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魂斗
黑暗如潮水退去时,我听见银针落地的轻响。
“心跳停了三刻,瞳孔散大。”陌生的女声带着药香,“但脉象又回来了,真是奇事。”
“她不会死。”萧承煜的声音沙哑得像碎玻璃,“把这瓶药灌下去,就算是阎王也得把人还给我。”
瓷瓶倾斜的水流声中,我突然呛咳着睁眼。喉间是熟悉的血腥味混着萧承煜的血味,眼前是陌生的雕花床帐,床头挂着的——竟是我那支断裂的银簪。
“醒了?”
珠帘掀起,萧承煜眼底布满血丝,下巴冒出青黑胡茬。他攥住我手腕的力道大得惊人,仿佛生怕我再次消失:“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吗?整整七日。”
我环顾四周,发现身处一间布置雅致的厢房,窗外传来此起彼伏的算盘声——是聚贤阁的方向。银簪残片在枕边发烫,母亲的声音若有若无:“双生归一,魂煞未灭...”
“这是哪儿?”我扯动嘴角,发现嗓子干得像砂纸。
“江南,沈家别庄。”萧承煜递来温茶,“皇宫那场变故后,皇后暴毙的消息传遍京城。但你的身体...出现了异样。”
他掀开我的衣袖,我倒吸冷气——原本光滑的皮肤上爬满青黑色血管,指尖长出半寸长的尖利指甲,分明是魂煞寄生的征兆。
“为什么会这样?”我想抽回手,却被他按住。
“双生术解开了,但借魂术的反噬还在。”萧承煜取出一卷泛黄的医书,“书中说,魂煞若未彻底消散,会与宿主融合,形成半人半煞的体质。”
我盯着镜中自己泛着红光的瞳孔,突然想起母亲日记里的话:**“双生归一的代价是宿主魂飞魄散。”**原来我早已不是纯粹的人类,而是游走在人鬼之间的活容器。
“周清月呢?”我转移话题。
“她回了江南,接手林家旧部。”萧承煜替我整理被褥,动作熟稔得让人心慌,“她说等你康复,要与你共饮一杯女儿红。”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暗器破风之声。我本能地推开萧承煜,袖中短刀已出鞘——三支刻着毒蛇纹样的弩箭擦着他耳际钉入墙面,箭尾绑着商盟的血契。
“商盟余孽。”萧承煜握剑的手青筋暴起,“他们以为皇后一死,就能重启借魂术。”
我摸向银簪残片,却发现它在阳光下不再发烫。母亲的魂煞似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怪的通透感,仿佛能听见百里外的算盘声。
“他们在聚贤阁。”我掀开被子下床,“十五个杀手,三个在屋顶,十二个埋伏在巷口。”
萧承煜挑眉:“你怎么知道?”
“我能听见。”我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所有的声音,都变得格外清晰。”
子时的聚贤阁笼罩在薄雾中。我踩着青石板跃上屋顶,听见阁内传来低低的 chanting:“以血为引,以煞为凭,淑贞夫人,借体还魂...”
“停止闹剧。”我掀瓦而入,短刀抵住为首者咽喉,“周世昌已死,借魂术的时代结束了。”
那人抬头,我瞳孔骤缩——竟是早已“死去”的周明,左脸的烧伤疤痕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光:“林婉,或者该叫你‘半煞’?你以为杀了周会长和皇后,就能终结一切?”
他抬手扯开衣领,露出心口的魂煞印记——人面蛇身的图腾正在皮肤下蠕动。其他杀手同时掀开衣袖,露出相同的印记:“我们都是魂煞的容器,而你——”他盯着我泛红光的瞳孔,“是最完美的宿主。”
萧承煜破窗而入时,我已被数十道魂煞锁链缠住。周明挥袖撒出蛊虫,那些虫子钻进我的皮肤,竟让青黑色血管瞬间蔓延至脖颈。
“放开她!”萧承煜的剑砍断魂煞锁链,却被蛊虫反噬,手臂瞬间肿起。
我望着他痛苦的脸,突然想起母亲的警告:**“别多用他的血。”**一股无名火腾地升起,指尖的利爪竟自行切断锁链,魂煞之力如潮水般涌遍全身。
“你们想要魂煞?”我扯开缠在颈间的锁链,“那就拿命来换!”
话音未落,我已掐住周明的脖子。他惊恐地看着我逐渐变黑的瞳孔,喉间挤出半句求饶:“饶命...我只是听命行事...”
“谁的命令?”我加大力道,指尖刺破他咽喉。
“是...是新任商盟会长...”他吐出黑血,“他说...要拿你的心...献祭给新的魂煞...”
话未说完,他的身体已化作飞灰。其他杀手四散而逃,却被我袖中射出的魂煞丝缠住,瞬间被吸干精血。
萧承煜震惊地看着这一切:“你的力量...竟能直接吸收魂煞?”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青黑色血管正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流动的金光:“双生归一后,我既是宿主,也是煞灵。或许...这就是解咒的副作用。”
他突然握住我手腕,将一枚琉璃碎片按在我掌心:“这是母妃的陪嫁,里面封着皇室秘宝‘清魂盏’。若你失控,就用它压制。”
碎片刺入掌心的瞬间,我听见母亲的叹息:“婉婉,去商盟的密室,那里有你父亲的日记。”
商盟密室的铜锁在我掌心化为齑粉。暗格里躺着一具穿着商盟会长服饰的骸骨,颈间挂着的,是父亲从不离身的玉佩。
“爹?”我踉跄着跪下,发现骸骨心口插着银簪的另一截残片,“为什么?”
萧承煜捡起地上的日记,声音发颤:“十年前,你父亲发现周世昌与皇后勾结,想用借魂术掌控天下。他假意投靠,却在最后关头用自己的命封印了魂煞之源。”
日记最后一页血字模糊:“婉婉,原谅父亲的自私。借魂术的终极秘密,藏在你的血脉里。”
我攥紧父亲的玉佩,突然想起母亲残魂的话:**“你是双生术的引子,也是解咒的钥匙。”**原来父母用了一辈子布局,只为让我成为终结一切的容器。
“现在怎么办?”萧承煜扶我起身,“商盟余孽不会罢休,而你的身体...”
“我要重建商盟。”我摸向心口的魂煞印记,“用魂煞之力镇压魂煞,听起来很讽刺,对吗?”
他轻笑,指尖拂过我左眼下方的泪痣:“以煞止煞,或许这就是宿命。”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我们站在聚贤阁楼顶。我望着东方渐白的天空,握紧萧承煜的手:“从今天起,我是商盟新会长,而你——”
“而我是你的幕僚。”他替我理了理衣领,“负责管账,也负责管你。”
我挑眉,却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周清月骑着骏马而来,身后跟着数百名林家旧部,每人腰间都别着银簪形状的佩饰。
“听说你成了半煞。”她掀开面纱,左眼下方的泪痣已恢复红色,“刚好,我也不是纯粹的人了。”
她抬手露出腕间的朱砂痣——那是真正的淑贞夫人的印记:“双生术解开后,我继承了姨母的记忆。她说,商界需要新的规则。”
我望着她身后的商队,突然笑了:“那就让我们制定规则。以诚信为基,以仁善为刃,若有人再用借魂术害人——”
“就用魂煞之力碾碎他们。”周清月拔出长剑,剑刃映出我们泛着红光的瞳孔。
萧承煜摇头苦笑,却从袖中取出算盘:“三位会长,是不是该算算重建商盟的第一笔账了?”
我接过算盘,算珠哗啦作响。晨光穿透云层,照在我们身上。银簪残片在阳光下闪烁,母亲的声音终于不再带着执念,而是如春风般轻柔:“婉婉,你做到了。”
是的,我做到了。用十年时间从复仇傀儡成为商界掌控者,用半人半煞的身体守护该守护的人。或许命运从来不公,但至少现在,我是自己的执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