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的轮胎碾过一道无形的线。
空气里干燥的沙土味瞬间被冲淡,取而代之的是铁锈混合着血的甜腥。这味道让慕容澈胃里一阵翻搅。
远方的彩色丘陵仿佛被浸入血池,所有绚丽都沉淀为不祥的暗红,笼罩在一层稀薄的雾气里。
张掖七彩丹霞国家地质公园。入口处的巨石招牌上,字迹被那诡异的血雾侵蚀得斑驳模糊。
停车场里塞满了旅游大巴与私家车,本该喧闹的地方却死寂一片。只有一种高频的、源自无数电子设备的嗡鸣在持续作响,像一群金属蝗虫在振翅。
慕容澈推开车门,脚底的触感黏腻湿滑。他垂眼,一滩暗红色的液体正从地砖缝隙里缓慢上涌,汇聚成洼。
不远处的游客们三三两两地站着,姿势僵硬,纹丝不动。他们全部低着头,视线被牢牢锁在自己掌中的手机屏幕上。那些屏幕发出惨白的光,映着一张张失魂落魄的脸。
楚月璃也下了车,她没有去看那些人,反而径直走向一辆空无一人的电瓶导览车,拔下了还插在上面的车钥匙,掂了掂,揣进自己口袋。
她这才走到一个中年男人身后,探头看向他的手机。屏幕上,漆黑的背景中央,跳动着一行冰冷的白色宋体字。
“祁连山冰川融化倒计时”
下面是一串不断飞速滚动的猩红数字。
她退回来,看向慕容澈:“宇文宿渊现在改行做手机游戏了?沉浸式体验,差评,连个跳过键都没有。”
慕容澈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没笑出来。
一阵哀伤、古老的歌声,从景区的广播系统中幽幽传来。曲调悠长,充满了送葬般的悲恸,用一种陌生的语言吟唱着。这歌声与电子嗡鸣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杂音。
一个穿着裕固族传统服饰的年轻女孩,正徒劳地试图摇醒一个嚎啕大哭的孩子。孩子的哭声尖利,却穿不透周围成年人构成的沉默壁垒。他的母亲,和所有人一样,对哭声充耳不闻,呆呆地看着手机。
女孩的脸色比她身边的游客还要苍白。她胸前佩戴的神鹿银饰,那鹿的眼眶里,正缓缓渗出一滴浓稠的红色液体,滴落在她鲜艳的五彩坎肩上,晕开一团刺目的污迹。
慕容澈朝她走去。
他背后的影子在血雾中躁动不安,那本该飘逸的彩带轮廓剧烈地抽搐伸展,仿佛在承受某种酷刑,发出无声的尖啸。
他站定在女孩面前。
“这歌,是唱给谁的?”他的声音沙哑,像是喉咙里卡着砂砾。
那个叫安吉尔的裕固族导游被他的声音惊醒,抬头看他,涣散的眼神里是来不及聚拢的恐惧。她指了指广播的方向,嘴唇颤抖,几乎不成声。
“亡者挽歌。”
“这里有谁死了?”慕容澈追问。
安吉尔的视线越过他,望向那些被手机控制的人群,望向血雾笼罩的丹霞地貌,最后落回到手机屏幕上那串猩红的倒计时。
她摇了摇头,声音低得像一声叹息。
“我们裕固族……也为将死之人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