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宝楼,九层主殿。
穹顶镶嵌的夜明珠洒下柔和清辉,将下方环形分布的数百张紫檀座椅映照得纤毫毕现。空气里弥漫着顶级熏香、灵茶与无数奇珍异宝混合的馥郁气息,却压不住那股无声涌动、近乎凝成实质的紧张与贪婪。今日,是万宝楼十年一度“鉴天大会”的正日,能踏入此殿者,非一方巨擘,便是身怀重宝的亡命之徒。叶尘,便混迹其中。
他坐在大殿中段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身着一袭质地普通、却浆洗得干净的青灰色长衫,脸上覆着一张薄如蝉翼、能扭曲光线与气息的“千幻面”,此刻幻化成一个面容蜡黄、气息仅在凝元初期的中年散修模样。体内混沌元力沉寂如渊,唯有气海深处,那九道缓缓旋转的元力旋涡,如同蛰伏的凶兽,随时准备爆发出惊天之力。小七与炎阳郡主已被他秘密安置在王虎经营的一处绝对安全的地下据点,由王虎亲自守护。此刻,他孤身入局,只为那“玄字库三号秘匣”之物。
拍卖已近尾声。一件件在外界足以引发腥风血雨的奇珍异宝、神兵功法被拍出天价,引得场中惊呼、竞价声此起彼伏。叶尘始终闭目养神,如同老僧入定,对周遭狂热视若无睹。直到那须发皆白、气息渊深如海的万宝楼大掌柜,亲自捧着一个尺许见方、通体由“禁灵石”打造、表面流转着无数银色符文的玉匣走上中央高台,整个大殿瞬间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诸位贵客,”大掌柜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此乃本次‘鉴天大会’最后一件拍品,亦是压轴之物。”他枯瘦的手指在玉匣表面几个特定节点轻轻拂过,银色符文如同活物般流动、退散,匣盖无声滑开。
刹那间,一股苍茫、古老、仿佛能镇压时空的浩瀚气息,如同沉睡了万载的巨龙苏醒,轰然弥漫开来!玉匣内,一块约莫巴掌大小、边缘呈不规则断裂状的青铜碎片静静躺在黑色丝绒之上。碎片表面,布满了玄奥繁复、仿佛蕴含天地至理的暗金色纹路,此刻正散发着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幽光。
第四块混沌墓钥碎片!
整个大殿落针可闻,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粗重喘息和贪婪的低语!无数道炽热、锐利、阴冷的神识如同实质的触手,瞬间扫向高台,试图穿透禁灵石玉匣的阻隔,更深入地探查那碎片的奥秘。
叶尘猛地睁开双眼,瞳孔深处紫金光芒一闪而逝。碎片的气息与他怀中的三块墓钥碎片产生了强烈的共鸣,气海中的吞噬祖符也发出低沉的嗡鸣。他强压下翻腾的气血,目光却如同最冷静的冰锥,穿透人群,精准地扫过几个方向——二楼贵宾包厢,云岚宗赵嵩所在的“云”字间,帘幕微动,一股冰冷的杀意一闪而逝;隔壁“血”字间,气息阴森晦涩,正是血刃组织的人;更远处,几道同样晦涩强大的气息若隐若现,皆非善类。
“此物,名讳不详,来历不明。”大掌柜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神秘,“经本阁供奉鉴定,其材质非金非玉,非此界已知任何矿物。其上纹路蕴含莫测道韵,疑似开启某处失落上古遗迹的关键‘钥匙’碎片。起拍价——五十万上品灵石!每次加价,不得低于五万!”
话音未落,竞价风暴瞬间掀起!
“六十万!”一个全身笼罩在斗篷中的身影沙哑开口。
“七十万!”血刃包厢内,一个冰冷的身影紧随其后。
“八十万!”赵嵩的声音带着云岚宗特有的倨傲,直接压下。
“九十万!”一个来自角落、气息如渊的老者沉声道。
“一百万!”……
价格如同脱缰野马,在令人窒息的氛围中疯狂攀升!短短十息,已突破两百万上品灵石的天文数字!竞价者逐渐减少,只剩下二楼几个包厢和少数几个气息深不可测的独行客还在角逐,每一次报价都如同重锤,敲在众人心头。
叶尘始终沉默。他身无长物,更无海量灵石。他在等,等一个一击必中的机会。
当价格被赵嵩以三百万上品灵石暂时镇住全场,出现短暂停顿时,叶尘动了。他缓缓举起手中一枚不起眼的木制号牌,声音平静无波,却清晰地盖过了场中细微的议论:
“灵髓玉树本源精华,三滴。”
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炸响!
整个大殿瞬间死寂!无数道目光,惊愕、贪婪、难以置信地聚焦到这个毫不起眼的“凝元初期”散修身上!
灵髓玉树!传说中的天地奇珍!其本源精华,一滴便足以让凝元巅峰修士脱胎换骨,奠定冲击筑基的无上根基!三滴?其价值,根本无法用灵石衡量!尤其对于寿元将尽、或卡在瓶颈多年的老怪物而言,这是真正的续命破境神物!
高台上,万宝楼大掌柜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动容!他浑浊的老眼精光爆射,死死盯着叶尘:“阁下所言当真?可否验看?”
叶尘手腕一翻,一个寸许高、通体由万年温玉雕琢而成的玉瓶出现在掌心。瓶身透明,隐约可见其内三滴鸽卵大小、通体碧绿、如同最纯净翡翠融化而成的液体,正散发着浓郁到化不开的生命气息和精纯木元波动!正是他在葬骨荒原吞噬那株灵髓玉树后,以混沌元力强行封存、提纯出的最核心本源!
无需靠近,那股磅礴精纯的生命本源气息已弥漫开来,让在场所有修士都感到精神一振,体内元力都活跃了几分!
“验!”大掌柜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一名气息沉凝、身着万宝楼供奉服饰的老者瞬间出现在叶尘面前,小心翼翼地接过玉瓶,以特殊手法探查片刻,对着高台重重点头:“确系灵髓玉树本源精华,品质……绝品!”
哗——!
全场哗然!无数贪婪、嫉妒、杀意的目光几乎要将叶尘淹没!
“三滴灵髓玉树精华,价值……无可估量!”大掌柜深吸一口气,环视全场,“可还有贵客出价更高?”
死寂。绝对的死寂。赵嵩所在的包厢帘幕剧烈抖动,显然其主人内心极不平静。血刃包厢内更是死寂一片。其他竞争者,面对这超越灵石范畴的奇珍,也只能无奈沉默。
“既如此,”大掌柜一锤定音,“此物,归这位道友所有!”
两名气息强悍、身着万宝楼护卫服饰的凝元后期修士,立刻上前,一左一“护卫”在叶尘身侧,实则也是监视。其中一人捧起那禁灵石玉匣,示意叶尘跟随前往后堂交割。
叶尘面无表情,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起身。他知道,真正的杀局,现在才开始。
***
万宝楼后堂,一条通往核心交割密室的幽深长廊。
空气仿佛凝固,只有三人沉闷的脚步声在回荡。两侧墙壁镶嵌的照明晶石散发着冷白的光,将影子拉得细长扭曲。
就在即将抵达一扇铭刻着复杂阵纹的厚重金属门前时,异变陡生!
嗤!嗤!
两道凝练到极致、带着刺骨阴寒死气的漆黑指风,毫无征兆地从叶尘身后两名“护卫”的指尖射出!目标并非叶尘要害,而是他双腿膝弯!意图瞬间废其行动能力!
与此同时!
轰!轰!
长廊前后两端,坚固的墙壁如同纸糊般轰然炸裂!前方,赵嵩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浮现,手中一柄流淌着云纹的青色长剑爆发出刺目寒光,剑尖直指叶尘眉心!剑未至,那凌厉无匹、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剑意已让叶尘眉心刺痛!后方,一个全身笼罩在血色重甲中、只露出一双燃烧着暴戾血焰眼眸的高大身影(血刃统领)破墙而入,手中一柄门板大小的血色巨刃带着撕裂一切的恐怖威势,拦腰横扫!刀锋所过,空间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前有赵嵩凝元巅峰的绝杀一剑!后有血刃统领筑基初期的拦腰巨刃!身侧两名“护卫”的阴毒偷袭!三方合围,绝杀之局!更可怕的是,赵嵩手中那面锁魂盘正悬浮于空,爆发出刺目的猩红光芒,形成一道无形的力场,死死锁定叶尘周身空间,极大压制着他的元力运转和闪避速度!
电光火石间,叶尘眼中紫金光芒如同火山爆发!体内沉寂的混沌气海瞬间沸腾!九道元力旋涡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吞噬祖符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化元为域——混沌归墟!”
一声低吼,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以叶尘为中心,一个直径丈许、内部仿佛有九色星璇生灭不息的紫金色混沌力场骤然撑开!力场边缘,空间剧烈扭曲,光线被吞噬,形成一个模糊的球形边界!
嗤嗤!噗!
身后两名“护卫”偷袭的阴毒之风撞入力场,如同泥牛入海,瞬间被扭曲、分解、吞噬!两人脸上露出骇然之色,还未来得及反应,叶尘反手两掌拍出,紫金光芒吞吐,如同两柄重锤,狠狠印在两人胸口!咔嚓骨裂声响起,两人如同破麻袋般吐血倒飞,撞在墙壁上生死不知!
轰!铛——!
赵嵩的绝杀一剑与血刃统领的拦腰巨刃,几乎同时狠狠轰击在混沌力场之上!
无法形容的恐怖巨响在狭窄的长廊中炸开!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如同海啸般席卷!紫金色的混沌力场剧烈震荡、扭曲、明灭不定,表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叶尘如遭重锤轰击,脸色瞬间煞白,嘴角溢出一缕鲜血,身体剧震,维持力场的元力如同开闸洪水般倾泻而出!
赵嵩的剑尖被力场死死抵住,无法寸进,他眼中闪过一丝惊骇,随即化为更深的杀意!血刃统领的巨刃则被力场那诡异的扭曲和吞噬特性带偏了轨迹,狠狠斩在侧面的墙壁上,留下深达尺许的恐怖刀痕!
“吞噬之力!果然是你!交出碎片,留你全尸!”赵嵩厉喝,体内元力毫无保留地注入长剑,剑芒暴涨,试图强行破开力场!
血刃统领更是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血色巨刃再次扬起,更加狂暴的力量凝聚!锁魂盘的猩红光芒也骤然加强,如同无形的枷锁,死死缠绕着叶尘的混沌力场!
力场摇摇欲坠,裂痕飞速蔓延!叶尘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压力,体内元力疯狂消耗,经脉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准备拼着根基受损,强行引爆部分混沌元力制造混乱!
就在这千钧一发、力场即将彻底崩溃的刹那——
“够了。”
一个清冷、空灵,仿佛不沾人间烟火,却又带着无上威严的女声,如同九天寒泉,瞬间浇灌在混乱狂暴的长廊之中。
声音响起的瞬间,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赵嵩暴涨的剑芒如同被冻结的冰棱,凝固在空中。
血刃统领高高扬起的血色巨刃,连同其上凝聚的恐怖力量,被无形的力量强行禁锢,无法落下。
锁魂盘爆发的猩红光芒如同遇到了克星,瞬间黯淡、收敛,哀鸣着落回赵嵩手中。
叶尘那濒临破碎的混沌力场,也被一股柔和却无可抗拒的力量轻轻抚平,裂痕瞬间弥合,压力骤减。
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长廊中央,仿佛她一直就在那里。
一袭素白如雪的宫装长裙,裙摆无风自动,流淌着月华般的光晕。青丝如瀑,仅用一根简单的玉簪绾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清冷绝伦的容颜。正是洛清雪!她周身没有任何强大的元力波动散发,却仿佛与这片天地融为一体,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言出法随、掌控规则的漠然。
她的目光,如同万载寒冰,淡淡扫过脸色剧变的赵嵩和血刃统领,最终落在叶尘身上,停留了一瞬,那冰封般的眸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
“此物,”洛清雪的目光转向被一名万宝楼供奉下意识护在怀中的禁灵石玉匣,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裁决,“天机阁,收了。”
话音落下,她素手微抬,对着那玉匣凌空一抓。
嗡!
玉匣表面流转的银色符文瞬间黯淡、消散!那坚不可摧的禁灵石匣体,如同温顺的绵羊,自动脱离供奉的怀抱,化作一道流光,稳稳落入洛清雪的掌心。
明抢!在云岚宗执事和血刃统领面前,在万宝楼的地盘上,天机阁洛清雪,以最霸道、最不容置疑的方式,直接“接管”了第四块混沌墓钥碎片!
赵嵩脸色铁青,握剑的手因用力而指节发白,眼中充满了愤怒、忌惮,还有一丝……恐惧。血刃统领血焰燃烧的瞳孔剧烈收缩,周身狂暴的气息被死死压制,如同被无形的大山镇压,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洛清雪看也未看他们一眼,仿佛只是随手拂去尘埃。她握着玉匣,目光再次转向叶尘,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
“你,随我来。”
说完,她转身,素白的身影如同融入虚空,一步踏出,便消失在长廊尽头。留下死寂的长廊,面色难看的赵嵩与血刃统领,以及劫后余生、眼神复杂无比的叶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