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反转入局
翰林院的铜狮镇纸压着新抄的《贞观政要》,我用狼毫在「君为舟,民为水」旁画了个问号,墨迹未干便被郑辰用镇纸碾开:「苏晚,你不要命了?」
他袖口的龙脑香混着新磨的徽墨味,熏得我皱眉。自丞相倒台后,他升任侍读学士,每日跟着我整理御批,指尖永远沾着朱砂——那是皇帝御笔的标记。
「怕什么,」我吹了吹纸上的墨,「陛下要的是会咬人的狗,不是只会摇尾巴的。」转头看见他腰间新换的玉佩,竹节里嵌着半开的牡丹,「倒是你,最近和御药房的刘公公走得很近?」
郑辰手一抖,朱砂滴在「水」字上,晕成团血珠。「你又查我?」他压低声音,「苏晚,我们都是陛下的人,为何总要互相猜忌?」
我摸出发间的断簪——如今只剩半截,用金线缠着勉强固定。夜明珠碎粉早被我磨成墨,写进了给皇帝的密报里。「因为陛下说过,」我轻声说,「信任是最危险的毒药。」
窗外突然传来喧哗。我起身时,看见六个穿绯色官服的御史抬着口棺材冲进院门,棺盖上贴着「含冤」二字,墨迹淋漓如血。
「苏晚!」为首的王御史掀开棺材盖,里面躺着个面色青紫的书生,「这是你同乡李明远,昨日突然暴毙!」
我盯着尸体手腕上的青黑纹路——是鹤顶红中毒。李明远曾给我递过沈砚的密信,此刻他腰间玉佩不见了,本该放准考证的荷包里,却塞着半片牡丹花瓣。
「王大人这是何意?」我后退半步,撞在书案上,「李公子与我素不相识,他的死...」
「素不相识?」王御史掏出份供词,「他临死前说,你才是沈砚的同党!你们合谋毒杀丞相,如今还要灭口!」
翰林院瞬间被禁卫军包围。郑辰挡在我身前,手按剑柄:「王御史,无凭无据就敢血口喷人?」
「证据?」王御史掀开书生衣领,露出心口的牡丹刺青,「沈砚的暗卫都有这标记!苏晚女扮男装,就是为了替他报仇!」
我攥紧断簪,指甲掐进掌心。这个刺青我见过,在沈砚密室的暗卫名单上,可李明远明明是个寒门学子...断簪突然发热,残余的夜明珠粉末在尸体胸口映出微型影像——是王御史给李明远灌毒的画面。
「王大人,」我举起断簪,墙面上的影像清晰可见,「这出贼喊捉贼的戏,演得不错啊。」
众御史倒吸冷气。王御史脸色煞白,突然抽出藏在袖中的匕首,朝我咽喉刺来!郑辰挥剑挡住,剑身擦着我耳际划过,削落几缕发丝。
「抓住他!」我大喊。禁卫军一拥而上时,王御史突然咬破舌根,黑血溅在我官服上,眼睛却死死盯着我:「苏晚...你逃不过的...」
他断气前,指尖朝我腰间虚点。我低头,看见官服内衬的牡丹暗纹在烛光下泛着荧光——这是昨夜郑辰帮我换的衣服。
「郑辰,」我转身盯着他,「解释一下?」
他收起剑,指尖抚过我腰间暗纹:「陛下说,要彻底洗清你的嫌疑,就得让你穿上丞相府的标记。」他凑近我耳边,「何况,你不想知道你父亲和沈砚的真正关系?」
戌时三刻,御花园的牡丹开得正盛。我跟着郑辰绕过太湖石,看见皇帝穿着青衫,正在给白牡丹浇水。他脚边放着沈砚的玉佩,旁边是堆烧剩的密信残片。
「苏晚,」他头也不抬,「你可知,沈砚为何能在朕眼皮底下搞那么大动静?」
我盯着他指尖的水珠,青绿色——与沈砚的毒药、王御史的匕首毒液一模一样。「因为他是陛下的私生子。」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皇帝终于转头,眼中闪过惊讶。郑辰猛地跪下:「陛下,苏姑娘她...」
「无妨,」皇帝摆摆手,「她比朕想象的还要聪明。」他起身走向我,白牡丹的香气混着龙脑香,「沈砚的母亲是朕的乳娘,朕待他如弟,可他却妄图染指皇位。」
我摸出父亲的「忠」字玉佩,与皇帝腰间的牡丹玉佩并列:「所以陛下利用我,利用丞相,一步步逼他露出马脚。而我父亲,不过是您制衡各方的棋子。」
皇帝轻笑:「苏爱卿果然通透。你父亲确实发现了沈砚的身世,却不愿帮朕除掉他——他总说「虎毒不食子」,却不知在皇权面前,亲情比纸还薄。」
我浑身发抖,断簪险些掉落。原来父亲宁死不合作,不是为了包庇沈砚,而是想保护皇帝的血脉...可最终,他还是死在了皇帝的权谋之下。
「陛下,」我叩首时,发间断簪掉在皇帝脚边,「臣只有一个请求——让我亲自处置沈砚的余党。」
皇帝盯着断簪,突然弯腰捡起,用袖口擦了擦:「准了。明日辰时,你去天牢提审沈砚的暗卫。」他将断簪别回我发间,指尖在我后颈轻轻一按,「记住,朕要活口。」
天牢的腐臭味比丞相府的密道更浓。我捏着鼻子走过水牢,听见暗处传来锁链声。第七间牢房里,躺着个浑身是伤的暗卫,他胸口的牡丹刺青已溃烂,却仍对着我笑:「苏姑娘,沈公子早就算到你会来。」
我示意狱卒退下,摸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说吧,你们的新主子是谁?」
他盯着药膏,突然剧烈咳嗽:「新主子...就在你身边...」血沫溅在我手上,他却趁机塞给我枚药丸,「沈公子说,该让你看看...真正的棋盘了...」
药丸在掌心发烫,竟与沈砚临死前的毒药一模一样。我捏碎药丸,里面滚出片极小的全息芯片——是皇帝与沈砚的最后对话。
「朕给过你机会,」皇帝的声音冷如冰,「可你偏要碰朕的逆鳞。」
沈砚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因为你根本不是我父亲...真正的陛下,早在十年前就被你毒死了!」
画面剧烈晃动,我看见「皇帝」拔出剑,刺穿沈砚的胸口。他摘下面具,露出张陌生的脸——却与郑辰有七分相似!
「不可能...」我踉跄后退,撞在牢墙上。暗卫已断气,指尖还沾着我的金疮药。远处传来郑辰的脚步声,与画面中「皇帝」的步伐一致。
「苏晚,」郑辰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看够了吗?」
他走进烛光里,手中把玩着皇帝的玉佩。我这才发现,他耳后有块极小的疤痕——与画面中「皇帝」的位置分毫不差。
「郑辰,不,应该叫你...陛下?」我握紧断簪,夜明珠残余的粉末在他身上映出龙袍影像。
他轻笑:「看来沈砚的芯片起作用了。没错,朕才是真正的太子,十年前被叔父毒杀,却侥幸存活。这些年,朕借郑辰的身份潜伏,就是为了夺回皇位。」
我盯着他眼中的狠厉,突然想起父亲密信里的「双生龙」传说——先帝确实有对双生子,其中一子被雪藏,以防不测。
「所以你利用我,利用沈砚,甚至利用你叔父,」我握紧断簪,「就是为了让所有人以为,真正的皇帝已死,而你可以顺理成章地「拨乱反正」?」
「聪明,」他走近我,剑鞘擦过地面发出「滋滋」声,「现在你有两个选择:要么做朕的刀刃,帮朕除掉叔父;要么...」他指尖划过我发间断簪,「成为第二个沈砚。」
我看着他腰间的牡丹玉佩,突然笑了。断簪在掌心发热,我知道,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为父亲,为沈砚,为所有被权谋害死的人。
「臣选第一个,」我叩首时,将藏在袖中的毒药抹在他剑鞘上,「但臣有个条件:放过所有无辜的寒门学子。」
郑辰一愣,继而大笑:「成交。明日早朝,朕要你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揭穿叔父的假面具。」他转身离开时,毒药已顺着他握剑的手渗入皮肤。
我摸着断簪,感受着残余的夜明珠粉末渐渐冷却。走出天牢时,朝阳正爬上城墙,将我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柄即将出鞘的剑。
早朝的钟声响起时,我站在午门外,看着「皇帝」坐在龙椅上,郑辰侍立一旁。禁卫军换了新的统领,袖口绣着全新的暗纹——这次是展翅的凤凰。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司礼监太监的声音未落,我已踏上御道,断簪在晨光中闪着寒光。「陛下,」我盯着「皇帝」腰间的牡丹玉佩,「臣有本奏!」
「苏晚,」「皇帝」挑眉,「又要告谁?」
我展开袖中全息芯片,沈砚与「皇帝」的对话在殿内回荡。郑辰适时拔出剑,指向「皇帝」:「叔父,你冒充朕十年,该退位了!」
满堂文武哗然。「皇帝」脸色铁青,突然抽出暗藏的袖箭,朝郑辰射去!我挥剑挡下,断簪却在此刻彻底碎成齑粉,夜明珠的最后一丝光芒映出「皇帝」惊恐的脸——那是张与郑辰一模一样的面具。
「原来如此,」我看着掉在地上的面具,「你怕别人发现双生子的秘密,所以一直戴着郑辰的面具,对吗?」
真郑辰(太子)冷笑:「叔父,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老皇帝(叔父)突然跪地,扯掉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苍老的面容:「郑辰,你以为杀了朕,就能坐稳皇位?别忘了,你母亲的毒酒...」
「住口!」郑辰一剑刺穿他咽喉,鲜血溅在龙椅上,「朕的母亲是被你毒死的,这是天下皆知的事!」
我盯着老皇帝睁大的双眼,突然想起沈砚说过的「棋子」论——原来在皇权面前,所有人都是棋子,包括皇帝自己。
「苏晚,」郑辰转身看我,指尖的毒药已开始发作,「从今以后,朕的刀刃只能为朕而挥。」
我叩首时,看见他腰间的牡丹玉佩换成了龙纹。断簪的碎珠散落在地,像极了父亲书房里那幅被撕碎的《清明上河图》——盛世之下,尽是权谋。
「臣遵旨,」我轻声说,「但臣有个请求:允许臣追查沈砚的真正死因。」
郑辰眯起眼,毒药让他额角青筋暴起:「准了。不过苏晚,」他抬手按住我肩膀,「记住,别让朕失望。」
走出金銮殿时,春风卷起满地碎玉。我摸出暗卫给的药丸碎片,上面刻着最后一行字:「真相在御花园第三棵梧桐树下。」
御花园的梧桐叶沙沙作响。我挖开树根,露出个铁盒,里面装着沈砚的日记、父亲的绝笔信,还有枚刻着「真」字的玉佩。
展开父亲的信,墨迹已被水渍晕开:「晚儿,沈砚才是真正的太子,郑辰是冒牌货...」
我猛地抬头,看见郑辰站在不远处,手中把玩着沈砚的玉佩,嘴角挂着冷笑。毒药在他体内蔓延,却敌不过眼中的杀意。
「苏晚,」他轻声说,「看来你发现了朕的秘密。」
我握紧「真」字玉佩,终于明白沈砚为何宁愿死也要保护它——因为这才是真正的皇家信物,而郑辰,不过是个偷走皇位的冒牌货。
断簪的碎珠突然在掌心聚成微光,映出沈砚临死前的画面:「苏晚,去御花园第三棵梧桐树下...那里有你父亲的真相...还有,对不起...」
郑辰一步步逼近,剑上的毒药滴在草地上,瞬间枯死一片。我摸出父亲的「忠」字玉佩,与沈砚的「真」字玉佩并列,突然福至心灵——双生龙,双生佩,原来真正的太子是沈砚,而郑辰,是用来挡灾的替身。
「郑辰,」我举起两枚玉佩,「你以为杀了老皇帝,就能掩盖你冒充太子的事实?但你忘了,真正的太子玉佩,刻的是「真」字!」
他脸色骤变,毒药发作让他跪倒在地。我趁机将玉佩收入袖中,听见他从牙缝里挤出的话:「你以为自己赢了?朕早就给你下了毒...就在你刚才摸过的金疮药里...」
我浑身一震,突然感到一阵眩晕。断簪的微光渐渐熄灭,我看着郑辰扭曲的笑脸,终于明白——在这盘帝王棋里,从来没有真正的赢家,只有永远的棋子。
「沈砚...」我轻声呢喃,「原来你说的陷阱,不是给别人,而是给我...」
黑暗袭来前,我看见御花园的白牡丹开了,花瓣上沾着晨露,像极了父亲书房里的玉簪,也像极了沈砚眼中,那抹始终未说出口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