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帘渐歇时,天边浮起半轮暗红的云。卫蓁蓁摩挲着虎符边缘的纹路,老太监临终前塞给她的锦囊还带着体温。密道阴冷潮湿,容珩撕下战袍为她裹住冰凉的脚踝,指腹不经意擦过她足腕处朱砂痣——那是前朝皇室血脉的印记,也是悬在她颈间二十年的绞索。
三日后正是中秋,皇帝传旨令宗室齐聚御花园。容珩将染血的铠甲锁进暗格,忽然轻笑:“当年太子总说我不懂风雅,如今倒要在月下舞剑助兴了。”他说话时眼尾泛红,卫蓁蓁知道,左肩的箭伤尚未愈合,每抬臂都似有火舌舔舐。
御花园的琉璃灯次第亮起时,卫蓁蓁身着银红云锦裙裾,步摇上的东珠随着步履轻颤。皇帝高坐在蟠龙椅上,鬓角白发比上月更显苍然。“贵妃今日容光焕发。”他举杯的手青筋暴起,“听说三皇子在边境练兵颇有成效?”
容珩执剑而立,剑锋映着月光:“臣弟不过是替陛下守好国门。”话音未落,七公主突然扑到卫蓁蓁膝前,玉镯相撞发出清响:“皇嫂,陪阿宁放河灯好不好?”小女孩眼底闪过与年龄不符的警惕,卫蓁蓁心下一动,想起老太监锦囊里的血字——“七公主乳母是墨家人”。
河灯顺流而下时,卫蓁蓁将藏着密信的莲花灯轻轻推入水中。身后传来环佩叮当,皇后扶着侍女走来,腕间翡翠镯在烛光下泛着冷光:“妹妹可知‘月满则亏’的道理?”她忽然抓起卫蓁蓁的手,“这双手本该拿针黹,却偏偏要握虎符。”
容珩长剑出鞘的瞬间,卫蓁蓁反手扣住皇后腕脉。老太监曾说,当年毒杀她生母的就是皇后一族。“皇后娘娘怕是记错了,”她俯身贴近对方耳畔,“臣妾这双手,还能送杀人凶手去见阎王。”
园外突然传来爆炸声,禁军的呼喝刺破夜空。卫蓁蓁看着容珩冲进火海,袖中银针已悄然握紧。七公主突然扯住她裙摆:“皇嫂,父王在御书房等你!”小女孩掌心汗湿,塞给她一枚刻着墨纹的玉佩。
御书房内,皇帝独坐案前,棋盘上的棋子摆成北斗七星阵。“你以为勾结墨家就能成事?”他掀翻棋盘,黑玉棋子滚落满地,“当年卫御史就是在这张桌上,写下揭发你身世的密奏。”
卫蓁蓁瞥见案角泛黄的信笺,墨迹已晕染模糊。记忆突然闪回七岁那年,父亲抱着她在月下读诗,砚台里的墨香混着桂花香。“陛下怕是忘了,”她将虎符拍在桌上,“卫家满门抄斩那日,正是中秋。”
窗外惊雷炸响,容珩浑身浴血撞开房门。他身后,墨家弟子的玄色劲装与禁军的红甲交织成修罗场。皇帝突然抽出暗格里的毒箭,却见七公主从屏风后扑出,玉镯应声而碎——原来镯中藏着老太监留下的墨家机关弩。
“你……”皇帝瞪大双眼,鲜血从心口汩汩涌出。七公主跪在血泊中,哽咽道:“乳母说,该还卫姐姐一个清白。”
卫蓁蓁捡起半块玉佩,与怀中的虎符严丝合缝。月光穿透云层,照亮御书房角落的暗格。那里静静躺着先帝遗诏,墨迹未干的“传位于三皇子容珩”旁,还画着朵褪色的梨花。
容珩揽住她颤抖的肩,温热的血渗进她的裙裳。远处传来更鼓,已是子时三刻。卫蓁蓁望着天边渐圆的明月,忽然想起老太监最后的话:“八月十五子时,墨家人会在玄武门放下吊桥。”
当他们携手走出御书房,墨家弟子正将先帝遗诏高悬城楼。卫蓁蓁摘下沉重的步摇,任由青丝散落肩头。容珩为她系上那枚墨纹玉佩,低声道:“明日起,该叫你皇后娘娘了。”
中秋的月光洒在新换的蟠龙旗上,二十年前的血雾终于散尽。卫蓁蓁握紧容珩的手,看着宫墙外百姓们放飞的孔明灯冉冉升空。这一夜的团圆宴,终是成了新朝的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