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皇城的春日来得总是比别处要晚上几分。
御书房内,年轻的帝王萧景琰将最后一本奏折重重合上,鎏金烛台的火光在他俊美的面容上跳动,映出一双含着烦躁与疲惫的凤眼。登基不过半月,朝堂上的暗流涌动已让他应接不暇。
\"陛下,该用膳了。\"贴身太监福安小心翼翼地提醒。
\"滚出去。\"萧景琰头也不抬,声音冷得像冰。
福安慌忙退下,差点撞上正要进门的侍卫统领。侍卫统领站在门口进退两难,硬着头皮禀报:\"陛下,北境急报。\"
萧景琰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警觉:\"呈上来。\"
奏报上的消息让他的眉头越锁越紧——北境三城突发叛乱,守将节节败退,请求朝廷增援。他登基未稳,若边境失守,那些虎视眈眈的宗室亲王必定借机发难。
\"传兵部尚书、户部尚书即刻入宫议事。\"萧景琰起身踱步,玄色龙袍的下摆在烛光中划出凌厉的弧度。
两个时辰后,当最后一位大臣退出御书房,萧景琰的耐心已耗尽。那些老臣要么提议和亲纳贡,要么主张大举征伐,没有一个人的建议能兼顾朝局稳定与边境安宁。
\"一群废物。\"他挥手扫落案上茶盏,瓷片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宫中格外刺耳。
\"陛下何故动怒?\"
一道清冷声音自门外传来,萧景琰浑身一僵,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那股若有若无的檀香已经先一步飘入鼻尖,那是国师沈晏清特有的气息。
\"国师不请自来,好大的胆子。\"萧景琰刻意保持着背对的姿势,声音里的怒意却已减了三分。
沈晏清一袭月白长衫,如一抹月光悄无声息地滑入御书房。他面容清俊,眉目如画,唯有那双眼睛深沉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
\"臣夜观星象,见紫微垣动荡,知陛下有难决之事,特来分忧。\"沈晏清行礼的姿态优雅至极,却也疏离至极。
萧景琰终于转过身来,十八岁的少年天子已经比国师高出半头,却仍觉得自己在对方眼中还是那个需要教导的孩子。这个认知让他胸口发闷。
\"国师既知朕有难决之事,想必已有良策?\"萧景琰故意用挑衅的语气问道,眼角余光却忍不住打量沈晏清的神色。
沈晏清不慌不忙地从袖中取出一卷绢帛:\"北境三城守将赵阔,乃先帝表弟,仗着皇亲身份横行霸道,百姓怨声载道。此次叛乱,起因是他强征民女为妾。\"
萧景琰挑眉:\"国师消息倒是灵通。\"
\"陛下可派御史明查赵阔罪行,同时令镇北将军率精兵五千压境。一边昭告天下惩处贪官,一边武力震慑叛乱之民。恩威并施,可平此乱。\"沈晏清的声音平静如水,仿佛在讲述明日的天气。
萧景琰盯着沈晏清看了许久,突然冷笑:\"国师这是要朕向叛民低头?\"
\"陛下,\"沈晏清抬起眼,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直视萧景琰,\"治国不是孩童赌气,需知刚极易折。\"
这句话像一把利剑刺入萧景琰心脏。他猛地逼近沈晏清,几乎要碰到对方的鼻尖:\"沈晏清,你记住,朕已不是那个跟在你身后求教的孩子。朕是天子,而你,只是朕的臣子。\"
沈晏清神色不变,只是微微后退半步,拉开距离:\"臣不敢忘。陛下若无其他吩咐,臣告退。\"
萧景琰看着沈晏清行礼退下的背影,突然开口:\"站住。\"
沈晏清驻足回首。
\"明日早朝,你亲自向群臣阐述此策。\"萧景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漠而不容置疑,\"朕会...考虑采纳。\"
沈晏清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光芒,轻轻颔首:\"遵旨。\"
待那抹白色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萧景琰才长舒一口气,跌坐回龙椅。他拿起沈晏清留下的绢帛细看,越看越觉得此策精妙。但转念一想沈晏清那永远平静无波的表情,又是一阵无名火起。
\"永远这副清高模样...\"萧景琰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绢帛边缘,那里有一个几乎不可察觉的墨点——沈晏清写字时的小习惯,从他还是太子时的教导者时就有的习惯。
窗外,一轮明月悄然爬上枝头,将清冷的光辉洒向这对君臣之间那道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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