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并未回应慕容澈的道谢,只是面具下的双眸冷冷一瞥,那眼神像淬了冰,让慕容澈刚缓过来的一口气又差点憋回去。
她转身便走,高挑的身影在摇曳的青稞秆间穿梭,竟如游鱼入水般顺畅,那些浓密的青稞秆在她面前仿佛活了一般,自动向两侧分开,又在他身后悄然合拢。
慕容澈心里暗骂一声,这女人走路都不带声的,跟个女鬼似的……呸呸,现在可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他不敢耽搁,浑身骨头像散了架,每走一步都龇牙咧嘴,却也只能踉跄跟上。他发誓,等这事儿了了,一定要找个地方好好泡个热水澡,再睡上三天三夜。
这条诡异的甬道蜿蜒向上,地势逐渐升高。周遭的空气愈发稀薄,寒意也更甚,风刮在脸上,像小刀子似的。青稞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裸露的赭色山岩与低矮的、被风吹得歪斜的灌木,看上去一片死寂。慕容澈的心跳因为缺氧与紧张而剧烈鼓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刺痛,肺叶火辣辣的。他忍不住想,这女人到底是什么来路,体力这么好,跟没事人一样。
也不知走了多久,就在慕容澈感觉自己快要虚脱的时候,前方豁然开朗。
一片相对平坦的山顶出现在眼前,嶙峋的巨石构成一个简陋的平台。寒风在石隙间呼啸,卷起几片残破的经幡,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听得人心里发毛。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肃杀与苍凉,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膻,那是血肉风干后独有的气味,刺激着慕容澈的鼻腔。
这里,竟是一处天葬台。慕容澈只觉头皮一阵发麻,胃里也开始翻腾。先前地底的无数骸骨与眼前这片不祥之地,瞬间在他脑海中联系起来。
那女子停下脚步,立于平台边缘,夜风吹拂着她宽大的袍袖,猎猎作响,背影孤高而决绝。
她缓缓转过身,面对着慕容澈。
“此地,便是亡魂的归途,也是罪恶的源头之一。”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似乎比之前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沉重,仿佛这片土地的悲凉也侵染了她。
慕容澈喘息着,扶着一块冰冷的岩石稳住身形,目光扫过这片荒凉之地,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寒意,这地方让他感觉很不舒服。“姑娘……究竟是什么人?你对这里似乎很了解。”他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声音因为缺氧和疲惫而有些嘶哑。
女子抬手,缓缓摘下了脸上的狐狸面具。
面具之下,是一张清丽绝伦却带着几分风霜之色的脸庞。她的眉眼锐利,鼻梁高挺,唇线紧抿,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那双眼睛在夜色中尤其明亮,仿佛能洞察人心。
“我名上官幽兰。”她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密宗行者,为调查‘人骨唐卡’而来。”
“人骨唐卡?”慕容澈心头猛地一沉,‘人骨唐卡’四字入耳,便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仿佛每个字都浸透了血污与邪祟。他虽未曾亲见,却也听闻过这种用少女皮骨制作的邪恶法器,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遇上。
上官幽兰的目光投向天葬台中心,那里的岩石颜色似乎比别处更深暗一些,像是浸透了无数难以洗刷的印记。“你之前看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她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这扎尕那村的秘密,远比你想象的更加黑暗。”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天葬台中心的石缝间,突然渗出了丝丝缕缕的诡异液体。那液体呈现出斑斓的七彩,却不透明,反而带着一种黏稠的质感,在月光下闪烁着妖异的光泽。它们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一般蠕动着,从四面八方的石缝中涌出,汇聚向中心。
空气中,一股淡淡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气味弥散开来,比刚才那股风干的腥膻更加浓烈,也更加邪异。
慕容澈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认得这种光晕,与之前青稞地里的诡异光芒如出一辙!只是这里的更为浓郁,更为邪恶!
那些七彩黏液越聚越多,渐渐向上隆起,勾勒出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光影晃动,那轮廓逐渐清晰,竟形成了一个半透明的、散发着微弱七彩光芒的女子身躯。
女子的面容悲戚,空洞的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哀伤与绝望,仿佛承受了世间所有的苦难。
慕容澈如遭雷击,心脏骤然缩紧,几乎停止了跳动。他认出来了!那张悲戚的面容,那双空洞绝望的眼睛……是容汐月!村长的女儿,那个曾在他梦中反复出现的、拥有清澈眼眸的少女!她怎么会……以这种方式出现?!
半透明的容汐月缓缓抬起手臂,那手臂同样由七彩黏液构成,显得虚幻而不真实。她用尽全身力气,指向了村子西头的方向。
那里,隐约可见一座殿宇的轮廓在夜色中矗立,透着几分森然。
“祈年殿……”慕容澈失声低语,那是村中用于祭祀,祈求丰年的地方,也是村里最神圣的所在。可现在看来,那地方恐怕不只是神圣那么简单。
就在容汐月的魂体指向祈年殿的同时,一阵微弱却清晰可辨的婴儿啼哭声,突兀地从那个方向传来。那哭声并非寻常婴儿的啼哭,尖锐,凄厉,更透着一股令人遍体生寒的怨毒,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索命梵音,在寂静的夜空中显得格外瘆人。
上官幽兰脸色骤变,眼中寒光一闪,几乎是咬着牙吐出几个字:“青稞婴!”她转向慕容澈,声音里压抑着怒火,“宇文宿渊那个畜生,果然丧心病狂,竟真的用那些枉死女童的骸骨,炼制了这等阴邪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