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蛇吻之刑
青崖山的雾像团发霉的棉絮,裹着铁锈味钻进喉咙。我攥着陆承州给的指南针,铜针却在掌心疯狂打转——这是北戎的“迷踪雾”,专门用来迷惑擅闯祭台的人。
“跟着我。”陆承州突然拉住我手腕,他的掌心异常灼热,像是有团火在皮肤下燃烧,“别松开,否则你会看到不想看的东西。”
我想甩开他,却触到他袖口下的皮肤——那里布满青黑色纹路,和我指尖的如出一辙。摄魂铃在体内震颤,我能感觉到他的心跳,急促而紊乱,像匹濒临崩溃的战马。
“你被国师种下了咒印。”我低语,盯着他后颈新出现的红点,“什么时候的事?”
他没回答,却猛地将我按在山壁上。箭矢擦着发梢飞过,钉在岩石上发出嗡鸣。雾中走出十二个黑衣人,腰间挂着铜铃,正是北疆死士的打扮。
“保护铃主!”为首的人摘下面罩,竟是沈氏从前的管家——他本该在昨夜的人傀暴动中灰飞烟灭。
陆承州的剑已经出鞘,却被我伸手拦住。摄魂铃的力量顺着手臂蔓延,我能清楚看见每个死士体内的魂火——它们被某种秘术强行捆绑在一起,像串在铁丝上的傀儡。
“管家公,”我 stepping forward,指尖抚过最近的铜铃,“沈氏已经死了,你还在为谁卖命?”
他的瞳孔突然收缩,露出惊恐的神色:“你......你怎么会用铃主的语气说话?”
“因为现在,我才是真正的铃主。”我轻声说,铃片从袖中飞出,悬在他眉心,“告诉我,国师在祭台准备了什么,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他浑身发抖,却突然咬破舌尖:“你以为......能轻易动摇北戎的基业?铃主血脉......早该断绝了!”
黑雾从他七窍涌出,化作无数毒蛇扑向我们。陆承州挥剑劈砍,我却发现这些蛇的鳞片上印着北戎文——那是禁锢灵魂的咒印。小川的黑雾突然从我体内冲出,凝聚成巨蟒形态,张开嘴吞向毒蛇群。
“姐姐,小心!”他的声音里带着痛苦,“这些蛇......是用活人炼成的!”
我握紧铃片,蓝光扫过蛇群,它们在瞬间化作灰烬。管家公的尸体倒在地上,露出藏在怀里的羊皮卷,上面画着青崖山祭台的地形图,中心位置标着“铃主血池”。
“血池?”陆承州皱眉,捡起卷轴,“北戎国师想利用你的血,彻底解开摄魂铃的封印。”
我盯着地图上的血池,突然想起母亲卷轴上的“以血祭血”。指尖的青黑色纹路再次蔓延,这次竟爬上了脖颈,像条贪婪的蛇,正往心脏方向游走。
午时,雾终于散去。
祭台矗立在山顶,由整块黑石雕刻而成,四周环绕着七根石柱,每根柱子上都缠着干涸的血迹。陆承州突然停住脚步,手按在剑柄上,指节发白。
“怎么了?”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祭台中央躺着具棺材,棺盖上刻着飞虎卫的图腾。
“那是我师父的棺椁。”他声音沙哑,“当年我亲眼看着他下葬,怎么会......”
我伸手触碰棺木,破邪瞳突然触发。幽蓝光芒中,棺盖缓缓打开,里面躺着的却不是尸体,而是个蜷缩的少女——她穿着和我母亲同款的嫁衣,后颈有与我相同的铃主印记。
“这是......”我惊呼出声。
“是你母亲的孪生妹妹,我的师叔。”陆承州握紧拳头,“当年她为了保护你母亲,自愿成为替身,被北戎国师抓走。”
少女突然睁开眼,瞳孔是纯粹的白色,没有眼仁。她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晚儿......快......毁了血池......国师要用你......复活初代铃主......”
话音未落,她的身体化作灰烬,留下枚铃片在我掌心。这是第七片铃片,也是最后一片。摄魂铃在体内发出震耳欲聋的共鸣,我能感觉到核心正在急速膨胀,仿佛下一秒就会破体而出。
“苏晚,别碰血池!”陆承州想拉住我,却被祭台突然升起的屏障弹开,“那是陷阱!”
我看着手中的七片铃片,它们自动飞向血池,在水面上拼出完整的摄魂铃图案。池水泛起涟漪,倒映出我此刻的模样——左眼完全变成幽蓝色,纹路覆盖了半张脸,右手指甲已经变成青黑色,像极了沈氏临终前的样子。
“欢迎来到祭台,我的小铃主。”
国师的声音从地底传来。他穿着黑色长袍,从血池中缓缓升起,手里捧着我弟弟的骸骨——小川的魂火正在他掌心跳动,像随时会熄灭的烛火。
“放开他!”我冲向血池,却被无形的力量拦住,“你敢动他一根手指,我就毁了所有铃片!”
“毁了?”国师轻笑,他的脸被兜帽阴影遮住,只露出下巴上的蛇鳞纹身,“你以为没有铃片,你就能摆脱摄魂铃的控制?看看你的手,看看你的眼睛,你早就和它融为一体了。”
陆承州突然挥剑劈向屏障,却被国师随手一挥击飞。他挣扎着爬起来,嘴角渗血:“苏晚,用你的血破阵!这是唯一的办法!”
我看着自己指尖的血珠,突然想起母亲的话:“至纯之血”。或许,只有未被摄魂铃污染的血,才能破解这个局。我咬碎藏在齿间的解毒丸——那是用清晨的露水和处女的经血制成的,陆承州曾说过,这是北疆巫医用来净化邪术的秘方。
“国师,”我举起手,未被污染的鲜血滴在血池上,“你猜,我的血,是该用来祭铃,还是破铃?”
血珠触水的瞬间,祭台剧烈震动。
国师惊恐地后退,七片铃片突然脱离血池,悬浮在我周围。小川的骸骨发出耀眼的光芒,黑雾化作锁链缠住国师的脚踝,将他拖向血池。
“你怎么可能......”他嘶吼着,“你明明已经被摄魂铃侵蚀!”
“因为我有至纯之血,还有......”我看向陆承州,他正捂着伤口对我微笑,“愿意为我挡刀的人。”
摄魂铃在头顶凝聚成型,发出万钧之力。国师的长袍被风吹开,露出里面布满咒印的皮肤——他才是真正的初代铃主,当年通过夺舍术活到现在,一直用活人血维持生命。
“杀了他,姐姐!”小川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用摄魂铃碾碎他的魂火!”
我举起铃片,却在最后一刻犹豫了。国师眼中的恐惧让我想起自己在佛堂被苏柔欺凌的日子,想起母亲被钉在铃阵中的惨状。复仇的快感如潮水般涌来,却在触及理智的瞬间退去。
“不,”我低语,“我不会成为和你一样的怪物。”
国师趁机挣脱锁链,掏出匕首刺向陆承州。我本能地扑过去,匕首刺穿我的肩膀,却在触碰到我血液的瞬间融化成铁水。陆承州接住我,眼里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
申时三刻,祭台崩塌。
我抱着小川的骸骨站在废墟中,七片铃片碎成齑粉,化作蓝光融入我的皮肤。陆承州的玉佩终于裂开,弟弟的魂火飘向天际,在空中凝结成孩童的模样,对我微笑。
“姐姐,再见了。”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谢谢你......让我做了一回真正的人......”
“小川!”我想抓住他,却只能触到虚无。他的身影最终消散在风中,留下枚晶莹的泪珠,落在我掌心。
陆承州轻轻搂住我肩膀,他的后颈咒印已经消失,露出道新的伤疤——那是我用铃片为他祛除邪术时留下的。
“他去了该去的地方。”陆承州低语,“或许有一天,我们还能再见到他。”
我点头,转头看向山下。朝阳穿透云层,照亮了青崖山的积雪。远处传来马蹄声,是朝廷的援军到了。
“陆将军,苏姑娘!”监军的声音传来,“北戎国师已死,北疆二十万大军不战自溃!”
人群的欢呼声中,陆承州突然单膝跪地,呈上虎符:“末将幸不辱命,护得铃主周全。”
我看着他,突然笑了。摄魂铃的力量已经完全融入我的血脉,但此刻的我,不再是被仇恨驱使的傀儡。我伸手扶起他,阳光下,我们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像两棵在风暴中幸存的树。
“起来吧,”我轻声说,“现在,我们该回去了——回将军府,回那个曾经让我们遍体鳞伤的地方,告诉所有人,新的时代,开始了。”
他抬头看我,眼里映着初升的太阳:“你变了。”
“是啊,”我摸向左眼,那里只剩下淡淡的蓝光,“因为我终于明白,真正的强大,不是掌控别人的命运,而是掌控自己的内心。”
戌时,将军府的废墟上燃起篝火。
我坐在母亲的梳妆台前,镜中映出我已经恢复正常的眼睛。陆承州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从祭台带回的羊皮卷——那是初代铃主的日记,记载着摄魂铃的真正秘密。
“原来,铃主的使命不是毁灭,而是救赎。”他展开卷轴,声音低沉,“当年初代铃主用自己的魂火封印了战争,却被后人曲解为邪术。”
我接过卷轴,看着上面的古老文字:“当七片铃片齐聚,铃主将唤醒沉睡的魂火,终结所有谎言与杀戮。”
窗外传来夜枭的叫声,却不再让人恐惧。我站起身,走向庭院中的老槐树——那是母亲生前最喜欢的树,树下埋着她留给我的最后一封信。
“晚儿,我的孩子,”信纸上的字迹被泪水晕开,“若你看到这封信,说明你已经战胜了黑暗。记住,真正的力量不在于复仇,而在于宽恕。原谅那些伤害过你的人,不是因为他们值得原谅,而是因为你值得解脱。”
我将信折好,收进衣襟。陆承州不知何时走到我身后,递给我一支银簪——那是用祭台的残片打造的,簪头刻着铃兰花纹。
“送给你,”他说,“算是赔礼道歉,为我曾经的怀疑和隐瞒。”
我接过簪子,别在发间:“道歉就不必了,不过......以后别再用剑指着我了,我怕疼。”
他轻笑,眼中闪过狡黠:“那可不一定,毕竟......”
“毕竟什么?”
“毕竟,”他凑近我,声音低沉,“下次再遇到危险,我可能会用更直接的方式保护你。”
我挑眉,却在他眼中看到了从未有过的坦诚。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已是子时。青崖山的风穿过废墟,带来一丝春的气息。
“走吧,”我转身走向院门,“天快亮了,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重建将军府,安抚百姓,还有......”
“还有什么?”
我回头看他,晨光中,他的身影被镀上一层金边:“还有,去北疆看看,那里有你师父的墓碑,还有......我弟弟可能存在过的痕迹。”
他愣住,眼中泛起涟漪:“好,我们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