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嗡鸣声并非从耳边传来,而是直接在颅内炸开,像一根烧红的铁钎搅动着脑髓。慕容澈太阳穴下的血管突突狂跳,眼前阵阵发黑。
身旁的南宫孤影却像没听见,双目圆睁,死死盯着那个正被吸食生命的村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仿佛被扼住了脖子。他脖颈上的黑色咒印愈发深浓,几缕黑气已然钻出皮肤,盘绕不休。
“别看了。”慕容澈的声音冷得像冰碴,“再看下去,下一个就是你。”
他反手从腰后抽出一柄短刀。刀身极薄,鎏着一层暗金,上面用朱砂密密麻麻地刻满了符文。在这片血腥的昏暗中,那些符文竟流转着一层极淡的辉光。此刀名为“金箔”,不伤皮肉,专斩无形。
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在戏台上的宇文宿渊,也略过了台下那数百具行尸走肉。他看的是戏台正上方,穹顶最幽暗的那个角落。那里,用无数人的头发搓成一股粗大的绳索,悬挂着一张巨大无比的青面傩面。
所有村民脸上的面具,都与它遥相呼应,仿佛是一母同胞的子嗣。
擒贼先擒王,毁巢先捣穴。
慕容澈手腕陡然发力,短刀脱手。金箔刀没有发出任何破空声,只带起一道锐利的金光,无声无息地撕开了神殿里粘稠如油的空气,精准地切向那根污秽的发绳。
“咔。”
一声轻得几乎听不见的脆响。发绳应声而断。
巨大的傩面从高空坠落。诡异的是,它在落地的瞬间并未发出任何撞击声,而是化作一蓬齑粉,消散无踪。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从那消失的面具处爆发,尖锐的声波几乎要将人的魂魄震出体外。
同一时刻,台下数百名村民脸上的面具,齐刷刷地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纹。凄厉的惨嚎从每一张面具后传出,汇成一股恐怖的音浪,冲击着整座神殿。
“砰、砰、砰……”
面具接二连三地炸裂,碎片四下飞溅。
被操控的村民们浑身一软,纷纷瘫倒在地。他们茫然地环顾四周,血腥的祭台、身旁不省人事的同伴、远处半人半骸骨的怪物……眼中的空洞迅速被极致的恐惧填满。
“怎么回事?”
“我在哪儿?”
“啊!死人!”
恐慌瞬间引爆,神殿内顿时乱作一团。哭喊声、尖叫声、呕吐声此起彼伏,先前那死寂的秩序荡然无存。
戏台之上,宇文宿渊那状若疯魔的舞蹈戛然而止。他僵硬地转过身,青面獠牙的傩面之下,两道怨毒无比的视线,死死锁定了门口的慕容澈。
“你……该死!”
沙哑的声音里,是几乎要沸腾的怒火。苦心经营多年的还魂大阵,竟被如此轻易地破坏了。
宇文宿渊一把扯下脸上的面具,连带着撕下几片灰败的皮肉。面具下是一张因愤怒而极度扭曲的脸,皮肤蜡黄,眼眶深陷,颧骨高耸,与其说像人,不如说更像一具风干的尸骸。
他没有冲下戏台,反而发出一声狞笑,从宽大的戏袍中捧出一面古朴的铜镜。那是一面八角形的镜子,镜面并非水银,而是一种能够吞噬一切光线的幽深黑色晶体。镜框由青铜铸造,雕刻着狰狞的兽纹,还镶嵌着九颗颜色各异的宝石。
氐族神器,“返魂镜”。
“既然你身上流着氐人的血,就让你见识一下,祖先真正的力量!”宇文宿渊狂笑着,将返魂镜对准了慕容澈。
镜面之上,没有映出周围的环境,也没有映出宇文宿渊自己的脸。漆黑的晶体中,缓缓浮现出慕容澈那张清俊冷漠的面容,纤毫毕现。
南宫孤影的惊呼卡在喉咙里。他眼睁睁地看着镜中的慕容澈,脸上竟然开始发生变化。那张属于慕容澈的脸庞之上,渐渐叠加出另一张截然不同的面孔。
那是一张属于远古先民的脸。轮廓更深,线条更硬朗,双眼狭长,眼神中带着睥睨万物的桀骜与沧桑。一股来自血脉深处的威压,透过镜子,轰然降临。
慕容澈的身体猛地一震。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的血液在这一刻被点燃,不受控制地奔涌沸腾。骨骼深处传来一阵酸麻,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那镜中的容貌,既熟悉,又陌生。那是刻印在灵魂最深处的烙印,此刻被强行揭开。
原来,他真的是氐族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