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得愈发厉害,慕容澈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被摇散了。窗外的景致彻底从钢筋水泥的冷硬,过渡到苍茫辽阔的雪域高原。每一次转弯,都能瞥见悬崖峭壁,让他不由自主地抓紧了扶手,暗自腹诽尉迟绝尘这车技,究竟是艺高人胆大,还是纯粹不把乘客的命当回事。
空气稀薄而凛冽,带着一种纯粹的、未经尘世污染的干净,吸入肺中,冰凉直透心底。慕容澈胸口依旧残留着先前那股难以平息的郁怒,此刻却被这壮丽而肃穆的景色,冲淡了几分,但也仅仅是几分。一想到容汐月和那三个无辜女工的惨死,他的心就像被一块巨石压着,沉甸甸的。
尉迟绝尘始终沉默,目光投向远方连绵起伏的雪山,深邃得如同这高原的天空。他开车稳得惊人,仿佛这颠簸的山路在他手下不过是平坦大道。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几个小时,慕容澈已经对时间的流逝感到麻木。一座依山而建的藏族村落,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
五彩的经幡在凛冽的山风中猎猎作响,发出啪啪的声音,像是某种古老的祝祷,又像是无数灵魂的低语。村落的房屋多是石头垒砌,白墙黛瓦,质朴而坚固,与周围的雪山、蓝天融为一体。
尉迟绝尘将车停在村口一栋看似寻常的藏式民居前。与其他房屋不同,这家的门楣上悬挂着繁复的彩绘,色彩鲜艳却不俗气,门环是兽首铜制,历经岁月,已磨得油光锃亮,透着一股不言而喻的庄重。
一个身着藏青色长袍的老妇人,早已等候在门口,身形不高,却站得笔直。她的面容如同高原上被风霜雕刻过的岩石,布满深刻的皱纹,每一条都像是岁月的故事。眼神却异常明亮,仿佛能洞悉人心,又带着一种历经世事的平和。岁月在她身上留下了清晰的印记,却丝毫未减其精气神,反而更添了几分沉静的威严。
“尉迟施主,纳兰影烛已恭候多时。”老妇人的声音沙哑,像是被风沙打磨过,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让慕容澈一路的焦躁莫名地平复了些许。
尉迟绝尘微微颔首,神情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意,这让慕容澈有些意外,毕竟尉迟绝尘一路上的表情都像是冰雕。
“有劳影烛大师了。”
慕容澈跟在尉迟绝尘身后,低头迈过高高的门槛,走进屋内。一股浓郁的松柏熏香与酥油茶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瞬间将外界的寒意隔绝。这气味很独特,闻着让人心神宁静。
屋内的光线有些昏暗,仅靠几扇小窗透进些许天光。适应了片刻,慕容澈才看清,正中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幅巨大的唐卡。
唐卡色彩浓烈,笔触细腻,保存得极好,丝毫不见岁月侵蚀的痕迹。画中描绘的是一位端坐于莲花宝座之上的水神。水神身姿曼妙,衣袂飘飘,周身环绕着翻涌的碧波,浪花晶莹剔透,仿佛下一刻就要从画中涌出。
慕容澈的目光触及水神面容的刹那,瞳孔骤然收缩,呼吸都为之一窒。
那水神的眉眼之间,竟与容汐月有着七八分的相似!
只是唐卡上的面容带着神性的悲悯与祥和,宁静而慈悲,而容汐月留在他记忆中的,只有那张被划破的工作证上,惊恐而不甘的青春脸庞,以及尉迟绝尘口中她化为桥魂的无尽怨恨。
这诡异的巧合,让慕容澈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后背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那张工作证,冰冷的触感让他稍稍回神。
“此乃我族世代供奉的‘曲登拉姆’,即水神娘娘。”纳兰影烛的声音在慕容澈耳边响起,打破了室内的沉寂。她仿佛看穿了慕容澈内心的惊涛骇浪,眼神平静无波,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尉迟绝尘的目光也落在那唐卡之上,眸色深沉,看不出在想些什么,只是那深不见底的眼眸中,似乎也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波澜。
纳兰影烛缓缓走到神案前,神案上供奉着酥油灯和清水,她先是恭敬地点燃了新的酥油灯,然后从一个雕刻着莲花图案的古朴木盒中,捧出了一枚天珠。
那是一枚九宫八卦图案的天珠,色泽沉郁,表面泛着温润的光泽,仿佛沉淀了千年的岁月与智慧。珠身上的纹路清晰可见,神秘而古老。
“此乃我族祖传的‘九宫八卦天珠’。”纳兰影烛将天珠托在掌心,语气肃然,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唯有此珠,可净化通天河大桥桥底积郁的怨气。”
慕容澈的心头一紧,目光灼灼地看向那枚天珠,几乎是脱口而出:“净化怨气?真的有办法?”难道真的有办法化解容汐月她们的痛苦?让她们得以安息?他甚至不敢抱太大希望,怕再次失望。
“但这天珠的启用,需要一个引子。”纳兰影烛的目光转向慕容澈,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清晰地落在他心上。
“一个与那桥魂怨气最深之人,生前至关重要的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