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铃兰迷局
大胤三年春,桃溪镇的桃花开得格外妖冶。我蹲在药铺前看陆承州给猎户包扎伤口,他指尖的纱布突然被血浸透——那不是普通的外伤,而是被摄魂铃残片灼伤的痕迹。
“多久了?”我按住猎户手腕,蓝光扫过他手臂,果然在肘窝处发现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铃片碎片。
猎户浑身发抖,瞳孔里还残留着幽蓝的光:“三日前......有个自称铃主转世的仙姑......她说能治我婆娘的怪病......”
陆承州与我对视一眼。自摄魂铃碎裂后,民间突然兴起“铃主转世救世”的传说,各地冒出无数仙姑、术士,用掺了荧光粉的符水和残片幻术骗取信任。而我们此刻追查的,正是其中最猖獗的“铃兰教”。
申时初,铃兰教总坛设在镇外废弃的城隍庙。
我戴着斗笠,看着坛中烟雾缭绕,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站在供桌上,腕间戴着用铃片碎片串成的手链——那是货真价实的摄魂铃残片,正随着她的舞动发出蜂鸣。
“信众们!”她尖声喊道,“饮下这碗铃主圣水,便可百病全消!”
铜盆里的“圣水”泛着荧光,我闻出了北戎曼陀罗花的香气。陆承州攥紧腰间剑柄,却被我按住:“先看看,幕后黑手是谁。”
信徒们排着队喝下圣水,我注意到其中不少人后颈有与寒鸦相同的飞虎卫刺青。当第七个信徒喝下圣水时,女子突然甩袖,铜盆里燃起蓝焰,映出她袖中露出的飞虎卫腰牌。
“寒鸦?”陆承州低声惊呼。
我瞳孔骤缩。三个月前,寒鸦主动请缨留在北疆整顿旧部,此刻却出现在桃溪镇,操控铃兰教。更诡异的是,他袖口露出的皮肤呈青黑色,与当年沈氏中了摄魂铃反噬时一模一样。
酉时,城隍庙后巷。
我们跟着寒鸦钻进染坊,却在推开门的瞬间,被浓重的血腥味逼退。染缸里泡着十几具尸体,每具尸体胸口都刻着摄魂铃的图腾,他们的血被抽干,用来调制坛中的“圣水”。
“陆将军,铃主大人。”寒鸦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他站在横梁上,手里把玩着一枚铃片碎片,“别来无恙啊。”
“为什么?”陆承州握剑的手青筋暴起,“飞虎卫的宗旨是保家卫国,你却用他们的血来行骗!”
寒鸦轻笑,纵身跃下,我这才看清他脖颈处的咒印——那是比国师更复杂的禁术,像是用活人的筋脉刻成的。
“保家卫国?”他吐了口带血的唾沫,“北疆的雪掩埋了多少飞虎卫的尸体?朝廷给过他们什么?不过是一句‘暴毙’的谥号!现在好了,有了摄魂铃残片,我们能让那些上位者跪在我们脚下!”
我注意到他身后的染缸里,泡着用铃片碎片串成的帘子,每片碎片上都刻着信徒的生辰八字。摄魂铃的力量在我体内躁动,我能感觉到这些碎片正在吸收信徒的生命力,用来滋养寒鸦的禁术。
“寒鸦,你被禁术操控了。”我向前半步,“让我帮你取出碎片,否则你会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操控?”他突然癫狂地大笑,“是铃主大人给了我力量!她就在坛中,等着与真正的铃主大人重逢呢!”
话音未落,染坊的地板突然塌陷。我本能地拽住陆承州,却双双坠入黑暗。坠落的瞬间,我看见寒鸦诡异地扭曲着身体,沿着墙壁向上攀爬,像只巨大的蜘蛛。
戌时,地下密室。
潮湿的石壁上嵌着发光的铃片碎片,照亮了中央的石棺。棺盖上刻着与我母亲相同的嫁衣花纹,而棺中躺着的女子,竟与我有七分相似,只是脸色苍白如纸,唇上涂着北戎的“死人胭脂”。
“这是......”陆承州按住剑柄。
“是我的孪生妹妹。”我轻声说,想起母亲卷轴里的“双生为契”,“当年沈氏偷走的那个婴儿,原来一直被寒鸦藏在这里。”
石棺突然发出嗡鸣,妹妹的眼睛缓缓睁开,瞳孔是纯粹的白色,与青崖山祭台的少女如出一辙。她开口时,声音竟带着寒哑的沙哑:“姐姐,终于见到你了。”
我后退半步,铃片从袖中滑出:“你不是我妹妹。”
“聪明。”她轻笑,指尖凝聚出一团黑雾,“我是初代铃主的一缕残魂,借你妹妹的身体重生。寒鸦说得对,这个世道需要恐惧,需要一个能掌控生死的铃主。”
陆承州挥剑劈向石棺,却被黑雾弹开。妹妹抬手,寒鸦从阴影中走出,手里拿着染血的匕首,抵住陆承州咽喉:“陆将军,别动,否则我割断他的筋脉,让他变成废人。”
我握紧铃片,却在看见陆承州眼底的信任时,慢慢松开了手。妹妹满意地笑了,拍了拍手,几个信徒抬着铜盆进来,里面装的正是桃溪镇百姓的鲜血。
“姐姐,你知道吗?”她用指尖蘸血,在石棺上画出铃阵,“双生铃主的血能让摄魂铃重生,而今晚的月食,正是最佳的血祭时机。”
亥时,月食初现。
我被绑在石棺旁的石柱上,看着妹妹将寒鸦的血滴在铃片碎片上。他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最终变成一具干尸,而碎片却发出耀眼的红光,在空中拼出摄魂铃的轮廓。
“轮到你了,姐姐。”妹妹举起匕首,白色瞳孔里映着我的倒影,“放心,我会让你亲眼看着摄魂铃重生,然后再杀了你。”
刀刃刺破皮肤的瞬间,陆承州突然暴起。他不知何时挣断了绳索,手里握着我藏在发间的银簪——那支刻着铃兰的银簪,此刻正泛着摄魂铃的幽蓝光芒。
“不可能!”妹妹惊呼,“你怎么可能挣脱禁术?”
“因为她是真正的铃主,而我......”陆承州挥簪刺向她眉心,“是她的共生体。”
蓝光闪过,妹妹的身体化作黑雾,露出石棺中真正的妹妹——她只有三岁孩童的模样,额角有块与我相同的胎记。我冲过去抱住她,她却在触到我血液的瞬间,发出清脆的笑声,变成了一团光点。
“原来......”我低语,“她从来就没被附身,只是寒鸦用残片制造的幻象。”
陆承州点头,捡起地上的铃片碎片:“摄魂铃的残片能放大人心的贪欲,寒鸦想成为铃主,所以才会看见不存在的初代残魂。”
子时,月食正盛。
我们站在染坊废墟上,看着铃兰教的信徒们在晨光中清醒过来,惊恐地看着周围的尸体。陆承州将寒鸦的腰牌扔进火里,飞虎卫的图腾在火焰中扭曲变形,最终化作灰烬。
“现在怎么办?”我问他,“还有多少残片在外面?”
他沉默许久,从怀里掏出一本名册:“这是寒鸦的账本,记录着所有拥有残片的人。苏晚,我可能需要重回北疆,彻底清理这些隐患。”
我抬头看他,发现他后颈的铃主纹路又淡了几分。自从摄魂铃碎裂后,我们的共生术正在逐渐消失,或许某天,我们会变回普通的男女,不再被命运捆绑。
“我和你一起去。”我握住他的手,“无论去哪,我都和你一起。”
他愣了愣,突然将我拥入怀中。远处传来晨钟的声音,桃溪镇的百姓们开始清扫街道,仿佛昨夜的血腥从未发生。我闭上眼睛,感受着他的心跳,知道在这个乱世中,我们始终是彼此的锚点。
卯时,我们离开桃溪镇。
妹妹的光点一直跟在马车旁,直到行至北疆边境,才化作一颗流星划过夜空。陆承州指着流星,眼中带着释然:“小川说得对,魂火会变成流星。”
我点头,摸向腰间的铃片——那是最后一块残片,却再没有力量。它现在只是块普通的铜片,刻着早已模糊的北戎文,却承载着我们所有的过去。
“等北疆安定下来,”陆承州轻声说,“我们去江南吧,听说那里的铃兰花会在雨季盛开,像蓝色的火焰。”
我笑了,想象着蓝焰般的铃兰花,想象着我们在花海中漫步的场景。摄魂铃的低语已经消失,但我知道,有些东西永远不会消逝——比如勇气,比如信任,比如在黑暗中握紧彼此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