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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如刀,裹挟着硬邦邦的雪粒子,刀子般刮过叶家恢弘却冰冷的后山演武场,也刮在叶光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

他仰面倒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身下的石板被体温融化的积雪浸透,寒意刺骨。胸口,一个碗口大的恐怖空洞狰狞地敞开着,生命的热流正以一种无法遏制、触目惊心的姿态向外奔涌。那温热的猩红,初时还带着滚烫的雾气,顷刻间便被这天地间的至寒剥夺了所有温度,在青石板上迅速泅开一片粘稠、暗淡、近乎黑色的污迹。空洞边缘,皮肉狼藉地翻卷着,惨白断裂的骨茬子若隐若现,暴露在砭骨的寒风里。每一次微弱的吸气,都像有无数烧红的烙铁在胸腔内壁剐蹭,痛得他眼前炸开一片又一片昏聩的黑暗,视野边缘被浓稠的死寂不断侵蚀、压缩。

“啪嗒。”

一双镶嵌着暗金云纹、华贵非凡的乌金踏云靴,不偏不倚地踩踏在他身侧不远处那滩尚未完全凝固、尚带着一丝微弱生气的猩红血泊之上。鞋尖沾染了粘稠的血污,犹如踏雪的靴子上点染了几朵诡艳的红梅。

靴子的主人,那张曾在无数个日子里对他露出阳光般笑容的俊朗面庞,此刻挂满了踌躇满志的得意,缓缓地压低了身子,凑近叶光因剧痛而涣散的瞳孔。

“叶光大哥,”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此刻却像裹着一层冰冷滑腻的毒蛇涎液,阴冷地钻入叶光的耳膜,“十六岁便能炼化至尊骨入体,这份天赋,真是让人…寝食难安啊。”那双曾经盛满真诚热情、唤他“大哥”时带着毫不作伪亲昵的眸子,此刻只剩下冰晶般剔透却毫无温度的嘲弄,以及赤裸裸的、能将人骨髓都吸出来的贪婪。张云帆,他幼年便相识,一同修炼,一同闯祸,曾对着星空起誓要成为彼此后盾的…结义兄弟!

张云帆唇角噙着一抹残忍而优雅的弧度,白皙修长的手指探出,动作甚至带着一丝赏玩的意味,小心翼翼地从叶光那无力摊开、沾满自己血液的手心里,捻起了一小块带着粘稠血丝的、莹白如玉的碎骨。那碎骨不过指甲盖大小,却在灰暗的天光下折射出朦胧的宝辉,即便离体破碎,依旧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生命律动感。

叶光只觉得喉咙深处涌上一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铁锈味,眦裂的眼角似乎要渗出血泪——那是他的至尊灵骨!被生生从脊梁骨上剜出、震碎、剥离肉身,如今只剩这指甲盖大小、残留着他最后烙印的碎片!他想要嘶吼,想要质问,可胸腔的空洞扼住了所有声音,徒留血沫在喉间翻涌呜咽。

“嘘…”张云帆将那微小的骨片举到眼前,就着风雪细细欣赏,仿佛在鉴赏一件举世无双的珍宝,他竖起一根手指轻轻贴在唇边,脸上笑意更深,眼底却冻结着一片森寒的虚无,“别怨。真要怨,就怨叶家这座庙太小,容不下你这尊注定要翱翔九霄的真龙?或者…怨我?”他话音一转,带着刺骨的讥诮,“毕竟,你这样的天资,对我们这些踽踽独行的人来说,本身就是一种‘罪’。”

他直起身,将那微小的骨片珍而重之地收进一个特制的玉盒。与此同时,另一只手中却稳稳地托起一团被柔和白光包裹着的物事。那赫然是半截长约半尺、通体如同神玉精雕、流淌着璀璨霞光的脊椎核心!刺目而神圣的光芒笼罩着张云帆俊朗却扭曲的面孔,也清晰地映照出叶光那双彻底沉入深渊、只剩下冰冷死寂的瞳孔。那半截流光溢彩的玉骨,曾是他叶光的脊梁,是他叶光生命的根基,是他攀上巅峰的通天阶梯!如今,它成了张云帆登天路上,最血腥、也是最辉煌的踏脚石!

“孽障!把灵骨放下!那是我叶家传承至宝!岂容你私相授受?!”

“叶光!你竟敢勾结外人,盗取家族重宝!简直十恶不赦!丢尽我叶家列祖列宗的脸面!”

尖锐刻薄、充斥着怒火的呵斥猛地从演武场边缘爆发。数道身影气势汹汹地拨开围观的人群,冲上前来。为首的是族中几位地位尊崇的长老,此刻他们一个个须发戟张,脸色铁青得像是冻僵的青石,饱含愤怒与唾弃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飞剑,狠狠射向瘫在地上的叶光。“外人”指的是谁?是手持至尊骨的张云帆?不,叶光心里冰冷一片,那些刀子般剐向他的眼神,已经无比清晰地宣告——在他们眼中,他这个废物,才是引狼入室、监守自盗的罪魁祸首!才是那个必须被抹去的不详污点!

没有半分怜悯的审视,更罔顾那个汩汩冒血的恐怖伤口,两名平日对他还算“关照”的长老,已经粗暴地抓住了他软绵无力的臂膀,骨骼碎裂般的剧痛让他眼前猛黑!第三个长老更是直接上前,一只枯瘦却力大无穷的手,如同冰冷的铁钳,狠狠扣住了他刚刚被张云帆剑气随手挑断了脚筋的手腕!那刺骨的冰冷和剧痛叠加,几乎击溃了叶光最后的意识。一个冰冷刺骨、毫无人类情绪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响,宣告着最终的审判:

“罪证确凿!即刻,废黜叶光叶家子弟身份,永世除名!逐出家族!”

他被拖拽起来,像一个用破布塞成的玩偶。沉重的身躯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力量,任由那几位长老如丢垃圾般拖行。冰冷的、布满湿滑积雪和肮脏鞋印的青石地面,粗糙地碾过他赤裸的后背,传来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一道新的、更长的、混合着后背皮开肉绽伤痕的暗红色血痕,在拖行中染红了冰冷的石板,血液迅速冻结,化作一条狰狞扭曲的暗红色冰线。

演武场周围,密密麻麻挤满了叶家的子弟。那些曾经带着羡慕、嫉妒甚至敬畏看向他的目光,此刻正经历着翻天覆地的剧变。最初的震惊、恐惧和一丝难以察觉的同情,如同被风吹散的浮云,转瞬间便被更加汹涌、更加赤裸的情绪所替代——鄙夷,唾弃,幸灾乐祸的嗤笑,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遍体生寒的…庆幸。

“活该!我就说嘛,走狗屎运得来的至尊骨,终究是压不住福分!”

“嘿,天才陨落,这戏码百看不厌啊!没了至尊骨,他连条路边野狗都不如吧?啧啧…”

“叶家之耻!亏我之前还那么敬重他…真是瞎了眼!赶紧扔出去,别污了这风水宝地!”

各种鄙薄恶毒的议论声浪,如同带着倒刺的鞭子,狠狠地抽打在叶光已经麻木的灵魂上。痛吗?胸口那个不断吞噬生命的大洞早已夺走了身体所有的感知,但这刻骨的寒意,却是来自四面八方。他们说的,何尝不是事实?失去了立身之本,他确实…不如一条可以被怜悯的野狗。

他被拖行着,涣散的目光竭力扫过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在人群的最前沿,那道高大威严的身影伫立着——家主叶正雄。他的父亲。那位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此刻脸上笼罩着沉痛与…愧疚?叶光的视线模糊,看不清父亲垂下的眼睑后是怎样的眼神,但那紧抿的唇角和刻意侧过去的半边脸颊,那微微颤抖的手指,以及最终化作一声低沉无力的叹息,都已明明白白宣告着一个事实:在家族利益和血脉亲情的天平上,他这个失去价值的废物儿子,已被彻底舍弃。没有阻止,没有质问,甚至没有靠近一步。无声的沉默,便是最锋利的判决。叶家,容不下一个无骨的“天才”。

他被拖行,拖离了演武场,拖下了冰冷的石阶,拖过一道道洞开的森严门户。冰冷的空气灌入胸口的破洞,每一次都带来仿佛灵魂被撕裂的窒息感。最后,他被粗暴地丢在家族后山最荒僻、最接近绝望的地方——万仞悬崖边。

寒风从不见底的深渊下打着旋儿倒卷上来,发出呜咽般的鬼啸,卷起的雪沫子抽打在脸上,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悬崖对面,是一线连绵不绝、终年被墨绿瘴气笼罩的险恶山峦。

“叶光,”张云帆不知何时已站在那几名长老身后,脸上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悲悯”,声音温雅依旧,却像毒蛇的信子,“你我兄弟一场。这寒潭葬尸渊风景虽差了些,但至少…能给你一个葬身之所。让你‘叶光’之名,最后再被这天地铭记片刻。”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寒渊深处吹来的风,“动手吧,别脏了长老们的手。”

押解着他的两个面目狰狞的叶家护卫低声应是,眼中没有丝毫犹豫,只有执行命令的冷酷。他们猛地抓住叶光两条近乎瘫痪的手臂,如同对待待宰的牲畜,运足了力气,狠狠朝着那弥漫着死亡寒气的漆黑悬崖抛甩而去!

失重感瞬间攥紧了心脏!叶光只感觉彻骨的罡风疯狂地灌入他胸口的巨大创口,像是无数把锋利的冰锥在内脏上旋转搅动,痛得他灵魂都在尖叫!

身体急速下坠!风声在耳边呼啸如鬼哭。上方,是叶府高大的黑色府墙轮廓,在风雪中冰冷得像蛰伏的巨兽。府墙顶端,几只黑羽的“寻踪鹞”安静地蹲伏着,冷漠而精准地将视线锁定在他下坠的身体上——那是家族豢养的灵禽,负责清除污秽和“失足者”的痕迹。

视野急剧上升的是布满湿滑青苔、覆盖着万年冰凌的陡峭石壁。下方,那传说中连蛟龙尸骸都能消融的无底寒潭“葬尸渊”,散发着浓郁的死亡气息,幽深如墨,正无声地、贪婪地张开它冰冷黑暗的巨口。

下坠!

下坠!

冰冷刺骨的水汽扑面而来,瞬间打湿了他破碎的衣衫和散乱的黑发。剧痛和极寒交织在一起,身体仿佛被亿万根冰针同时刺穿。骨头?不,骨头早就碎了,连同支撑他尊严的那根支柱一起被抽走了。

噗通——

冰冷!难以形容的冰冷!像是无数万年寒冰的针,瞬间刺穿皮肤,狠狠扎进血肉骨髓!意识被这冻结灵魂的寒意猛地一激,竟奇迹般地获得了一丝短暂的清醒。紧接着,便是窒息!沉重的身体和胸口的巨大空洞根本无法让他浮起,他像一块灌满了冰冷潭水的顽石,朝着渊底那永恒黑暗无声沉去。

黑暗。

彻骨的黑暗和无边寂静包裹了他。

只有胸口那个巨大恐怖的伤口,在冰冷的潭水浸泡下,竟诡异地传来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热意?像是一小簇尚未燃尽的余烬,在无边的冰冷死寂中,倔强地不肯熄灭。是生命最后的回光,还是某种更深沉、更不可名状的东西在渊底苏醒?

叶光无法分辨。他沉重的眼睑再也支撑不住,缓缓阖上。

最后一丝水面上折射的光斑,在他彻底黑暗的世界里,如同风中残烛,彻底熄灭。

冰冷、黑暗、窒息、以及那撕心裂肺、仿佛从灵魂最深处传来的空寂…将他彻底吞没。

身体在缓缓下沉,不断下沉。意识的微光如风中残烛,摇曳欲熄。

冰冷刺骨的潭水,蕴含着一种消融血肉筋骨的诡异力量,正无孔不入地侵蚀着他残破的身躯。皮肤传来针扎蚁噬般的细微痛楚,那是血肉在悄然溶解的信号。断掉的脚筋处更是如同浸泡在滚烫的酸液里,残留的骨骼都在发出细微的呻吟。

胸口的巨大空洞,此刻却成了通往深渊的门户。冰冷的死水倒灌而入,冲刷着翻卷模糊的血肉,直抵断裂的脊椎深处。这股极致的冰冷本该加速死亡,然而,就在叶光的意识即将彻底被永夜吞噬的那一刻——

嗡!

一丝极轻微,轻微到几乎不存在灵魂层面的震荡,从那无尽的渊底更深处传来。

不是声音。

更像是直接作用于灵魂深处的、最原始的悸动。

死寂冰冷的水流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这闯入者的垂死气息所“惊醒”。

一股难以言喻、宏大古老到令人灵魂颤栗的气息,随着那股奇异的灵魂悸动悄然弥漫开一丝丝,融入冰冷的潭水中。这股气息太古老,太深幽,带着沉淀万载的冰冷死意,又似乎蕴含着某种枯寂到极点的、尚未彻底湮灭的…生机?

它如同无形的藤蔓,朝着那具不断下沉、生机几乎断绝的残破躯体无声攀附而来。

这股诡异的气息并未如寒水般侵蚀血肉,反而…仿佛被什么东西所吸引,悄无声息地,朝着叶光胸前那个碗口大的、翻卷着血肉和骨茬的恐怖创口汇聚而去。

就像一滴墨汁融入更广阔的黑暗,并不显眼。

但叶光身体的下沉,却极其诡异地减缓了。那空洞的创口边缘,翻卷的血肉在水中轻微地、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一丝难以察觉的黯淡紫意,在那一片狼藉的血肉边缘一闪而过,快得如同错觉。那空洞,仿佛变成了一个微型的旋涡中心,贪婪地、缓慢地吞噬着水中那股极其微弱而诡异的…“东西”。

无声的贪婪。

无声的变化。

在绝对黑暗、绝对死寂的寒渊深处,一个本该彻底湮灭的生命,仿佛被某种亘古存在的诡秘存在所捕获。那巨大空洞的边缘,模糊的血肉似乎变得“黑”了一些,更幽深了一些,不再是单纯的破口,反而像是一扇通往未知之物的“门”。

叶光对此毫无所觉。

他的意识在冰冷与剧痛中彻底沉沦,陷入一片浑噩虚无。

死?还是生不如死的延续?亦或是某种更不可知的…开端?

寒潭渊底,只有永恒不变的水流,依旧冰冷。

家族墓园最深处的寒潭葬尸渊,名副其实。它的水冰冷异常,并非寻常冬日池水那种刺骨,而是带着一种仿佛从黄泉九幽深处渗出的阴寒死意。这死意盘亘万载,消融过不知多少尸骸、兽骨,甚至传说中强大修士的遗蜕。阴寒之气已然浸透了每一寸水流,融入这渊底永恒的黑暗。

叶光胸腔的巨大创口,直接连通着他被挖空的脊椎深处。冰冷的潭水无遮无拦地涌入,将残余的血肉挤压变形,冲刷着断裂的骨茬和脆弱的内脏筋膜。死亡的冰寒沿着血管神经倒灌而上,本应瞬间冻结他的心脏,将最后一丝生机彻底掐灭。

然而……

那源于渊底深处细微的悸动,那古老、宏大且带着一丝死寂生机的诡异气息,如同找到了最终的归宿,源源不断、丝丝缕缕地,朝着叶光胸前的空洞汇聚而来。

起初是涓涓细流。

如同有无数只细小的虫蚁,沿着冰冷的伤处爬进他胸腔的空洞,钻进那与脊髓相连的断裂面。没有带来温暖,反而是一种更深的、刺入灵魂的冰冷,但这种冰冷深处,似乎蛰伏着某种难以理解的“活性”。

这冰冷而诡异的活性在侵入!

创口边缘模糊的血肉与暴露的断骨,如同被某种无形的腐蚀力量触碰,轻微地颤抖着、扭曲着,发出只有叶光濒死灵魂才能感知到的、更细微深层的湮灭之痛。血肉在消融,骨茬也变得灰暗,仿佛正在发生某种肉眼看不见的…转换?

这种转换的过程极其缓慢,极其微小,在绝对的黑暗中无声进行。

剧痛的刺激不断冲击着叶光沉沦的意识。像是有无数根沾满冰水又带着倒钩的钢针,反复刺穿着他早已麻木的神经末梢。痛苦与昏迷拉锯着。每一次更强烈的刺痛,都让他的意识如同沉船般向着更深的黑暗下坠一分;而那刺痛过后短暂的麻木间隙,却又诡异地让一丝丝濒死的模糊感觉保留下来,仿佛黑暗深渊中勉强挣扎的萤火。

时间失去了意义。或许是一瞬,或许已过了千年万年。

下沉!下沉!

深不见底的黑暗笼罩着一切。

那胸口巨大空洞边缘的诡异转换终于从“侵蚀”蔓延到了“填补”。消融模糊的血肉和灰暗骨茬,不再向外扩展破洞,而是…向内、向上、向下凝聚。没有愈合,没有重生正常的骨肉。那个破洞的边缘,在冰冷水流的环绕下,形成了一层极其单薄、近乎半透明、如同黑色琉璃般的薄膜状东西!

这层膜诡异到了极点,在绝对的黑暗中也仿佛比深渊本身更为幽暗。它覆盖了伤口的边缘,延伸向创口的深处,仿佛在胸腔内那个巨大的血洞里编织一层薄如蝉翼的“假壁”。这层膜非骨非肉,非石非金,冰冷死寂,却又蕴含着一种微不可查的“空”和“引”。

如同……宇宙中最原始的暗渊入口被强行撕开,覆盖在了一个人族的伤口之上!

轰!

就在这层诡异薄膜“闭合”的瞬间,一股远超之前千百倍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怖刺痛,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狠狠摁在脊椎断裂处,又像是灵魂被无形巨力瞬间撕裂!叶光早已沉沦的意识猛地被这剧痛激得“跳动”起来!

“呃啊——!”

一声来自灵魂深处的、无声的惨烈嘶吼在死寂的渊底炸开!

这剧烈的“刺痛”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如同幻象。紧随其后,一股难以言喻的空虚感猛烈地席卷而来。不是身体血液流干的那种虚弱,而是生命本源被抽空、甚至连灵魂存在本身都被否定、被悬置的恐怖空无!仿佛突然坠入了一个没有任何存在意义的奇点,连“痛苦”本身的概念都即将消散!

叶光残存的求生欲在这绝对的虚无感面前,如同狂风中的烛火,猛地再次爆燃!

活下去!!

一个无比简单的意念,支撑起了即将崩碎的灵魂。不知从哪里榨取的最后一丝力量,来自于对这个冰冷世界刻骨的恨意,来自于胸口伤处那层诡异“膜壁”与冰冷潭水摩擦产生的那一丝微弱到极致的“引力”……

身体下沉的趋势终于停止了。

他不再下沉。身体悬浮在绝对冰冷、绝对漆黑的潭水中。仿佛被深渊本身“挂住”。

他,悬浮在这寒潭葬尸渊,一个本不该有活物的水域深处。

胸口处,那个曾吞噬他生命、代表无尽屈辱的巨大空洞,此刻竟被一层极其单薄、非金非玉、冰冷死寂的幽暗“薄膜”所替代。它覆盖在创口边缘,向内延伸,仿佛在胸腔内部那个虚无里撑起一个薄如蝉翼的…“空腔”。

叶光的意识并未恢复清晰。

他依旧深陷在无尽的痛苦与冰冷虚无交错的浑噩噩梦之中。

但那股无时无刻不在侵蚀血肉筋骨的阴寒死水,在接触到这层幽暗薄膜时,悄然发生了变化。一丝丝一缕缕极其微小、如同尘埃般的水汽,脱离了阴寒潭水的主体,被那层薄膜吸收、剥离。并非被血肉吸收,而是…被那层薄壁后的“空腔”所吞噬!

这个过程微不可察,几乎无法用任何现有的物理规则解释。

那被剥离吸收的“东西”,不再属于纯粹的“水”,更像是蕴含在那万载死意寒水中的一丝“冰冷本源”。阴寒刺骨的潭水本身并未因此变得温热或消失,但被那薄膜接触、吸收的部分,其蕴含的死寂、消融之力被强行攫取了一部分。

这些被剥离出来的、微尘般细小的“冰冷死意本源”,进入薄膜之后那个微小的“空腔”,如同坠入了宇宙奇点。没有声音,没有光亮,甚至连存在的感觉都在瞬间被抹平。它们被那个“空腔”吞噬了。彻底地“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紧接着,在叶光那被剧痛和冰冷折磨得如同朽木的残破身躯深处,一丝比发丝还要纤细千万倍、几乎难以捕捉的奇特“气流”无端滋生。它不同于天地间的元气灵气,更非武者修炼出的内力或真元。它呈现一种极其黯淡、近乎透明的紫色,极其微弱地流淌在他断裂的骨骼缝隙间、撕裂的筋膜之间,甚至穿透那些尚未死透的细胞。

这缕气流…正是之前一闪而过的紫意!

此刻,它不再是一闪即逝的幻象。

它在滋生。以极其缓慢、极其微小的速度。每一粒被吞噬的“冰冷死意本源”,仿佛都经由那个神秘的空腔转化,变成一丝滋养这缕紫气的养料,再反哺给这具本该死去的身体。

紫气流淌过的地方,那被寒潭死水侵蚀消融的血肉骨骼,虽未再生愈合,但那份足以溶解钢铁的侵蚀之力,竟……诡异地减缓了一线!虽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线,如同万丈悬崖底部射入的一缕微光,不足以照亮深渊,却真切的存在!

这是…吞噬?

是…转化?

是……一种从未出现于典籍记载之中的……诡异平衡?

叶光不知道。

他的意识依旧破碎而浑噩,在黑暗痛苦的深渊里浮沉。身体的剧痛并没有消失,冰冷刺骨的潭水依然在无孔不入地侵袭着他残破的身体。那缕微弱的紫气带来的庇护,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他的身体,确确实实没有再进一步溶解成这片寒潭的一部分。

他,如同被冻结在时光琥珀里的濒死虫豸,奇迹般地在万骨消融的绝地之中,暂时维持住了生命最低限度的…苟延残喘。

时间失去了意义。

黑暗是唯一的背景。

冰冷是唯一的感知。

痛苦是灵魂的镣铐。

胸口的空洞依旧存在,但它的“内壁”变成了一个薄薄的、吞噬冰冷的深渊入口。深渊的另一头,生出一丝维持着他不被彻底消融的诡异紫气。

一丝……独属于这黑暗深渊、独属于这片死亡绝地的……“生”之气息。

葬尸渊的水冰冷依旧,漆黑依旧。

那微不足道的紫气缓缓流淌、生灭,如同死寂世界里唯一燃烧的、黯淡的生命火种。

他像一根被插入冰冷水底的朽木残枝,无声地浸泡在永恒的寒寂里。

不知过了多久。

一年?十年?或是一霎?

时间的尺度在这个地方完全失效。

只有潭水永恒不变的冰冷,以及那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紫色气流,在伤痕累累的身体内部,遵循着一种亘古未知的规律,缓缓流淌、循环。

每一次冰冷的潭水通过那层薄壁被吸摄入“空腔”,化作一丝微不可见的死意本源被吞噬,就有一丝新的微弱紫气在他体内诞生。这种循环极其缓慢,每次只能滋养出头发丝万分之一粗细的紫气,对于修复他那几乎被摧毁的身躯来说,杯水车薪。但这丝丝缕缕的积累,却在无垠的时间长河中,带来了些微的改变。

比如,那原本疯狂侵蚀他脚筋断口处血肉、要将所有筋腱彻底溶为死水的潭水恶力,其消融的速度…变得异常迟缓了。断口处残余的肌腱像是被一层看不见的薄膜隔绝了一部分侵蚀,得以苟存。虽无法愈合,却也没有变得更糟。

比如,他那被冰水灌入、本该早已冻僵甚至碎裂的肺腑,在核心处,竟还奇迹般地保留着一小片并未彻底坏死的生机区域,被那些丝丝缕缕、微弱至极的紫气所缠绕,如同濒死之人紧紧攥着的最后一口热气。

这些改变细微到他自己都完全感知不到,更像是万古绝地中一种令人绝望的生存惯性。他的意识沉沦在无休止的冰冷剧痛与浑噩黑暗的噩梦中,偶有一点微弱的求生火花在识海深处炸开,也迅速被无边的绝望吞噬。

但就在某一刻。

永恒的死寂被打破了。

不是声音。

那是从水底深处……不,应该是从这座巍峨巨山的根基……亦或是从这片古老大陆的灵脉节点……传来的震动!

一种沉闷的、难以理解的、仿佛无数条潜藏在地脉深处的巨龙被骤然惊醒后发出的、带着滔天怒意与极致痛苦的……嘶鸣!

嗡——!

恐怖的震波!远超之前唤醒那诡秘气息的悸动!

一股无法形容、无法抗拒的伟力,如同亿万万吨的山峦瞬间崩塌挤压,又像是一颗太古星辰在地核深处自爆产生的、足以湮灭位面的冲击波!

这股冲击并非源于声音,而是直接作用在潭水之上,作用在叶光悬浮的身体之上!

刹那间!

坚固无比、蕴含着万古死意的寒潭之水,在这一刻失去了“固态”的粘稠,失去了其消融万物的属性!它在那股无法想象的伟力震荡下,变成了真正恐怖的无形杀刃!

无数道细密到极致、又狂暴到极致的“水丝”,以超乎物理法则极限的频率疯狂震动着、切割着!

嗤啦!

一条细如发丝的水线擦过叶光被薄薄“空腔壁”覆盖的胸膛边缘。那层连万古死意侵蚀都能缓慢吞噬的诡异薄膜,在这蕴含了无上伟力的震荡水丝面前,脆弱得如同薄纸!薄膜无声地被切开了一道寸许长的口子!虽未完全破裂,但那股恐怖的震荡之力已透过裂隙涌入!

噗——!

无法形容的剧痛,仿佛要将他的灵魂连同身体彻底震成齑粉!叶光整个人在绝对的黑暗和冰冷的包裹中,猛地向上弓起!像一条在烈火上扭曲的虫子!他那本就严重受损的内腑在这一震之下,如同脆弱的沙堡瞬间崩塌了一大块!淤积在胸腹间的污血逆冲而上,混合着组织碎片,无声地在冰冷的深潭中喷出一小团浓郁的暗红!

他几乎以为自己会当场炸开!

紧接着,那股恐怖的地脉震波引发了连锁反应。

轰隆!

深渊两侧布满了万载寒冰与湿滑青苔的坚硬石壁,如同被无形巨锤狠狠砸中,大片大片的岩石和千年冻土开始疯狂地崩裂、垮塌!巨大的石块,混杂着坚硬冰冷的冰块和泥浆,如同流星暴雨般朝着深渊底部狠狠砸落!

冰冷凝固的潭水被这狂暴的撞击搅得如同末日沸腾!巨大的气泡疯狂翻滚上涌!恐怖的冲击波在水中交织震荡!

一块直径足有磨盘大小的漆黑玄岩,裹挟着沉重的冰坨,如同阴间的陨星,朝着叶光悬浮的位置当头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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