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城隍庙诡影
三更梆子声惊起寒鸦,我踩着积水穿过西街。青石板缝里渗出暗红浆液,像极了锦绣阁地底的阴火。怀中银锁发烫,锁面上的小女孩图案竟似在蠕动。
城隍庙朱漆大门半掩,门缝里漏出昏黄油灯。我摸出林砚的符袋,指尖触到袋底硬物——是枚刻着“顾”字的铜钱,和顾沉舟剑上的篆文如出一辙。
“师父?”我推门而入,蛛网拂面。供桌上的城隍爷神像缺了半只手,香灰里埋着半块带血的镇魂幡碎片。
“九黎。”
声音从神像后传来。我握紧桃木剑,却见师父拄着拐杖转出,右袖空荡荡的——灭门夜他为救我被厉鬼扯断手臂,如今竟完好如初。
“你的手......”我剑尖下垂。
师父抬手露出腕间符咒:“为师用禁术接骨,你看。”他走近两步,身上飘来浓重的艾草味,“听说你和顾沉舟那妖孽混在一起?”
“是他告诉我,灭门案与您有关。”我后退半步,撞上牌位架,“还有我的身世......”
“荒唐!”师父拐杖重重敲地,“那妖孽当年血洗百鬼围棺村,你大师兄为救你才遭他毒手!”他掀开神像底座,露出暗格中的古籍,“你体内的血脉是为师用符咒镇压的邪祟,怎可轻信妖人之言?”
古籍扉页画着与我掌心相同的符咒,落款是“天师道第三十七代传人陆明川”。可我分明记得,大师兄的墓碑上刻着“先师陆明川之徒”——师父竟与大师兄同辈分?
“您不是我师父。”我握紧银锁,“大师兄比我大二十岁,您却看起来与他同辈。”
师父瞳孔骤缩,拐杖顶端突然裂开,露出一截染血的镇魂钉。供桌上的油灯瞬间熄灭,黑暗中传来布料撕裂声。
“不愧是鬼王血脉。”他的声音变得沙哑,“当年你母亲临死前托我护你周全,可你体内的鬼胎越来越强......”
“我母亲?”我摸向左眼蒙布,那是三岁时被厉鬼抓伤的旧伤,“她到底是谁?”
神像突然倒塌,月光透过破瓦照在师父脸上。他右脸爬满青灰色鳞片,正是顾沉舟体内厉鬼的特征。
“你母亲是鬼王座下第一鬼姬。”他扯掉人皮面具,露出半张鬼脸,“而你——是半人半鬼的怪物,天生该被镇在阴婚棺材里!”
我挥剑砍向他脖颈,却被他徒手握住剑刃。鲜血滴在供桌上,香灰突然聚成婚契符文。整座城隍庙开始下沉,地面裂开露出层层叠叠的阴魂棺材。
“陆明川!你敢用我做祭品?”我踢开扑来的纸人。
“不是祭品,是容器。”他甩出镇魂幡,幡面裹着二师姐的残魂,“只要用你的血祭激活十八口阴魂棺,鬼王就能借你肉身重生。”
棺材盖接连弹开,每具尸体脖颈都刻着与我相同的符咒。我退到墙角,触到背后冰凉的石壁——竟是用活人骸骨砌成。
“师父!”
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抬头看见林砚吊在房梁上,胸前插着顾沉舟的断剑,瞳孔里旋转着婚契符号。
“师叔,快来救我......”他嘴角淌血,“他们说只要我帮着抓你,就放了我娘......”
陆明川冷笑:“孝子贤孙,可惜你娘早就成了第三号祭品。”他抬手掐住林砚脖颈,“不过你可以和她团聚——现在,杀了苏九黎。”
林砚双眼突然翻白,手中多出把染血的剪刀。他踉跄着冲向我,剪刀尖对准我的心脏。我侧身避开,却见他后心插着半截银簪——是顾沉舟的妹妹之物。
“对不起......”林砚倒地前,塞给我块带血的玉佩,“去......义庄......找......”
城隍庙剧烈晃动,阴火从地底喷涌而出。陆明川将我按在镇魂幡前,符咒贴在我眉心:“乖乖睡吧,等你醒来,这天下就是鬼王的了。”
意识模糊之际,庙门突然被撞开。顾沉舟拖着染血的桃木剑闯入,左脸已完全妖化,鳞片缝隙里渗出黑血。
“放开她。”他剑指陆明川。
“你以为自己还能阻止我?”陆明川甩出幡绳缠住他脖颈,“你体内的厉鬼早被她的血逼走,现在只是个凡人——”
话音未落,顾沉舟突然扯断幡绳,将剑刺入自己心脏。黑血溅在镇魂幡上,竟将二师姐的残魂震得清明。
“用我的魂,换她的命。”他冲我笑,犬齿已完全变成鬼爪状,“这是我唯一能为妹妹做的......”
陆明川暴怒挥幡,十八口棺材同时飞起。顾沉舟抱住最近的棺材,冲我大喊:“走!去义庄找瞎子婆婆,她有你母亲的遗物!”
我握紧林砚给的玉佩,撞开后墙跳入暴雨中。身后传来陆明川的怒吼:“苏九黎,你逃不掉的!阴婚契约已经生效,天亮前你必须成为新娘!”
雨幕中,我看见城西义庄的灯笼明明灭灭。怀里的银锁突然发出脆响,锁身裂开露出半张泛黄的纸——是母亲的字迹:“九黎,勿信活人,勿近红妆,城隍庙的钟鼓楼第三块砖下......”
义庄木门虚掩,腐臭味混着檀香。正堂摆着七口空棺,棺头分别贴着“顾”“陆”“苏”等姓氏。我摸向钟鼓楼第三块砖,掏出个用油纸包着的木盒。
盒中是面染血的铜镜,镜面映出我左眼蒙布下的疤痕——那不是厉鬼抓痕,而是道封印符咒。镜背刻着“鬼姬”二字,边缘缠着根红绳,绳头系着颗骷髅头吊坠。
“你终于来了。”
沙哑的声音从棺材后传来。我转身看见个瞎眼老妇,拄着拐杖,正是顾沉舟说的瞎子婆婆。她脖子上挂着和我相同的骷髅吊坠,指尖摩挲着铜镜:“这是你母亲的嫁妆,也是鬼王的本命法器。”
“我母亲到底怎么死的?”我握紧铜镜。
“被陆明川剥皮拆骨,炼成了镇魂幡。”她掀开袖口,露出与我掌心相同的符咒,“我们都是当年百鬼围棺村的幸存者,陆明川为了天师道的声誉,屠杀整个村子来掩盖鬼王血脉的存在。”
惊雷炸响,义庄屋顶漏下雨水,在地面聚成血色水潭。瞎子婆婆摸索着打开最西边的棺材,里面躺着具穿红嫁衣的女尸,脖颈处刻着和我一样的封印符咒。
“她是你孪生姐姐,生下来就被陆明川取走魂魄,用来镇压你的鬼王血脉。”婆婆按住女尸心口,“现在陆明川要借你的身体复活鬼王,而你姐姐的魂魄——在顾沉舟体内。”
我踉跄着后退,撞上身后的棺材。棺盖滑落,里面竟是顾沉舟的妹妹,她穿着与我母亲相同的红嫁衣,手里攥着半块银锁。
“当年陆明川想拿她做实验,是顾沉舟用自己的命换了她的魂。”婆婆掏出张泛黄的婚契,“他们兄妹俩被阴婚契约绑定,只要顾沉舟活着,她就不能转世。”
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我将铜镜揣进怀里,摸出林砚给的玉佩——那是天师道叛徒的信物,刻着“反”字篆文。
“九黎!”
顾沉舟的声音混着雨水传来。他浑身是血撞开义庄门,左脸鳞片已蔓延至嘴角,手里攥着染血的镇魂幡残片。
“别过来!”我举起桃木剑,“瞎子婆婆说,你体内有我姐姐的魂。”
他愣在原地,雨水从下巴滴落:“所以你要杀了我,救你姐姐?”
“我要救的是所有人。”我握紧铜镜,“包括你妹妹,和那些被做成祭品的无辜者。”
陆明川的笑声从屋顶传来:“感人至深的兄妹情,不过——”他掀开瓦片,手中拎着昏迷的林砚,“再不走,这小子就要去见他娘了。”
顾沉舟突然冲向陆明川,却被镇魂幡缠住脚踝。我趁机甩出铜镜,镜面映出陆明川身后的厉鬼虚影——那是被他屠杀的百鬼围棺村村民。
“以血为引,魂归本尊!”瞎子婆婆点燃符纸,义庄内所有棺材同时打开,露出十八具刻着相同符咒的尸体。
陆明川惊恐后退:“你居然用禁术召唤阴兵!”
“是你逼我的。”瞎子婆婆咳嗽着吐血,“当年你杀我全家时,就该想到有这天。”
阴兵手持锈刀逼近,陆明川甩幡召唤厉鬼,却发现幡面早已被顾沉舟的血腐蚀。我趁机将桃木剑刺入他心口,鲜血溅在铜镜上,映出母亲临终的画面——她将我和姐姐分别交给顾沉舟和瞎子婆婆,自己引开追兵。
“九黎,活下去......”
母亲的声音消散在惊雷中。陆明川化作黑烟,林砚从屋顶坠落,怀中掉出本血书——《阴婚产业链名录》,首页赫然写着师父的真名:“陆明川,百鬼围棺村屠村凶手,阴婚组织幕后主使。”
顾沉舟跪倒在地,鳞片开始消退:“现在怎么办?”
瞎子婆婆将骷髅吊坠挂在我脖子上:“用铜镜毁掉所有阴婚契约,然后......”她看向顾沉舟,“你和你妹妹的契约,需要用真正的婚礼来解除。”
“真正的婚礼?”我皱眉。
“阴婚契约的反面,是真心相爱的婚书。”她摸出两张泛黄的纸,“一张是你父母的婚书,一张是......”
“是我和我妹妹的假婚契。”顾沉舟苦笑,“当年为了救她,我和厉鬼签了契约,用自己的命换她的生。”
林砚突然咳嗽着醒来,指向义庄外:“快......天要亮了......陆明川的悬赏令......全城都在抓你......”
东方泛起鱼肚白。我握紧母亲的铜镜,看向顾沉舟:“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天亮前必须完成解契仪式。”瞎子婆婆推开后门,“城西乱葬岗有处百年义冢,那里的阴火能烧毁所有契约。”
顾沉舟站起身,从妹妹棺材里取出红嫁衣:“穿这个,能暂时掩盖你的气息。”
我接过嫁衣,触感冰冷如尸皮。袖口绣着母亲的名字“苏挽音”,内衬藏着半封未写完的信:“九黎,若你看到这封信,娘可能已经......记住,你的左眼封印着鬼王的力量,不到万不得已......”
“走吧。”顾沉舟披上染血的喜服,“等这件事结束,我带你去看妹妹的转世。”
我们冲进雨幕,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梆子声——竟是五更天了。瞎子婆婆说过,阴婚契约在卯时初刻威力最强,而现在......
“快!”顾沉舟拽着我狂奔,“乱葬岗就在前面!”
月光突然被乌云遮住,乱葬岗的墓碑在黑暗中化作无数红盖头。我摸出铜镜,镜面映出身后密密麻麻的阴兵——他们举着写有我名字的婚书,正在步步逼近。
“顾沉舟,接着!”我甩出铜镜,他接住的瞬间,镜中映出他和妹妹的虚影,正穿着喜服拜堂。
“以我之血,解汝之契!”我割破掌心,鲜血滴在婚书上,“从此阴阳两隔,各生欢喜!”
婚书剧烈燃烧,顾沉舟身上的胎记逐渐消退。与此同时,所有阴兵的魂书同时灰飞烟灭,远处传来陆明川残余厉鬼的怒吼。
“成功了......”顾沉舟笑了,“妹妹终于能转世了......”
天边亮起第一缕晨光。我看着手中的铜镜,镜中映出自己左眼的封印——不知何时已经裂开,露出金色的鬼瞳。
“九黎,你的眼睛......”顾沉舟瞳孔骤缩。
我摸向蒙布,却被他按住手腕:“别碰!那是你母亲用命换来的封印......”
“现在不需要了。”我扯掉蒙布,金色鬼瞳扫过乱葬岗,所有阴魂同时俯首,“我是鬼王之女,该由我来终结这一切。”
顾沉舟看着我,突然单膝跪地:“无论你是人是鬼,我都会陪你走下去。”
瞎子婆婆拄着拐杖走来,将母亲的婚书递给我:“这是最后的钥匙,能打开鬼王地宫。”
我接过婚书,看着上面父亲的落款——顾青山。原来顾沉舟和我父亲同姓,并非巧合。
“走吧。”我握紧婚书,“天亮之后,就是我们的复仇时刻。”
雨停了。乱葬岗的墓碑上,不知何时开满了血色彼岸花。顾沉舟替我理了理红嫁衣的领口,指尖划过我锁骨处新浮现的蝴蝶胎记——那是破除阴婚契约的印记。
“等一切结束,我带你去看真正的婚礼。”他轻声说,“用阳光做盖头,用鲜花做喜服,不再有厉鬼,不再有阴谋。”
我抬头看向东方,朝阳正刺破云层。怀中的银锁突然变得温热,锁面上的小女孩终于露出笑容。
“好。”我握住他的手,“但在那之前,我们还有笔账要算——陆明川虽然死了,但阴婚产业链还在,而我......”
“而你,是他们的噩梦。”顾沉舟轻笑,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就让我们从城西的冥婚中介开始,一个一个,把他们揪出来。”
林砚踉跄着跟上,怀里抱着那本血书:“师叔,我知道城西最大的冥婚中介在哪,他们的头头叫‘红姨’,据说和鬼王地宫有关......”
“红姨?”我摸了摸铜镜,“有意思,看来我们的新娘子,要去会会这位红姨了。”
晨光中,我们三人走向城西方向。义庄的灯笼在身后熄灭,瞎子婆婆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雾中。而我知道,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