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青溪寨的竹楼在风中轻轻摇曳。白霁坐在窗前,手指轻抚着盘在他膝上的小银蛇。半年过去了,银鳞依旧保持着初生般的形态,没有一丝苏醒的迹象。
\"今天寨子里来了个云游的药师。\"白霁轻声道,像往常一样对沉睡的银鳞诉说日常,\"他说北方的雪山上生长着一种'千年雪莲',或许对你有用。我在考虑要不要...\"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掌心的蛇形印记突然传来一阵刺痛,紧接着是微弱的脉动,仿佛在回应他的话。这是半年来第一次有反应!
\"银鳞?\"白霁急切地捧起小蛇,但银鳞仍然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就在白霁失望之际,颈间的玉佩突然变得滚烫——这是大巫师给他的预警法器。几乎同时,竹楼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白霁!快开门!\"是大巫师的声音。
白霁连忙将银鳞藏入怀中,跑去开门。大巫师站在门外,脸色异常凝重,身后还跟着几个寨老。
\"师父,发生什么事了?\"
大巫师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环顾了一下屋内:\"你的灵蛇...还是没醒?\"
白霁摇头,下意识护住胸口。大巫师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卷泛黄的竹简:\"我找到了这个。三十年前那场大战的完整记录。\"
竹简上的文字已经有些模糊,但依然能辨认。白霁越读越是心惊——原来当年黑巫教捕获银鳞的母亲不是为了简单的取丹炼药,而是为了完成一个名为\"龙神降世\"的禁术,企图唤醒沉睡在苗疆地底的上古邪神。
\"这上面说,灵蛟是蛊神的使者,\"大巫师指着其中一段文字,\"负责守护苗疆不受邪神侵害。当年那条灵蛟之所以帮助各寨对抗黑巫教,正是出于这个使命。\"
白霁心头一震:\"那银鳞...\"
\"它很可能继承了母亲的使命。\"大巫师神色复杂地看着白霁怀中的小银蛇,\"而且根据记载,灵蛟不会真正死亡,它们的精魂会回归蛊神秘境,等待重生。\"
\"蛊神秘境?\"白霁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大巫师点点头:\"传说中蛊神居住的地方,只有被选中的巫师才能进入。那里时间流逝与外界不同,一日可抵一年。\"
白霁的心跳加速:\"怎么才能找到这个秘境?\"
\"这正是问题所在。\"大巫师苦笑,\"竹简上说,秘境入口每三十年开启一次,就在...\"
\"万蛊窟。\"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插入。
白霁转头,看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站在门口,正是那位云游药师。\"万蛊窟是苗疆禁地,每三十年,在月蚀之夜会开启一条通往秘境的小径。\"
大巫师惊讶地看着老者:\"您是...?\"
老者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块刻有奇异符文的木牌:\"三十年前,我曾随先师进入秘境取药。如今期限又至,是时候寻找下一位有缘人了。\"
白霁的掌心印记突然剧烈灼痛起来,怀中的银鳞也微微颤动。他猛然意识到:\"今晚就是月蚀之夜!\"
老者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不错。而且...\"他的目光落在白霁胸前,\"你怀中的小友,时间不多了。\"
白霁如遭雷击:\"什么意思?\"
\"灵蛟精魂离体太久,会逐渐消散。\"老者解释道,\"若不在下次月圆前唤醒它,就永远没机会了。\"
白霁看向大巫师,后者沉重地点头:\"竹简上确实这么记载。\"
\"我要去万蛊窟。\"白霁毫不犹豫地说。
大巫师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我就知道拦不住你。但万蛊窟危险重重,不仅有各种毒虫猛兽,还有蛊神设下的考验...\"
\"我不怕。\"白霁的声音坚定如铁。
老者赞许地点头:\"有胆识。不过...\"他凑近白霁,压低声音,\"你确定要为一个非我族类冒生命危险?即使它醒来,也可能不再是原来的那个'银鳞'了。\"
白霁迎上老者的目光:\"他不是'它'。无论醒来的是蛇是蛟还是人,都是我的银鳞。\"
老者愣了一下,突然大笑起来:\"好!好一个'我的银鳞'!就冲你这份心意,老夫陪你走一趟!\"
日落时分,白霁跟随老者来到了万蛊窟入口——一处隐藏在瀑布后的山洞。洞口的石壁上刻满了古老的符文,在夕阳映照下泛着血色光芒。
\"记住,\"老者严肃地叮嘱,\"进入秘境后,你会面对内心最深的恐惧。只有克服它,才能见到蛊神。\"
白霁深吸一口气,将沉睡的银鳞小心地裹在胸前的布袋里,迈步走入洞中。
洞内出奇地干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特的香气,像是千百种药材混合的味道。随着深入,光线越来越暗,最后只剩下白霁手中的火把照明。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突然出现一道光幕,如水波般荡漾。老者停下脚步:\"我只能送到这里。穿过这道光幕就是秘境。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怀疑自己的心。\"
白霁点头致谢,独自走向光幕。穿过它的瞬间,一股奇异的力量席卷全身,仿佛每一寸皮肤都被看透。当视野恢复清晰时,他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花海中,天空中悬挂着一轮巨大的血月。
\"这是...\"白霁环顾四周,花海中央有一棵参天古树,树下似乎坐着一个人影。
他小心地向古树走去,随着距离缩短,那人影逐渐清晰——是一个白发男子,身穿素白长袍,正低头摆弄着几株草药。最令白霁震惊的是,那人颈侧有一个熟悉的印记:手掌形状,与银鳞的一模一样!
\"来了?\"白发男子头也不抬地说,\"比预计的晚了些。\"
白霁警惕地停下脚步:\"您是...蛊神?\"
男子终于抬头,露出一张出奇年轻的脸庞,只有那双眼睛透着无尽的沧桑:\"蛊神?不,我只是个看园子的。\"他笑了笑,\"和你怀里的小家伙一样,是个'异类'。\"
白霁下意识护住胸前的银鳞:\"您认识他?\"
\"当然。\"男子站起身,走向白霁,\"他母亲是我上一任助手。\"他示意白霁跟上,\"来吧,时间有限。\"
白霁跟随男子来到古树下,那里有一口清澈见底的小池。男子示意他将银鳞放入池中。
\"他伤得很重,\"男子轻声说,\"几乎形神俱灭。是你的契约保住了最后一点灵性。\"
白霁小心地将银鳞放入池水。小蛇一接触水面,立刻被柔和的白光包围,缓缓沉入池底。
\"他会好起来吗?\"白霁焦急地问。
男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愿意为他付出什么?\"
\"一切。\"白霁毫不犹豫。
男子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包括生命?\"
白霁点头:\"包括生命。\"
男子突然伸手按住白霁的额头:\"那就证明给我看。\"
周围的景象骤然变化。花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火海。白霁发现自己站在一座摇摇欲坠的吊桥上,桥下是翻滚的岩浆。而对岸,银鳞被锁在一块巨石上,浑身是血,正在痛苦地挣扎。
\"救他,桥就会断;不救,他就会死。\"男子的声音在火海中回荡,\"选择吧。\"
白霁没有丝毫犹豫,冲向吊桥。桥身剧烈摇晃,绳索一根接一根断裂。当他跑到一半时,整座桥轰然崩塌!千钧一发之际,白霁纵身一跃,抓住了对岸的岩壁。
手指被锋利的岩石割破,鲜血顺着手臂流下,但白霁咬牙坚持,一点一点爬了上去。当他终于来到银鳞身边时,发现锁住他的竟然是一条黑色巨蟒!
巨蟒张开血盆大口向白霁扑来。没有武器,没有巫术,白霁只能用身体挡在银鳞前面,准备承受这致命一击。
然而预料中的疼痛并未到来。白霁睁开眼,发现巨蟒停在了咫尺之遥,然后化为黑烟消散了。锁链也随之消失,银鳞虚弱地倒在他怀中。
\"为什么...\"银鳞的声音嘶哑不堪,\"为什么要来...\"
白霁紧紧抱住他:\"因为你在等我。\"
场景再次变换,他们回到了花海中的小池边。白发男子站在一旁,脸上带着满意的微笑:\"不错的表演。\"
白霁怀中的银鳞已经不见了。他惊慌地看向池中,只见池水开始沸腾,银光四射。突然,一条巨大的银蛟破水而出,在空中盘旋一圈后落在白霁面前,化为熟悉的人形。
\"银鳞!\"白霁冲上前,却又在触碰到对方前停住了手,\"真的是你吗?\"
银鳞——现在应该称之为\"他\"了——有着与从前相似的面容,但更加成熟威严。银白长发垂至腰际,眼角的纹路如同最精致的刺绣,额头上的龙角已经完全成形,在月光下闪烁着珍珠般的光泽。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颈侧那个手形印记,此刻正泛着淡淡的金光。
\"是我。\"银鳞的声音比从前更加低沉有力,但眼中的温柔依旧,\"我记得一切...你为我做的一切。\"
白发男子清了清嗓子:\"感人的重逢,但时间不多了。外面的世界正在崩塌,黑巫教的余孽正在准备最后的反扑。\"
白霁这才想起现实中的危机:\"我们必须回去!\"
\"当然。\"男子点头,\"但首先...\"他伸手按在银鳞额头上,\"你的力量还未完全恢复。蛊神大人特别允许你借用秘境之力,暂时恢复全盛状态。\"
银光从男子掌心涌入银鳞体内,他的身形瞬间变得更加高大,眼中的金光几乎实质化。与此同时,白霁掌心的蛇形印记也开始发烫,与银鳞颈侧的印记产生共鸣。
\"这是...\"白霁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掌。
\"血饲契约的完全形态。\"男子解释道,\"从此你们不仅是生命相连,更能共享力量。\"他退后一步,\"现在,该回去了。\"
不等两人回应,男子一挥手,花海开始旋转模糊。白霁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再睁眼时,已经回到了万蛊窟入口。外面天色已亮,月蚀早已结束。
\"成功了?\"等候多时的老者急忙迎上来,看到银鳞时瞪大了眼睛,\"这...这就是灵蛟真身?\"
银鳞微微颔首,随即转向白霁:\"我感应到了...黑巫教的残余力量正在集结。\"
白霁点头:\"我们得立刻赶回寨子。\"
当他们赶回青溪寨时,眼前的景象令人心惊——寨子再次被黑雾笼罩,但与上次不同,这次的黑雾中夹杂着血色光芒,散发着更加邪恶的气息。
\"是血祭!\"老者脸色大变,\"他们要用活人祭祀唤醒地底的邪神!\"
白霁和银鳞对视一眼,无需言语就明白了对方的想法。银鳞的身体开始发光,迅速膨胀变形,眨眼间化作一条近三十米长的银蛟!修长的身躯覆盖着月光般的鳞片,四只利爪寒光闪闪,银角如同王冠般威严。
\"上来。\"银鳞低下头,让白霁爬上他的头顶。
老者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人蛊同心...传说中的最高境界!\"
白霁刚在银鳞头顶站稳,银蛟便腾空而起,冲向被黑雾笼罩的寨子。随着接近,白霁能感觉到掌心的印记与银鳞的力量产生共鸣,一股暖流从心脏流向四肢百骸。
寨子中央的广场上,一群黑袍人正围着一个血池做法,池中漂浮着几具尸体。领头的正是岩勐——他比上次更加人不人鬼不鬼,半边身体已经异变,长出了类似蛇类的鳞片。
\"他们来了!\"一个黑袍人尖叫着指向天空。
岩勐抬头,看到空中的银蛟时,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但很快被疯狂取代:\"继续仪式!只要邪神苏醒,区区一条小蛟算什么!\"
银鳞俯冲而下,张口喷出一道银焰。黑袍人们四散逃窜,但岩勐不躲不闪,反而掏出一个黑色葫芦,将里面的液体倒入血池。池水立刻沸腾起来,一只巨大的黑手从池中伸出,抓向空中的银鳞!
银鳞灵巧地避开,但那黑手如影随形,而且越来越大。与此同时,地面开始震动,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地下苏醒。
\"他提前完成了仪式!\"白霁焦急地说,\"必须封印血池!\"
银鳞长啸一声,再次俯冲。这次他不躲不闪,直接撞向那只黑手。两者相撞的瞬间,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银鳞被震退数米,黑手也被撞得粉碎,但血池中的液体仍在沸腾,更多黑手正在形成。
\"没用的!\"岩勐狂笑,\"邪神已经苏醒,你们阻止不了!\"
白霁突然想到了什么:\"银鳞,送我下去!靠近血池!\"
银鳞犹豫了一瞬,但还是照做了。他低空掠过血池,让白霁能够跳落到池边。岩勐见状立刻扑来,但被银鳞一尾巴扫开。
白霁迅速结印,开始吟诵一段古老的咒语——这是他在秘境中,白发男子悄声传授给他的。随着咒语进行,他掌心的蛇形印记越来越亮,最后竟化为实质的金色符文,环绕在他周围。
\"封魔咒?不可能!\"岩勐挣扎着爬起来,\"这咒语早已失传!\"
白霁没有理会,继续吟诵。金色符文越来越多,最后形成一个巨大的网,向血池压去。池中的黑手试图抵抗,但一接触金网就化为黑烟消散。
\"现在,银鳞!\"白霁大喊。
银鳞会意,张口喷出一道银焰,与金网同时落在血池上。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后,血池干涸了,池底的裂缝也被强行闭合。地下传来一声不甘的咆哮,然后归于平静。
\"不!\"岩勐绝望地跪倒在地,\"我的毕生心血...\"
银鳞变回人形,走到白霁身边。两人一起看向瘫倒在地的岩勐,他身上的异变正在迅速扩散,皮肤一块块剥落,露出下面黑色的鳞片。
\"为什么...\"白霁不解地问,\"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岩勐抬头,眼中竟然流下了黑色的泪水:\"你不懂...我体内流淌着肮脏的血...黑巫教主的实验品...半人半蛟的怪物...\"他痛苦地抓挠着自己的皮肤,\"我只想...变得完整...\"
白霁震惊地看向银鳞,后者同样面露讶色。
\"你是说...你也是...\"
\"灵蛟与人类的后代。\"岩勐惨笑,\"只不过...我是失败的产物...没有内丹...无法化形...\"他的声音越来越弱,\"而你...你拥有我想要的一切...\"
话音未落,岩勐的身体突然爆裂开来,化为一股黑烟消散在空气中。幸存的几个黑袍人见状,纷纷丢下武器逃命去了。
寨民们陆续从藏身处走出,敬畏地看着白霁和银鳞。大巫师在弟子的搀扶下走来,眼中满是欣慰:\"你们做到了。\"
银鳞却突然单膝跪地,在众目睽睽之下握住白霁的手:\"白霁,我曾经是蛇,是蛟,现在成了人。但无论什么形态,我的心永远属于你。\"他直视白霁的眼睛,\"按照人类的习俗,我该问:你愿意成为我的道侣吗?\"
全场鸦雀无声。白霁的脸瞬间红到了耳根,但眼中的喜悦无法掩饰:\"我...我愿意。\"
寨民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大巫师微笑着摇头:\"苗疆第一对'人蛊同心'的道侣...蛊神大人果然有幽默感。\"
三个月后,重建的青溪寨比以往更加繁荣。白霁和银鳞的竹楼扩建了一倍,成了寨子里最热闹的地方——人们不仅来找白霁看病,还好奇地想看看那条能变成人的灵蛟。
银鳞已经完全掌握了化形能力,可以自由切换蛇形、蛟态和人形。白霁的巫术也在银鳞的帮助下突飞猛进,两人配合施展的\"人蛊同心\"术法成了青溪寨最强的防御。
这天傍晚,两人坐在竹楼外的平台上赏月。银鳞突然开口:\"我记起了一些事...关于我母亲的。\"
白霁握住他的手:\"愿意告诉我吗?\"
\"她和你很像。\"银鳞轻声道,\"也是巫师,也爱上了自己的本命蛊...也就是我父亲。\"他看向远方,\"黑巫教主发现后,设计捕获了她...那时她已经怀了我。\"
白霁心头一震:\"所以岩勐说的...\"
\"半真半假。\"银鳞点头,\"我确实是他制造的实验品后代,但不是他以为的那样。\"他转向白霁,眼中满是柔情,\"谢谢你没有放弃我。\"
白霁靠在他肩上:\"永远不会。\"
月光下,两人的印记同时泛起微光。银鳞突然想到什么,露出神秘的微笑:\"说起来...血饲之术后,我们的血脉已经交融。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白霁摇头。
\"灵蛟一族有个特点,\"银鳞凑近他耳边,轻声说,\"同性之间也能...繁衍后代。\"
白霁猛地坐直,瞪大眼睛:\"你是说...?\"
\"只是可能性。\"银鳞笑着吻了吻他震惊的脸,\"我们可以慢慢探索...\"
夜风拂过竹林,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着这个跨越种族与形态的爱情故事。而在遥远的秘境中,白发男子站在花海里,看着水镜中的一幕,露出了然的微笑。
\"又一个轮回开始了。\"他轻声说,然后挥手散去水镜,转身走入花海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