱帽，鼻尖上挂着颗摇摇欲坠的汗珠，手里的枣木算盘打得山响，珠子碰撞声混着街边小贩的吆喝，像极了庙会里的杂耍。他身后两个衙役拄着水火棍，棍尖在地上戳出滋滋的火星，却挡不住围观群众如潮水般的起哄声。
\"税官大人！快让将军还钱啊！\"肉铺的赵铁柱挤在最前排，油乎乎的围裙上还挂着菜刀，嗓门大得能震碎糖霜，\"我这辈子没见过战神掏腰包！比看耍猴还稀奇！\"
\"白若雪！\"钱明远推了推滑到鼻尖的老花镜，泛黄的账本在手里拍得啪啪作响，纸页边缘卷着油垢，显然被翻阅过无数次，\"根据你这账本记录，定北侯南宫翎共计欠银一百二十三两五钱七分！今日若不还清，本官便——\"
\"便怎样？\"白若雪单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把算盘往桌上一磕，铜珠子哗啦啦响成一片，惊飞了停在糖架上的麻雀。她月白色的围裙上沾着新鲜的糖霜，在阳光下像撒了层碎钻，\"难道要拿将军的铠甲抵账？我可不要，就将军这铠甲的分量，熔了连串糖葫芦的签子都不够打！\"
南宫翎站在一旁，玄甲肩甲被日头晒得发烫，甲叶缝隙里还嵌着昨天熬糖时溅上的琥珀色糖霜。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袖袋里的银子，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银角子，就被白若雪一把拦住，她指尖的糖霜在他铠甲上留下个黏糊糊的指印，像朵歪扭的小花开在玄铁上。\"等等！将军，\"她仰起脸，眼睛亮得像刚出锅的糖球，\"当着全京城百姓的面，您可得算清楚了，免得日后赖账——我这小本生意，可经不起将军赊账。\"
南宫翎沉默着从袖中掏出一锭亮闪闪的百两纹银，往摊前的木板上一放，\"哐当\"一声巨响震得糖霜四溅，好几颗刚串好的糖葫芦被震得骨碌碌滚到地上，沾了满地黄沙。\"本王先还一百两。\"他声音低沉，喉结滚动着，耳尖却以不易察觉的速度泛起潮红，藏在头盔阴影里，像熟透的山楂。
白若雪扫了眼摊开的账本，撇了撇嘴，算盘珠子在她指尖翻飞如舞，发出清脆的\"噼啪\"声。\"还差二十三两五钱七分。\"她用算盘尾端敲了敲账本上的墨迹，那字迹是她特有的歪扭风格，却透着股不容置疑的认真。
\"本王...\"南宫翎皱眉，又从另一只袖袋里摸出一锭二十两的银子，银角子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白光，边缘却有些磨损，显然是常被摩挲的。
\"还差三两五钱七分。\"白若雪的算盘敲得更响了，\"其中五钱是您上月十五在醉仙楼蹭吃红烧肉的钱，七分是上上周买糖葫芦的零头——将军，您这零头都算不清啊？\"
围观群众顿时爆发出哄笑，像投入石子的沸水。王大娘挎着菜篮挤到前排，笑得前仰后合，发髻上的绢花差点掉下来：\"将军，您这算术还不如我家三岁孙儿呢！他都知道三七二十一！\"
卖柴的李四跟着起哄，肩上的柴捆晃得厉害，差点砸到后面的孩童：\"就是！我家猪圈里的猪崽都比您算得清楚！\"
南宫翎的脸色黑得像被扔进了糖锅，甲叶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他猛地解下腰间悬挂的军饷袋，那布袋沉甸甸的，显然装着不少银钱，往桌上一倒，哗啦啦滚出一堆散碎银子和铜钱，其中还夹杂着几粒暗红色的朱砂印泥。钱明远眼睛一亮，像饿狼看见肥肉，立刻上前拨弄算盘，苍老的手指在珠子上翻飞如蝶：\"三两五钱七分，正好！一文不多，一文不少！\"
就在南宫翎以为终于还清债务，能松口气时，白若雪忽然举起手，像课堂上抢答的孩童，指尖还沾着未干的糖霜。\"等等！将军还欠我一串糖葫芦的钱呢！\"
\"什么？\"南宫翎猛地转头，护心镜在阳光下晃出一片刺目的白光，吓得旁边的阿三差点打翻糖锅。\"本王何时...\"
\"昨日申时三刻！\"白若雪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本巴掌大的小账本，封皮油乎乎的，边角磨得发亮，显然被翻看过无数次，\"三月廿九，山楂糖球一串，售价三文钱，将军您当时说'先记账上'，转头就忘了？\"
全场瞬间笑疯了，赵铁柱拍着大腿，差点把肉案拍塌，惊得案板上的肉都跳了跳：\"我的天！战神也赊账买糖球啊！这要是传去漠北，敌军能笑掉大牙，连战马都得踢腾着蹄子乐！\"
墨影躲在人群后面，甲叶摩擦着墙角发出细碎的声响，手里的小本本写得飞快，砚台里的墨汁都快被他写干了：\"将军今日社死现场x3，欠账零头引发大规模围观事故，建议下次出门带够零钱——最好缝个钱袋在铠甲里。\"
南宫翎无奈地闭了闭眼，从已经空了大半的军饷袋里摸索半天，指尖在布袋底部刮出沙沙的声响，终于摸出三枚磨得发亮的铜钱，边缘被摩挲得光滑如镜，指尖还沾着军饷袋里残留的朱砂印，红得像点在白玉上的胭脂。白若雪接过铜钱，对着阳光照了照，立刻扯着嗓子吆喝起来，声线比刚熬好的糖霜还甜腻：\"战神还钱纪念糖球！沾了将军军饷的铜钱买的糖球，三文钱一串！吃了能沾战神福气，保准升官发财娶媳妇——娶不着媳妇的，吃了也能沾点将军的好运气！\"
\"我要！给我来十串！\"王老五推着豆腐车横冲直撞地挤过来，车上的豆腐晃出了车沿，差点摔碎，\"沾了将军福气的糖球，给我家小子吃了，保准以后能考上武状元，比他爹卖豆腐强！\"
\"我也要！\"李四扔下柴捆，柴枝滚得满地都是，他掏出怀里的铜板，磨得发亮的钱币上还带着体温，\"将军摸过的钱买的糖球，吃了能不能打胜仗不知道，至少能跟将军一样娶个厉害媳妇——像郡主这么能赚钱的就行！\"
白若雪笑得见牙不见眼，嘴角的梨涡里仿佛能盛下糖霜，手指翻飞着递糖球，竹架上的存货转眼就卖了个精光。她一边收钱一边吆喝，算盘在腿上打得飞快，铜钱落进钱箱的声音像极了悦耳的乐章。南宫翎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用来发军饷的银子转眼间变成了白若雪钱箱里的铜板，又看着她用这些铜板去买新的山楂，红通通的果子像极了她此刻兴奋的脸颊，内心五味杂陈，像打翻了糖罐：本王的军饷，就这么成了她的创业本金？
墨影凑到南宫翎身边，压低声音，甲叶摩擦声被人群的喧闹吞没：\"将军，军饷损失：三文钱。收益：郡主开心指数+100。属下认为，这钱花得极为划算，比买十车烟花哄她开心便宜多了。\"
南宫翎瞪了他一眼，眼神却没什么力道，像被糖霜软化了的铠甲。他看着白若雪眉飞色舞地跟顾客吹嘘\"军饷糖球\"的功效，说吃了能强身健体、招财进宝，甚至能让母老虎变绵羊，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在铠甲的阴影里，像朵悄然绽放的冰莲。
暮色漫上朱雀大街时，灯笼次第亮起，把青石板染成暖黄色。白若雪坐在摊前数铜钱，铜盆里的钱币堆得像座小山，碰撞声清脆悦耳，像在演奏一曲丰收的歌。\"今日赚了三百文！\"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把铜钱往钱袋里塞，每一枚都擦得锃亮，\"将军，您的军饷可真好用，比我这算盘还灵光——下次缺钱了，我还找您借？\"
南宫翎无奈地看着她，铠甲在暮色中泛着冷光，语气却软得像化了的糖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本王的军饷，以后都归你管？\"
\"聪明！\"白若雪塞给他一串刚熬好的糖球，糖霜在灯笼光下闪着细碎的银光，\"从今天起，您就是我'军饷牌'糖球的首席活招牌！年薪...还是十车糖葫芦，外加十车西瓜——夏天要冰镇的，冬天要晒化的那种！\"
南宫翎咬着糖球，酸甜的滋味在舌尖绽开，山楂的酸混着糖霜的甜，像极了此刻的心情。他看着白若雪眉眼弯弯的样子，忽然觉得，被她记一辈子账，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墨影远远地看着，在小本本上郑重记下：\"将军正式沦为郡主的'钱包战神'。下一步行动计划：暗中学习市井砍价技巧，目标：将下次赊账额度控制在五文钱以内，避免军饷被彻底掏空。\"
不出三日，\"战神用军饷还糖球钱\"的段子就传遍了京城大街小巷。茶馆里的说书先生敲着醒木唾沫横飞，把这段子说得天花乱坠，连说带唱；勾栏瓦舍的戏班子编了新戏，让丑角扮演赊账的战神，引得观众捧腹大笑；就连皇宫里的小皇子都吵着要\"战神爷爷的军饷糖球\"，害得御厨不得不连夜研究糖球做法。
丞相府内，丞相公子听着下人的汇报，气得摔碎了三套茶具，茶盏碎片溅得满地都是，像他此刻的心。而白若雪却趁机推出\"军饷系列\"糖球套餐，什么\"战神军饷山楂球将军俸禄橘子糖\"，包装纸上都印着歪扭的\"军饷专用\"戳记，赚得盆满钵满，连钱税官都上门来恭喜她缴税额度创新高，顺便讨了两串\"军饷糖球\"给孙子吃。
夕阳下，白若雪拍着南宫翎的肩，笑得像只偷到鸡的狐狸，眼睛弯成了月牙：\"将军，以后您的军饷，就是我的创业基金啦！等我开了'脑洞百货'，第一个给您颁'最佳投资人'奖——奖杯就用糖做，保证甜！\"
南宫翎叹气，伸手替她拂去头上的糖霜，指尖触到她柔软的发丝，像触到了最细腻的糖丝：\"本王的钱包，怕是永远捂不热了。\"
\"错！\"白若雪晃着沉甸甸的钱袋，铜钱碰撞声清脆悦耳，\"您的钱包暖不暖不重要，我的钱包暖就行——再说了，\"她凑近他耳边，压低声音，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以后您的钱包，不就是我的钱包吗？\"
南宫翎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像看着两颗裹满糖霜的山楂，铠甲下的心跳忽然快了半拍，像擂鼓般咚咚作响。他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军饷袋，又摸了摸口袋里白若雪硬塞进来的糖球，糖霜已经有些融化，黏在手指上，却甜得沁人心脾。他忽然笑了，在铠甲的阴影里，那笑容温柔得能融化冰雪：这串糖葫芦的债，看来是要用一辈子来还了——不过，他心甘情愿。
墨影看着自家将军傻笑的样子，默默在小本本最后一页画了个大大的钱包，旁边用朱砂笔写着：\"将军追妻成本终极核算：今日支出=三文钱+全部军饷尊严。收益=郡主笑容x∞+未来所有糖葫芦。结论：血赚不亏，建议永久执行——附：下次将军再赊账，属下一定提前备好零钱。\"
京城的风带着糖霜的甜香，吹过朱雀大街，也吹进了定北侯府的辕门。从此以后，人们常常能看到那位杀人不眨眼的冷面战神，揣着鼓囊囊的钱袋（虽然里面多半是白若雪的铜钱），笨手笨脚地帮他的郡主数钱、看摊，偶尔还会因为算错零头被白若雪敲脑袋——而这，已经成了大靖朝京城最甜蜜的一道风景线，比任何糖球都更甜，比任何军功都更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