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金銮毒宴
子时三刻,太后寿宴的鎏金殿檐下,铜鹤香炉吐出的烟雾裹着雪粒子盘旋。我穿着西域商人的织金胡袍,腰间挂着伪造的波斯国书,掌心攥着沾了妹妹血液的星象图残页——那上面的血珠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幽蓝,正如睿王爷所言,是皇室秘药“长生露”的引子。
“下一位,波斯贡使——”
司仪尖细的嗓音刺破殿内的丝竹声。我抬眼望去,皇帝高坐在龙椅上,头戴十二旒冕旒,金丝串珠随着他的动作轻晃,遮住了那双多疑的眼睛。他身侧的“公主”穿着翟衣,头戴凤冠,珠翠满头,却在看见我腰间玉佩时,指尖猛地攥紧了袖口。
“外臣参见陛下,太后千岁。”我俯身行大礼,余光瞥见阶下站着的睿王爷,他身着亲王朝服,腰间玉佩换成了普通的羊脂玉,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谨,仿佛昨夜密室里的生死时速只是错觉。
太后抬手示意:“贡使远来辛苦,可带了什么奇珍?”
我解开胡袍,露出内衬的百宝囊,取出第一个锦盒:“此乃波斯国冰蚕织就的云锦,水火不侵。”锦盒打开的瞬间,殿内烛火突然变暗,云锦泛着幽幽冷光,如同凝固的月光。
皇帝挑眉:“倒有些意思。”
我趁机向前半步,瞥见“公主”耳后露出的朱砂痣——与我后颈的位置分毫不差。她忽然轻咳一声,手帕掩住口鼻,我嗅到淡淡龙涎香中混着铁锈味,与父亲临终前口中的气味一模一样。
“这第二件宝物,”我打开第二个锦盒,里面躺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名为‘照胆镜’,可照人心鬼蜮。”夜明珠被托起的瞬间,殿内阴影里突然窜出几只黑猫,绕着“公主”的凤辇嘶叫,爪子抓挠着辇下的金丝帐。
“放肆!”皇帝拍案而起,殿前武士瞬间出鞘。我注意到“公主”眼神骤变,她伸手按住黑猫头颅,指尖在猫耳后轻轻一捏,猫儿立刻温顺地蜷成一团——那手法,与我当年训练府中灵猫如出一辙。
“陛下请看。”我将夜明珠对准“公主”,珠身突然映出三道重叠的影子:一道是她此刻的华贵模样,一道是身着素衣的少女,还有一道...竟是破庙中那只蒙眼獒犬。
殿内哗然。太后脸色铁青:“这是何意?”
我跪下叩首:“此珠照出的,是人的三魂七魄。公主殿下...怕是被邪祟缠身了。”
皇帝猛地拽过“公主”,掀开她袖口——雪白肌肤上布满针孔,淤青从腕间蔓延至肘窝,正是长期抽血留下的痕迹。睿王爷适时出列:“启禀皇兄,臣弟近日收到密报,民间有妖人以双生血脉炼药,莫非...”
“住口!”皇帝甩袖打翻夜明珠,珠身滚到我脚边,映出他扭曲的面孔。我趁机摸向袖中星象图,却在触到的瞬间浑身僵硬——图上的幽蓝血迹竟已干涸,变成了普通的褐色。
“波斯贡使,”皇帝冷笑一声,“你腰间玉佩,倒像是陈家的东西。”
殿门突然被撞开,数十名影卫押着遍体鳞伤的妹妹进来。她此刻已恢复人形,却穿着破旧的宫女服饰,颈间戴着拇指粗的铁链,铁链另一端握在驯犬人手中——正是昨夜密室里的影卫首领。
“阿昭...”妹妹嗓音沙哑,左眼仍蒙着布条,“别管我,快走...”
我攥紧夜明珠,指甲刺破掌心:“陛下这是何意?我乃波斯王室宗亲,你若敢动我——”
“宗亲?”皇帝抬手示意,影卫呈上一封密信,“今早波斯使者已被朕的人截杀,你以为换张皮,就能骗过朕?”信纸上染着鲜血,正是我今早用来易容的人皮面具,嘴角处还留着我咬过的齿痕。
睿王爷突然拔剑:“皇兄果然好手段!但你别忘了,真正的双生血脉——”
“真正的双生血脉在此。”皇帝打断他,猛地扯开“公主”的衣领。我瞳孔地震,只见她心口竟烙着与我相同的“叛”字,只是字迹更加陈旧,边缘早已增生出狰狞的疤痕。
“陈昭,你以为自己是陈家嫡女?”皇帝抓起“公主”的手,按在我脸上,“睁大眼睛看看,这才是你孪生姐姐——当年你父亲调包时,抱错了孩子!”
殿内死寂。妹妹突然发出撕心裂肺的笑:“原来...我才是那个不该存在的‘假货’...阿昭,你知道吗?这三年,皇帝每天都用银针刺我的双眼,就为了让我变成他的‘活镜子’...”
我怔怔望着“公主”——不,现在该叫她“陈昭”——的眼睛,那双与我如出一辙的眸子里,倒映着我此刻震惊的神情。她指尖抚过我肩头的獒犬抓痕,轻声道:“当年火场里,是我把你推出窗外,是我...亲手把活下去的机会,让给了你。”
皇帝突然拍掌,殿后转出二十名宫女,个个身着红衣,颈间戴着刻有“叙”字的银铃——正是乱葬岗里那些孩童的名字。他走向妹妹,捏住她下巴:“这些年,你以为朕在抽她的血?不,朕是在借她的眼,看尽陈家余孽的勾当——包括你,我的好‘义子’。”
睿王爷握剑的手颤抖:“你早就知道我是...”
“先太子遗孤?”皇帝冷笑,“不然你以为,为何朕让你活到现在?从你七岁进府那天起,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朕的眼皮子底下。”
我忽然想起密室里的朱漆棺材,想起睿王爷掌心的星象图残页——原来他早就知道这是个陷阱,却仍带着我跳进来,为的就是让皇帝误以为胜券在握,从而露出真正的底牌。
“现在,该办正事了。”皇帝抬手,四名太监抬着青铜鼎进来,鼎中是沸腾的血水,“双生血脉,星象图,长生露——太后寿宴,正好用你们的血,为太后陛下贺寿。”
妹妹突然挣脱铁链,扑向青铜鼎:“不!别用阿昭的血...我替她死!”驯犬人挥鞭抽在她背上,银铃骤响,她瞬间跪倒在地,浑身抽搐,眼中清明渐渐被兽性取代。
“叙儿!”我扑过去抱住她,却被她利爪划伤脸颊。她喉咙里发出低吼,却在触到我耳垂时,用仅存的理智咬住我的耳环,扯下时带出一串血珠——那耳环,是母亲留给我们的唯一信物。
“陈昭,看看你妹妹多爱你。”皇帝将星象图残页扔进鼎中,血水瞬间沸腾,“但你们姐妹,今天必须死一个——你选,是她的血,还是你的?”
睿王爷突然单膝跪地:“皇兄,臣弟愿意替她死。”
皇帝挑眉:“哦?你不是一直想夺朕的皇位吗?怎么,现在转了性子?”
“因为她手里,有真正的登基诏书。”睿王爷看向我,眼神复杂,“当年陈家着火时,你父亲塞进她手里的,不是玉佩,而是诏书。”
我浑身血液凝固。父亲临终前塞进我手里的,明明是半块玉佩,难道...难道他用障眼法,将诏书藏在了玉佩里?
“搜!”皇帝一声令下,影卫粗暴地扯开我的衣襟。我死死护住胸口,却被强行掰开手指——那半块玉佩不知何时已碎成齑粉,露出里面卷着的黄绢,正是先帝的笔迹。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司仪颤抖着展开黄绢,“先帝遗诏:皇四子赵彻乃叛臣之种,着即废黜,立皇三子赵煜为太子...”
殿内响起倒吸冷气的声音。睿王爷——不,现在该叫他“赵煜”——站起身,眼中闪过狠戾:“皇兄,你谋朝篡位,弑兄杀侄,如今证据确凿,还不束手就擒?”
皇帝突然大笑,笑得前仰后合:“赵煜,你以为朕不知道这诏书是假的?当年陈家灭门时,真正的诏书就已经被朕烧成灰烬——你们手里的,不过是个赝品!”
鼎中血水突然炸开,星象图残页在血中显露出真正的文字:“双星归位,龙椅崩塌;以血为引,天命所归。”赵煜突然拔剑刺向皇帝,却被皇帝袖中射出的弩箭击中肩膀。我趁机抓起鼎中滚烫的血水,泼向皇帝的面门。
“啊!”皇帝惨叫着倒地,脸上冒起青烟——那根本不是普通的血水,而是腐蚀性极强的毒药水。妹妹趁机咬断驯犬人的喉咙,银铃落地的瞬间,所有宫女突然集体倒地,七窍流血——她们颈间的银铃,早已被下了蛊毒。
“阿昭,带姐姐走!”妹妹扯断铁链,眼中兽性与人性交织,“我来拦住他们...”
“不,我们一起走!”我抓住她的手,却被赵煜拽向密道:“来不及了!皇帝的禁卫军马上就到——你妹妹是皇室最后的‘药引’,他们不会让她活着出去!”
妹妹突然推开我,冲向龙椅后的暗格:“去拿传国玉玺!那是陈家当年替皇室保管的...真正的传国玉玺!”
密道入口在她脚下打开,我瞥见暗格里金光闪烁,正是历代皇帝奉为珍宝的玉玺。赵煜拽着我跳入密道,就在石门关闭的瞬间,我看见妹妹被影卫扑倒在地,银铃再次响起,她望向我的眼神,终于恢复了儿时的清澈。
“叙儿!”我拼命捶打石门,却只能听见她微弱的声音:“阿昭,活下去...替我们...看看这皇宫崩塌的样子...”
密道内弥漫着腐臭味,赵煜捂着伤口,指尖在墙上摸索:“当年你父亲修建了这个密道,直通宫外...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我摸着墙上刻着的“昭”“叙”二字,想起父亲书房里的算盘,每颗珠子都刻着不同的星象——原来他早就将逃生路线,藏在了日常器物中。
“为什么不救她?”我转身盯着赵煜,“你明明有机会!”
他别过脸:“她已经被下了蛊,就算活着,也只能做皇帝的傀儡...与其那样,不如让她死得有尊严些。”
我突然想起破庙那夜,獒犬项圈上的“叙”字,以及密室里那些孩童尸体。原来在皇权面前,亲情、人性,甚至生命,都不过是可以随意丢弃的棋子。
密道尽头透出微光。赵煜推开石板,外面是皇宫后的乱葬岗,雪落在无名碑上,显得格外凄清。他指着远处的黑影:“看,那是皇帝的炼丹房,里面藏着他炼制长生药的所有秘方...还有你妹妹的血,都在那儿。”
我摸向腰间的夜明珠,里面还凝着妹妹的血。远处传来晨钟,新的一天即将到来,而我们的复仇,才刚刚开始。
“去炼丹房。”我握紧夜明珠,“我要让皇帝看着,他奉为神明的长生药,如何变成毒死他的毒酒。”
赵煜挑眉,眼中闪过赞许:“好,不过在此之前——”他扯下染血的朝服,露出里面的黑色劲装,“先让我们,给这金銮殿,添把火。”
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我望着皇宫方向腾起的黑烟,想起妹妹最后那抹微笑。陈家的血不会白流,皇室的债,也该清偿了——用他们的血,用他们的骨,用他们视作珍宝的皇权,来祭奠所有枉死的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