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在身后彻底消失,如同一条被巨兽吞噬的枯黄肠子。叶尘踏入的,是名为“葬骨荒原”的连绵山脉。这里没有天风山脉的苍莽雄浑,只有被岁月和罡风啃噬得支离破碎的岩骨,怪石嶙峋,犬牙交错,裸露的岩层呈现出铁锈般的暗红,仿佛浸透了干涸的血液。稀薄的雾气带着硫磺和腐殖质混合的刺鼻气味,在嶙峋的山谷间无声流淌,遮蔽了大部分天光,也掩盖了无数潜藏的杀机。
离开天风城不过三日,叶尘却感觉已跋涉了许久。他并非漫无目的,混沌气海中,吞噬祖符如同一个饥渴的活物,持续传递着微弱的震颤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牵引感,指向这片荒原深处。那里,驳杂而强烈的元力波动如同混乱的潮汐,凶戾的兽吼与某种精纯的生命气息交织缠绕,形成一张无形的网,既是危机,也是他此刻最需要的养料。
“吼——!”
一声充满暴虐的嘶吼撕裂了山间的死寂。左侧陡峭的岩壁上,一道灰绿色的影子如同鬼魅般扑下!那是一只“裂风影狼”,体型比寻常野狼大上两圈,浑身覆盖着细密的鳞甲,獠牙外露,涎水带着腥臭滴落,爪尖闪烁着金属般的寒光,赫然是凝元初期的凶兽!
腥风扑面,叶尘眼神一凝,不退反进!体内《混沌吞天诀》疯狂运转,混沌气海瞬间沸腾,紫金色的吞噬祖符光芒大放!他足下《惊雷步》发动,身形化作一道扭曲的紫色电光,险之又险地避开影狼扑击的锋芒,瞬间出现在其侧翼。右手五指成爪,掌心一个深邃的紫金漩涡骤然成型,带着无可抗拒的吸力,狠狠按向影狼的腰腹!
“吞!”
影狼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厉嚎,周身腾起一股灰绿色的腥风,试图腐蚀逼退叶尘。然而那足以销金蚀骨的毒风,甫一接触紫金漩涡,便如同泥牛入海,被瞬间撕扯、分解!一股狂暴、混乱、充满野性杀戮气息的元力,顺着叶尘的手臂疯狂涌入体内!
“呃!”叶尘闷哼一声,这股力量极其驳杂暴戾,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经脉中乱窜,带来撕裂般的痛楚。混沌气海剧烈震荡,吞噬祖符发出低沉的嗡鸣,紫金光芒流转,强行将这股混乱的元力镇压、提纯、转化!属于影狼的凶戾意志被无情磨灭,只留下最精纯的暗元之力,最终被同化为一丝丝温顺的混沌元力,融入奔流的气海之中。
影狼眼中的凶光迅速黯淡,强壮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鳞甲失去光泽,最终软软瘫倒在地,化作一具蒙着皮的枯骨。叶尘缓缓收回手,感受着经脉中奔涌的、比之前更加雄浑凝练了一分的元力,眉头却微微蹙起。
“吞噬之力虽霸道,但这等凶兽的元力太过驳杂狂暴,强行吸收,隐患不小。”他低声自语,混沌元力在体内流转,抚平着被冲击的细微损伤。若非混沌元力本身具有强大的包容与转化特性,以及吞噬祖符的镇压,寻常修士如此吞噬,恐怕早已走火入魔。这让他对力量的渴求中,多了一份更深的警醒。
他继续深入。荒山之中,危机四伏。潜伏在岩缝中的“铁线毒蜈”,喷吐着腐蚀性毒雾的“腐沼蟾”,成群结队、獠牙如匕的“剃刀山鼠”……各种凶戾的妖兽层出不穷。叶尘如同行走在刀锋上的猎手,将《惊雷步》的鬼魅身法发挥到极致,在怪石与枯木的阴影中穿梭,每一次出手,都伴随着紫金漩涡的闪现和一头妖兽的哀鸣毙命。混沌气海在一次次吞噬中缓缓扩张,对元力的掌控也越发精妙入微,仿佛身体的每一寸都成了元力流转的通道。
然而,这些妖兽的元力,终究是杯水车薪,且隐患重重。直到正午时分,他循着吞噬祖符愈发强烈的指引,穿过一道狭窄逼仄、布满滑腻苔藓的岩缝,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处被三面陡峭岩壁环抱的隐秘山坳,阳光艰难地透过上方狭窄的缝隙洒下,形成几道光柱。山坳中央,一株奇异的古树静静矗立。它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的莹白,仿佛由最上等的羊脂玉雕琢而成,枝干虬结如龙,叶片却如翡翠般剔透,脉络清晰可见,流淌着淡淡的青色光晕。整株树笼罩在一层朦胧的青色光华中,散发出浓郁到化不开的生命气息和精纯的木元之力,与周围荒芜死寂的环境格格不入。
“灵髓玉树!”叶尘心头剧震,眼中爆发出难以抑制的惊喜。他在叶家残存的古老药典中见过只言片语的描述,此乃天地奇珍,其蕴含的生命精气和木元本源,对淬炼肉身、滋养神魂、稳固根基有着不可思议的奇效,是淬体期乃至凝元期修士梦寐以求的至宝!
树下,一具身披残破灰袍的骸骨盘膝而坐,骨骼呈现出一种历经漫长岁月的灰败色泽,头颅低垂,一只枯骨手掌中,紧紧攥着半截断裂的玉简。
叶尘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小心翼翼地靠近。就在他距离玉树尚有十步之遥时,异变陡生!
“沙沙沙……”
地面传来细微而密集的蠕动声!数十条婴儿手臂粗细、通体碧绿如玉的藤蔓,如同潜伏已久的毒蛇,猛地从树根周围的泥土中破土而出!藤蔓表面覆盖着细密的尖刺,闪烁着幽绿的寒光,带着凌厉的破空声,闪电般缠绕向叶尘的四肢和脖颈!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甜腻却令人头晕的异香。
“守护灵植?”叶尘眼神一冷,早有防备。他身形不退,反而迎着藤蔓踏前一步,双手在胸前结印,混沌元力奔涌而出!
“吞天!”
一个比之前更加凝实、深邃的紫金漩涡在他身前瞬间成型,急速旋转!恐怖的吸力爆发开来,那些激射而至的藤蔓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攫住,攻势猛地一滞,尖端甚至不受控制地朝着漩涡偏移!
“嗤嗤嗤……”
藤蔓接触到漩涡边缘的瞬间,坚韧的表皮如同遇到烈阳的冰雪,迅速消融、枯萎!蕴含其中的精纯木元之力和磅礴生命精气,被漩涡疯狂地抽取、吞噬!灵髓玉树仿佛感受到了巨大的痛苦,整个树冠剧烈地颤抖起来,叶片无风自动,发出阵阵尖锐刺耳的嗡鸣,那层笼罩的青色光晕也明灭不定。
叶尘不为所动,全力催动吞噬祖符。海量的、远比妖兽元力精纯温和百倍的能量,如同决堤的江河,汹涌澎湃地涌入他的体内!这股能量充满了勃勃生机,带着草木的清新与大地般的厚重,瞬间抚平了之前吞噬妖兽带来的所有暗伤和燥意。
他感觉自己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贪婪地吸收着这纯粹的生命本源。混沌气海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扩张、凝实,紫金色的光芒透体而出,将他映照得如同神只。经脉在精纯能量的冲刷下,发出细微的嗡鸣,变得更加宽阔、坚韧,如同被拓宽的河道,足以容纳更汹涌的元力洪流。
他不再满足于被动吸收,身形一晃,直接出现在灵髓玉树的主干旁,将一只手掌,稳稳地按在了那温润如玉的树干之上!
“轰——!”
更加磅礴浩瀚的能量洪流,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疯狂地涌入叶尘体内!灵髓玉树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树叶开始卷曲、泛黄。叶尘的身体成了风暴的中心,皮肤表面蒸腾起氤氲的白色雾气,筋骨齐鸣,发出炒豆般的密集爆响!剧痛与极致的舒爽交织,那是肉身在生命本源冲刷下发生的深度蜕变!
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当最后一缕精纯的木元之力被吞噬殆尽,那株曾经光华流转的灵髓玉树,已然彻底枯萎,化作一株灰败的朽木,微风拂过,簌簌落下片片枯叶。
叶尘缓缓收回手掌,闭目凝神。体内,混沌气海浩瀚无边,紫金色的吞噬祖符悬浮中央,光芒内敛而深邃,散发出一种圆满的韵味。原本在凝元中期巅峰徘徊的修为壁垒,此刻如同薄纸般脆弱。
“咔嚓!”
一声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源自灵魂深处的脆响传来。仿佛某种无形的枷锁被打破!混沌气海中央,吞噬祖符猛地一震,一道凝练如实质的金色纹路自符文中延伸而出,如同活物般沿着他的脊柱逆流而上,最终在眉心祖窍处,凝成一点璀璨夺目的紫金星芒!
一股难以言喻的通透感席卷全身!叶尘猛地睁开双眼,瞳孔深处,紫金光芒流转不息,锐利得仿佛能洞穿虚妄。他清晰地“看”到,体内原本如同溪流般各自奔涌的元力,此刻在无数新生的、更加宽阔坚韧的经脉网络中,形成了一个生生不息、圆融无碍的庞大循环!元力流转再无滞涩,心念微动,便可瞬间将混沌元力转化为纯粹的风元加持速度,或凝聚成厚重的土元形成防御,操控由心,如臂使指!
通脉期!水到渠成!
不仅如此,他的神识感知范围骤然暴涨!意念如同无形的潮水般扩散开去,十里之内,风吹草动,虫鸣兽息,甚至地底深处岩层缝隙中微弱的水流声,都清晰地映照在他的“心湖”之中。远处几股比影狼强大数倍、正躁动不安的凶戾气息,也如同黑夜中的火炬,被他瞬间锁定。
“这便是通脉之境……”叶尘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奔涌的、远超从前的力量,一种掌控感油然而生。他尝试着运转元力,随意一掌拍向身旁一块半人高的黝黑岩石。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掌缘触及岩石的刹那,一个微型的紫金漩涡一闪而逝。坚硬的岩石表面无声无息地凹陷下去一个清晰的掌印,掌印周围,岩石的纹理仿佛瞬间经历了千万年的风化,变得酥脆松散,簌簌落下石粉。一股精纯的金石之气被漩涡吞噬,融入气海。
“吞噬之力,竟能如此运用……”叶尘眼中精光闪烁,对《混沌吞天诀》的领悟更深了一层。他想起洛清雪那清冷的警告:“吞噬之力虽强,若不能驾驭法则,终将反噬自身。”通脉期,只是让他对力量的掌控更加精细,距离那玄奥的法则之境,依旧遥远。
他走到那具枯骨旁,轻轻掰开其紧握的手指,取出了那半截残破的玉简。玉简入手温凉,材质非金非玉,断口处参差不齐。叶尘注入一丝混沌元力,玉简表面顿时浮现出几个模糊扭曲、却透着一股古老邪异气息的暗红色古篆:
“葬魂……引……勿近……”
字迹残缺,但那股阴冷、怨毒、贪婪的意念,却与地图背面的血色符文、怀中的暗青骨片如出一辙!叶尘心头剧震,一个源自吞噬祖符的、带着苍茫警告的意念再次浮现——葬魂岭!
“果然与此有关!”他眼神凝重,将玉简小心收起。这具枯骨的主人,当年恐怕也是追寻葬魂岭秘密而来,最终却陨落在此,守护着这株灵髓玉树。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山坳四周的岩壁地面,毫无征兆地渗出丝丝缕缕暗红色的雾气!雾气迅速凝聚,化作一个个扭曲跳动的血色符文,与叶尘怀中贴身收藏的青铜残片产生了强烈的共鸣!残片变得滚烫,疯狂震颤,仿佛要破体而出!与此同时,远处那几股被他神识锁定的强大凶戾气息,如同受到了某种召唤,发出震天动地的咆哮,正以惊人的速度朝着山坳方向奔袭而来!大地在它们的践踏下微微颤抖!
浓烈的血腥与腐朽气息,随着山风灌入山坳,令人作呕。
“好险……”叶尘暗自凛然。若非及时突破到通脉期,感知大增,提前发现了这些被血色符文引动的强大妖兽,此刻恐怕已陷入绝境。他不敢怠慢,迅速将灵髓玉树残存的一丝本源精华封入丹田深处蕴养,目光如电,扫视着血色符文最密集、共鸣最强烈的方向——山坳深处,一处被厚重藤蔓和嶙峋怪石遮蔽的幽暗洞口。
那里,似乎才是这片荒山真正的核心,也是血色符文的源头!
没有丝毫犹豫,叶尘身形一晃,《惊雷步》催动到极致,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紫电残影,朝着那幽暗洞口疾射而去。混沌气海中的吞噬祖符发出兴奋的嗡鸣,仿佛久困的凶兽嗅到了猎物的气息。
洞口之后,是更深沉的黑暗,以及……未知的凶险与机缘。母亲的线索,青铜残片的秘密,或许就藏在这葬骨荒原的最深处。叶尘的身影,毫不犹豫地没入了那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