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漏风的窗棂将月光割成碎片,汤姆蜷缩在霉湿的床垫上。波特先生留下的黑风衣裹住他单薄的身躯,呢料磨蹭脸颊的触感让他想起那个雪夜——五岁的生日,那人用这件大衣裹着他穿越暴风雪,袖口的松木香至今未散。
走廊传来窸窣响动时,汤姆立刻睁眼。比利抱着脏兮兮的兔子溜进来,脖子上的灰蓝围巾刺得他瞳孔骤缩——那是去年圣诞波特先生亲手织的,羊毛间还缠着根卷曲的黑发。
\"滚出去。\"汤姆的声音像地窖结冰的墙面。
比利却扬起脏污的围巾:\"老修女说这是无主之物。\"兔子的红眼睛在黑暗中闪烁,让他想起上周溺死在污水沟的灰猫。
汤姆翻身下床的动作惊醒了地板的老鼠。月光照亮他赤脚上的冻疮,比利后退时撞翻了铁皮水壶,惊动走廊巡视的手电筒光柱。当老修女的脚步声逼近,汤姆突然露出蛇类攻击前的微笑。
争夺发生在瞬息之间。比利被扑倒在积灰的窗台,兔子蹬腿逃向黑暗。汤姆的指甲陷进对方颈间,灰蓝围巾在撕扯中缠住两人手腕。比利惊恐地发现,这个素来沉默的男孩眼中翻涌着黑湖深处的漩涡。
\"怪物!\"比利尖叫着抓向汤姆左脸的胎记,却被狠狠咬住虎口。血腥味在齿间漫开时,汤姆想起阁楼那只被他扭断脖子的麻雀——同样温热的颤抖,同样徒劳的扑腾。
老修女破门而入时,汤姆正将比利的手腕按在生锈的床架上碾压。煤油灯照亮他嘴角的血迹,竟与袖口风衣的暗红污渍如出一辙。
\"是...是他先抢东西...\"比利蜷缩着抽泣,断断续续的指控被汤姆阴冷的眼神冻在半空。老修女举着戒尺的手突然颤抖,她在这孩子脸上看到了死去保姆临终时的表情——那种被毒蛇凝视的寒意。
当灰蓝围巾重回颈间,汤姆在门缝投来的月光中梳理褶皱。比利被拖去禁闭室时,他正把脸埋进羊毛织物深呼吸——残留的雪松气息混着血腥味,编织成奇异的安神香。
晨祷钟声敲响前,汤姆溜进厨房。储物柜第三格的裂缝里藏着他的战利品:半块发硬的黑面包,昨天从卷毛手里抢的乳酪,还有波特先生留下的锡制怀表。表盖内侧刻着\"给特别的t.m.R\",秒针永远停在九又四分之三的位置。
分食的鼠群被脚步声惊散。汤姆转身时,三个黑影堵住了退路。豁牙男孩晃着偷来的《诗翁彼豆故事集》,书页间飘落张泛黄照片——是去年万圣节波特先生抱着他刻南瓜灯的画面。
\"原来小怪物也会笑啊。\"豁牙撕下照片一角,\"用这个能换多少面包?\"
汤姆的指甲掐进掌心。当他扑向对方时,豁牙的跟班拽住了风衣后摆。布料撕裂声像惊雷炸响在耳畔,五年来夜夜裹着入眠的温暖骤然消散。豁牙的笑声卡在喉咙里——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汤姆:瞳孔缩成针尖,胎记泛着青紫,宛如从童话书里爬出的诅咒人偶。
混战持续到晨祷钟声响起。当汤姆攥着照片碎片从污水渠爬出时,豁牙正捂着血流如注的耳朵哀嚎。食堂发放黑面包时,所有孩子自动为他让出通道——那个总坐在角落的小怪物,此刻嘴角挂着蛇类进食后的餍足。
阁楼最隐蔽的墙缝里,汤姆用偷来的炭笔描摹照片残角。月光透过破洞的玻璃,为他眉骨新添的伤口镀上银边。当怀表齿轮突然开始转动,他听见遥远的雪夜传来波特先生的声音:\"等战争结束......\"
风衣残片在膝头轻颤,汤姆将脸埋进残留的松木香里。地下室渗水的滴答声依旧,但此刻他知道了:有些温暖不必依靠施舍,有些未来可以亲手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