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宣帝本始三年(公元前71年)
春天一月癸亥日,恭哀许皇后去世。当时霍光的夫人霍显一心想让自己的小女儿霍成君显贵,可一直没找到机会。正巧许皇后怀孕生病了,有个叫淳于衍的女医生,很受霍家喜爱,还曾经入宫侍奉皇后看病。淳于衍的丈夫赏是掖庭的护卫,他对淳于衍说:“你可以去霍夫人那儿告辞,顺便帮我求个安池监的职位。”淳于衍就照丈夫说的去告诉了霍显,霍显一听,就起了坏心思。她支开身边的人,对淳于衍说:“少夫(淳于衍的字)你既然有事来求我,我也想回报你,行不?”淳于衍说:“夫人您说的事,哪有不行的!”霍显说:“将军一直很疼爱小女儿成君,想让她格外显贵,这事就拜托少夫你了。”淳于衍问:“这是什么意思呢?”霍显说:“女人生孩子,那可是大事,十有一生活下来就不错了。现在皇后要生孩子,你可以趁机下毒药把她毒死,这样成君就能当皇后啦。要是你帮了这个忙,事成之后,富贵咱们一起享。”淳于衍说:“药都是大家一起配的,而且得先让人试药,这怎么行呢?”霍显说:“这就看少夫你的本事了。将军掌管天下,谁敢说什么!万一有紧急情况,我们会护着你,就怕少夫你没这个心思。”淳于衍犹豫了好久,最后说:“我愿意尽力!”于是就捣好附子,带进长定宫。皇后生完孩子后,淳于衍取出附子,和太医开的药丸混在一起给皇后喝。过了一会儿,皇后说:“我头晕得厉害,这药里该不会有毒吧?”淳于衍回答说:“没有啊。”但皇后随后就更加烦闷难受,最后去世了。淳于衍出来后,去见霍显,霍显对她表示慰问,但也没敢马上重谢淳于衍。后来有人上书告发那些给皇后看病的医生不尽职,这些医生都被抓进诏狱,被弹劾犯了大逆不道之罪。霍显害怕事情闹大,就把实情都告诉了霍光,还说:“既然已经失策这么做了,别让官吏逼问淳于衍太紧!”霍光听了大惊,本想自己揭发这件事,但又不忍心,就犹豫起来。正好弹劾的奏章呈上来,霍光就在上面批示对淳于衍不予追究。霍显趁机劝霍光把女儿送进宫里。
一月戊辰日,五位将军从长安出发去攻打匈奴。匈奴听说汉朝大军出动,就带着老弱病残逃跑,把牲畜都赶到远处,所以五位将军收获很少。夏天五月,军队撤回。度辽将军出兵出塞一千二百多里,到了蒲离候水,斩杀、俘虏了七百多人;前将军出兵出塞一千二百多里,到了乌员,斩杀、俘虏一百多人;蒲类将军出兵出塞一千八百多里,向西到了候山,斩杀、俘虏了包括单于使者蒲阴王在内的三百多人。他们听说匈奴已经撤走,都没到预定时间就回来了。汉宣帝觉得他们的过错不大,就宽容地没有治罪。祁连将军出兵出塞一千六百里,到了鸡秩山,斩杀、俘虏十九人。路上碰到从匈奴回来的汉朝使者冉弘等人,说鸡秩山西边有匈奴人马,祁连将军就告诫冉弘,让他说没看到匈奴人,想撤兵。御史属官公孙益寿劝谏,认为不应该这样。但祁连将军不听,还是带兵回去了。虎牙将军出兵出塞八百多里,到了丹馀吾水上,就停止前进,斩杀、俘虏一千九百多人,然后带兵返回。汉宣帝认为虎牙将军没有按约定时间进军,还虚报俘虏数量,而祁连将军明明知道匈奴人在前面,却逗留不前,就把他们都交给官吏治罪,两人都自杀了。汉宣帝提拔公孙益寿为侍御史。
乌孙王亲自率领五万骑兵和校尉常惠从西边进攻,到了匈奴右谷蠡王的王庭,俘虏了单于的父辈、嫂子、公主、名王、犁污都尉、千长、骑将以下共四万人,还缴获了马、牛、羊、驴、骆驼七十多万头。乌孙人把缴获的东西都自己拿走了。汉宣帝因为五位将军都没立下战功,只有常惠奉命出使取得了战果,就封常惠为长罗侯。不过匈奴民众因为受伤、逃跑以及牲畜远迁死亡的,多得数不过来。从此匈奴就衰落了,他们很怨恨乌孙。
汉宣帝又派常惠带着金币去赏赐乌孙有功劳的贵族。常惠趁机上奏,说龟兹国曾经杀了汉朝校尉赖丹,却还没受到惩罚,请求顺路去攻打龟兹。汉宣帝没答应。但大将军霍光暗示常惠可以根据实际情况灵活处理。常惠和五百名官吏士兵到了乌孙,回来的时候,征调了西域各国两万兵力,又让副使征调龟兹东边国家两万人,加上乌孙的七千人,从三面攻打龟兹。军队还没会合,常惠先派人去责备龟兹王以前杀害汉朝使者的事。龟兹王道歉说:“那是我先王的时候,被贵族姑翼误导了,我没罪。”常惠说:“既然这样,把姑翼绑来,我就放过你。”龟兹王就把姑翼抓来交给常惠,常惠杀了姑翼后就回去了。
这一年发生大旱。
六月己丑日,阳平节侯蔡义去世。
六月甲辰日,长信少府韦贤被任命为丞相。
大司农魏相被任命为御史大夫。
冬天,匈奴单于亲自率领几万骑兵攻打乌孙,抓了不少乌孙的老弱百姓。单于准备撤兵的时候,正好遇上天下大雪,一天之内积雪就有一丈多深,匈奴的人和牲畜冻死了很多,活着回去的还不到十分之一。这时候,丁令趁匈奴虚弱攻打它的北部,乌桓侵入它的东部,乌孙攻打它的西部,这三个国家一共杀了匈奴几万人,缴获了几万匹马和大量的牛羊。再加上饿死的,匈奴人口减少了十分之三,牲畜减少了十分之五。匈奴变得非常虚弱,那些原本附属它的国家也都瓦解了,匈奴连攻打和盗窃的能力都没有了。后来汉朝派出三千多骑兵,兵分三路,一起攻入匈奴,抓了几千人后返回。匈奴始终不敢报复,反而更加想和汉朝和亲,从此边境的战事就少了。
这一年,颍川太守赵广汉被调任为京兆尹。颍川这个地方的风俗,豪强们喜欢拉帮结派。赵广汉就做了个类似检举箱的缿筒,接受官吏和百姓的举报信,让他们互相揭发,这样一来,豪强们之间就互相怨恨指责,他们的帮派也就散了,盗贼也不敢作案了。有匈奴投降的人说,匈奴那边都听说过赵广汉的大名,因此他被调到京城担任京兆尹。赵广汉对待下属官吏,热情周到,有了功劳和好事,都归功于下属,他这么做是发自内心的,所以下属们都愿意为他效力,就算有危险也不躲避。赵广汉很聪明,他知道每个下属的才能适合做什么,也知道他们有没有尽力。要是有人辜负了他的信任,他就会把人抓起来,没人能逃脱。一查,罪行马上就清楚了,犯罪的人立刻就会认罪。他特别擅长用巧妙的方法获取事情的真相,民间那些细微的坏事他都能知道。长安有几个少年在偏僻小巷的空房子里聚会,商量一起去抢劫,还没商量完,赵广汉就派人把他们抓了,这些人全都认罪。他揭发坏人、破获隐秘案件就像有神助一样。京兆地区政治清明,官吏和百姓对他赞不绝口。老人们传说,自从汉朝建立以来,治理京兆的官员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他。
评论
本始三年的西汉,宫廷与边境同时上演着戏剧性的变化,这些事件对西汉的政治格局、民族关系以及地方治理都产生了深远影响。
宫廷方面,霍显为了让女儿显贵,竟指使淳于衍毒死许皇后,这一宫廷阴谋凸显了权力欲望的极度膨胀,以及后宫斗争的残酷与黑暗。霍光得知真相后的犹豫和对淳于衍的庇护,不仅反映出他对家族的袒护,也暗示了其在朝廷中的权势之大,能够左右司法审判。而这一事件也为日后霍氏家族的覆灭埋下了祸根,成为汉宣帝与霍光家族矛盾激化的重要导火索。
边境战事上,汉朝对匈奴的大规模军事行动,虽因匈奴的躲避导致五位将军收获不大,但乌孙与汉朝的联合出击给匈奴带来了沉重打击,使匈奴从此走向衰落。这不仅彰显了汉朝的军事力量,也体现了汉朝与附属国联合抗敌的战略成效。常惠攻打龟兹的行动,反映出汉朝在西域地区对自身权威的维护,尽管汉宣帝起初未批准,但霍光的暗示使得常惠能够灵活处置,进一步巩固了汉朝在西域的影响力。
在地方治理上,赵广汉在颍川和京兆的治理手段和成效令人瞩目。他通过巧妙的方法瓦解颍川豪强的朋党,到京兆后又以卓越的能力让当地政治清明,深受百姓赞誉。这不仅展现了他出色的治理才能,也反映出当时地方治理面临的问题以及有效的解决方式,为后世提供了地方治理的成功范例。
综合来看,本始三年的诸多事件展示了西汉在政治、军事、地方治理等多方面的复杂情况。宫廷的权力斗争、边境的军事冲突以及地方治理的经验,共同构成了这一时期独特的历史画卷,对西汉后续的发展走向产生了决定性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