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夕阳下的倾斜
没课的午后，霍格沃茨的空气里飘着烤南瓜的甜香。舍友抱着本书去了图书馆，宿舍里空荡荡的，只剩我和窗台上那个刚晒得半干的布偶。
它还是那副模样，黑布头发被我梳得顺了些，却依然倔强地翘着几缕，白布脸上的歪眼歪嘴，在阳光下竟透出点可怜的意味。我把它揣进外套口袋，指尖触到布料温热的触感——大概是晒了一上午太阳的缘故。
“带你去个好地方。”我对着口袋小声说，像对一个真正的朋友。
天文塔顶总是没人的。石阶盘旋向上，每走一步都能听见回声，像谁跟在身后。我推开塔顶的木门，风立刻涌了过来，掀起我的围巾，带着高处特有的清冽。
夕阳正挂在远处的山尖上，把半边天染成熔金般的颜色，云层被镶上亮边，连城堡的尖顶都像镀了层暖光。我找了块干净的石板坐下，把布偶拿出来，小心翼翼地立在旁边的石栏杆上。
“你看，好看吧？”我调整着它的姿势，让它正对着夕阳，“我每次不开心就来这儿，看会儿太阳落下去，就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布偶被我摆得笔直，黑布头发垂在脸侧，歪歪扭扭的眼睛像是真的在望着远方。我满意地笑了笑，转过头继续看夕阳，手指无意识地敲着石板。
没过多久，身后传来“啪嗒”一声轻响。
我回头，心猛地一沉。
布偶斜斜地歪了下来，半边身子靠在我的胳膊上，布料贴着我的毛衣，传来一丝微弱的压力。明明栏杆是平的，风也不大，怎么会突然倒了？
我皱着眉把它扶起来，这次特意用手按住它的后背，等了好一会儿，确定它站稳了才松开。“别乱动啊，摔下去就找不到了。”
可我的手刚离开没半分钟，又是一声轻响。
它又倒了，还是同样的角度，正好靠在我胳膊上。布做的脸颊贴着我的袖子，像是在耍赖。
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我盯着它，喉咙发紧——这不是巧合。
我深吸一口气，慢慢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它的侧脸。布料是温的，带着阳光的味道，可我却清晰地感觉到，有个极轻的力道，正透过这层布，往我身上靠。
就像……有个看不见的人，正借着这具小小的躯壳，小心翼翼地依偎过来。
我猛地缩回手，布偶失去支撑，又要往下倒。我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它，心脏跳得像要撞碎肋骨。
“是你吗？”我声音发颤，对着布偶低声问，“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布偶当然不会回答。它只是静静地靠在我手心里，黑布头发被风吹得微微晃动，歪扭的嘴角依旧扬着，却不像之前那样怪异了，反倒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夕阳渐渐沉了下去，金色的光变成了橘红，又慢慢褪成暗紫。风凉了起来，吹得我指尖发冷。我把布偶揣回口袋，紧紧攥着，好像这样就能抓住点什么。
回宿舍的路上，经过那条捡它回来的后巷。暮色里，藤蔓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像无数只手在拉扯。我突然想起魔药课上，教授总是站在阴影里，黑袍垂落，遮住半张脸，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
有一次我熬坏了缩身药水，他把我叫到办公室，黑袍扫过地面的声音像蛇在爬。我低着头等他训斥，他却只是沉默了很久，然后用魔杖敲了敲我的坩埚：“重做。这次看着火候。”
他的声音很冷，可我当时怎么觉得，那黑袍的阴影里，藏着点别的什么？
口袋里的布偶动了一下，很轻，像在回应我的思绪。我停下脚步，靠在冰冷的砖墙上，把它拿出来捧在手心。
暮色四合，布偶的脸隐在阴影里，只剩那双歪歪扭扭的眼睛，在昏暗中透着点白。我忽然觉得，它靠在我胳膊上的力道，像极了一个人在绝望里，抓住最后一点温暖的样子。
“你很孤单，对不对？”我摸着它粗糙的布料，声音轻得要被风吹走，“其实……我也是。”
布偶在我手心里轻轻颤了一下。
那天晚上，我没把它放在床头柜上，而是抱在了怀里。夜深人静时，我感觉有个极轻的重量压在胸口，像有人把头靠在了我的肩上。
黑暗里，我睁着眼睛，听着自己的心跳声，还有布料摩擦的、几乎听不见的轻响。
我知道这很荒谬，很吓人。可不知怎么，我竟有点舍不得放开。
就好像……我怀里抱着的，不是一个诡异的布偶，而是一个被全世界抛弃，只能在黑暗里蜷缩着的灵魂。
而我，是那个唯一能让他，敢靠过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