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墨线迷城
残阳如血,泼洒在「墨线」分舵的吊桥上。我勒住马缰时,桥面突然渗出墨汁,在木板上洇出狰狞的笑脸,那些由毒墨丝线织成的纹路正顺着马蹄向上攀爬,瞬间将老马的前腿染成焦炭。
「好个血绣传人,果然有两下子。」桥那头转出个青衫书生,他手摇绘着哭脸的折扇,腰间悬着墨玉砚台,砚台里浸泡的不是墨汁,而是蠕动的银线,「在下织影阁『墨线』分舵舵主,墨无书,特来领教高招。」
老马悲鸣着倒下,毒墨顺着血管蔓延,转眼化作一尊漆黑的石雕。我跃下马背,丝线缠上最近的桥柱,却听见身后传来书页翻动声——墨无书甩出的折扇展开,纸面竟是人皮,上面用银线绣着无数冤魂的脸。
「尝尝『万魂墨』的滋味。」他轻挥折扇,墨汁如暴雨般泼来,每滴墨珠里都困着个张牙舞爪的魂魄。我翻身避过,丝线在半空织成盾牌,却见墨汁穿透金血,直逼面门。
「这墨是用三百六十六个容器的血熬制的,专克血绣。」墨无书笑着逼近,人皮扇面的冤魂突然扑出,缠得我动弹不得,「乖乖交出《血绣禁术》,我便让你死得痛快些。」
丝线在体内疯狂暴走。我感到掌心的凤凰印记正在褪色,那些被墨汁沾染的皮肤竟浮现出沈渊受刑时的伤痕。墨无书见状狂笑,砚台里的银线尽数飞出,在我脚下织成囚笼。
「不好!」我咬破舌尖,金血混着血沫喷出,在空中凝成凤凰虚影,撞碎了第一波攻击。墨无书瞳孔骤缩,人皮扇面突然裂开,露出底下蠕动的墨线:「你竟然能引动初代传人的残魂?」
残魂?我心中一动。凤凰虚影突然发出清鸣,震得所有墨汁倒飞而回,竟将墨无书周身的银线尽数染成金色。他惨叫着甩脱墨线,砚台落地摔碎,里面爬出的银线全变成了金血的模样。
「这不可能...」墨无书踉跄后退,青衫下露出的皮肤布满墨纹,「万魂墨明明克制血绣...」
我看着掌心重新亮起的印记,突然明白过来。沈渊的血不仅能克制丝线蛊,更能净化被污染的血绣力量。那些在我体内游走的影子记忆,此刻正化作金血,冲刷着墨无书的毒墨。
「你的墨,脏了。」我轻声说,丝线如利箭般射出,缠住墨无书的咽喉。他眼中闪过惊恐,人皮扇面突然燃烧,露出扇骨上刻着的字:「以魂为墨,以血为书,织影成牢,困我真身。」
「原来如此,」我冷笑,丝线猛地收紧,「你根本不是分舵主,而是被残魂困在墨里的容器。」
墨无书的身体轰然炸裂,化作漫天墨雨。雨丝落下时,竟在地面织成幅地图,标出了归墟祭坛的具体位置——就在前方百里外的「千绣窟」。
马鞍上的绣春刀突然震动。我拔出刀,刀身映出千绣窟的景象:那里矗立着座由万千绣绷组成的巨塔,塔尖插着的血旗正在无风自动,旗面上的哭泣凤凰竟渗出真实的血泪。
「沈渊...」我喃喃自语,催马奔向地图所示的方向。途中经过个破败的驿站,驿站墙上用墨线画着无数眼睛,每只眼睛都在随着我的移动而转动。
「站住。」
阴影里走出个蒙面女子,她手持绣绷,绷上绣着我的脸,只是眼睛被墨线缝死。我握紧绣春刀,丝线在指尖蓄势待发:「织影阁的人?」
女子不答,绣绷上的墨线突然暴起,缠向我的手腕。我侧身避开,却见她蒙面下的脖颈处,缠着与沈渊同款的金色锁链。
「你是...影子?」我惊得后退。女子猛地扯下蒙布,露出张与我七分相似的脸,只是左眼处有道狰狞的刀疤。
「我叫影七,」她声音沙哑,绣绷上的墨线竟化作我的模样,「沈渊的第七个影子。」
影七...我想起沈渊泪滴里的记忆,他确实有过七个影子,却都在实验中失败了。眼前这个女子,竟是唯一存活的?
「跟我来,」影七转身走向驿站深处,「千绣窟里有初代传人留下的陷阱,你一个人去必死无疑。」
我犹豫片刻,还是跟了上去。驿站内室摆满了绣绷,每个绷上都绣着不同的我,有的笑容温婉,有的眼神狠戾,还有的...胸口插着银剪。
「这是初代传人用你的血绣出的影子,」影七指着最中央的绷,上面的「我」睁开了眼睛,「她想看看哪个影子最适合继承血绣。」
绣绷上的影子突然伸手,墨线缠向我的脖颈。影七挥刀斩断墨线,刀刃上刻着与沈渊相同的「影」字:「初代传人其实没死,她就困在千绣窟的血旗里,等着吸你的血复活。」
轰——
我脑中轰然一响。难怪织影阁急着找我,难怪沈渊他们甘愿牺牲,原来一切都是初代传人的阴谋!她根本不是受害者,而是想借我的身体重临世间的野心家。
「不可能...」我踉跄后退,撞上身后的绣绷。上面的影子突然张口,墨线如毒蛇般钻入我的耳朵:「为什么不可能?你以为沈渊真的爱你?他不过是我绣出来的傀儡罢了。」
是初代传人的声音!我猛地捂住耳朵,金血不受控制地涌出,震碎了所有绣绷。影七趁机抓住我的手:「快走!她在动摇你的心智!」
我们冲出驿站时,千绣窟的方向腾起墨色浓烟。影七将枚青铜令牌塞给我,牌面刻着完整的凤凰:「这是打开祭坛核心的钥匙,记住,千万别让血旗碰到你的血。」
令牌入手发烫,竟与我掌心的印记融为一体。影七突然咳出黑血,脖颈的金链寸寸断裂:「我时间不多了...初代传人正在抽走我的力量...」
她的身体开始透明,化作无数墨线,缠在我的手腕上,形成道黑色的护腕。护腕上浮现出沈渊的笑脸,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化作句传音:「晚晚,相信自己。」
相信自己...我握紧拳头,金血顺着护腕流淌,竟将墨线染成金色。远处的千绣窟传来震耳欲聋的丝竹声,血旗正在疯狂招展,每招展一次,就有无数影子惨叫着被吸入旗中。
「来了。」我深吸口气,绣春刀横在胸前,迈步走向那座由绣绷组成的巨塔。塔门自动打开,里面漆黑一片,只有血旗的红光在顶端闪烁。
我刚踏入塔内,无数绣绷突然亮起,每个绷上都绣着初代传人的脸,她笑容诡谲,指尖缠绕着万千银线:「我的容器,你终于来了。」
银线如潮水般涌来。我挥刀斩线,却发现它们越斩越多,竟在我四周织成茧房。初代传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知道为什么沈渊他们甘愿牺牲吗?因为他们都是我绣出来的,从出生起就注定为你铺路。」
「住口!」我怒吼,金血喷涌而出,在茧房内形成防护罩。初代传人咯咯笑起来,绣绷上的影像突然变成沈渊受刑的画面,他被无数绣针贯穿,却依旧看着我微笑。
「看到了吗?这就是你爱的影子,」初代传人的声音带着蛊惑,「他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是我赋予的。」
我的心剧烈疼痛,几乎握不住刀。那些银线趁机穿透防护罩,缠上我的四肢。我感到力量正在被飞速抽离,掌心的印记越来越淡,眼看就要被初代传人夺舍。
「不...」我咬紧牙关,想起影七的话,想起沈渊的传音,「我不是容器...我是绣神!」
金血突然暴走,竟在体内形成凤凰虚影。我猛地睁开眼,瞳孔里全是金色的丝线,抬手一挥,所有银线寸寸断裂,绣绷纷纷炸裂,露出里面蜷缩的残魂。
「怎么可能...」初代传人惊恐地后退,残魂形态的她显得格外虚弱,「你的血...竟然能净化残魂?」
「因为我是沈渊用命保护的人,」我走向她,绣春刀上的金血越来越盛,「是所有影子用自由换来的绣神。」
血旗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无数残魂从旗中飞出,缠向我的脖颈。我反手一刀,斩断所有残魂,刀刃最终停在血旗中央——那里封印着初代传人最后的力量。
「杀了我,你也会被血绣反噬而死,」初代传人笑得癫狂,「想想吧,小姑娘,你难道不想让沈渊复活吗?」
沈渊...我看着刀身映出的自己,金血在眼中燃烧,却异常平静。是啊,我想让他复活,想让所有影子解脱,但绝不是用这种方式。
「沈渊他们牺牲,是为了让我毁掉血绣,不是继承它。」我轻声说,绣春刀猛地劈下,斩碎了血旗。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起。千绣窟开始坍塌,万千绣绷化作飞灰,初代传人的残魂发出凄厉的惨叫,被金血彻底净化。我感到体内的影子记忆纷纷离体,化作点点金光,飞向天空。
当尘埃落定时,我站在废墟中央,掌心的凤凰印记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道浅浅的疤痕。绣春刀掉在地上,刀身恢复了原本的光泽,再也没有金血流转。
「结束了...」我喃喃自语,泪水滑落。虽然失去了力量,但我终于做回了自己,不再是任何人的容器,也不是什么绣神。
马鞍上的竹箫突然响起。我捡起箫,吹奏出沈渊教我的第一支曲子,箫声悠扬,竟引来无数金蝶,它们翅膀上绣着缠枝莲,正是云锦绣坊的标志。
金蝶引领着我走出千绣窟,外面阳光正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我看见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策马而来,他穿着干净的青衫,腰间挂着绣春刀,脸上带着我日思夜想的笑容。
「沈渊?」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翻身下马,张开双臂,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我回来了,晚晚。」
我跑向他,投入他的怀抱,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他轻抚我的背,低声说:「初代传人被净化后,所有影子都解脱了,我...也真正活过来了。」
原来如此。我抬起头,看着他眼中真实的爱意,知道这不是幻影,不是绣出来的傀儡,而是真正的沈渊。
「我们回家吧。」他牵起我的手,指向远方。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看见云锦绣坊的废墟上,已经重建起崭新的楼阁,飞檐上挂着金色的风铃,风吹过,发出清脆的响声。
「好,我们回家。」我笑着点头,泪水却再次滑落,这一次,是喜悦的泪。
马蹄声轻快地响起,我们并肩而行,身后是彻底崩塌的千绣窟,身前是充满希望的新生。阳光洒在我们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再也没有丝线的束缚,再也没有残魂的纠缠。
我知道,真正的平静终于来了。虽然过去的伤痕仍在,但我和沈渊都已不再是棋子,而是掌握自己命运的织绣人,用爱和勇气,在属于我们的画卷上,绣出最美好的未来。
至于织影阁?或许还有残余,但我不再害怕。因为我知道,只要我们在一起,无论多大的风雨,都能共同面对。
风从耳边掠过,带来野花的芬芳。我握紧沈渊的手,看着前方越来越清晰的家园,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安宁与幸福。
这一次,故事的结局,由我们自己来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