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腥裹着浓郁的血气在喉腔翻腾。小山后脊紧抵冰凉的铁桶锈壁，目光如同淬毒的钢钉，死死扣在眼前那张从血泊里缓缓抬起的“脸”上。
不是人脸。
粘稠血浆与污油顺着那东西的额角向下蜿蜒，勾勒出骨骼硬质棱角。皮肤层如同劣质的硅胶面具被蛮力撕扯后重新拼接：鼻梁中间豁裂，露出里面金属网格支撑架；左颊颧骨处糊着大片灰青色油彩，右脸则是泡胀发白的仿生硅胶；最诡谲的是那张“嘴”的位置——金属卡扣将上下颚强行铆合，缝隙里塞满暗绿黏液，此时却硬生生向上扯开一条扭曲僵直的弧度！
油绿色的粘稠液滴正从那缝隙间渗出，滴落在血泊里。
嗒。
声音极其微弱，却如同重锤砸在小山紧绷的太阳穴。
那不是军哥！
冷汗瞬间浸透后背！刚才被角钢撕裂的“伤口”、喷涌的“热血”——全是假的！那喷溅他满脸的温热液体带着奇异的化学腥味！是伪装！皮下填充的高压血袋被刺破了！
恐惧碾过每一根神经！身体本能地猛蹬铁桶向后窜去！动作带起疾风！
对面那张烂肉与油彩金属混合的脸孔猛地向上一抬！被砸破的额头正中央豁口深处、如同劣质玻璃珠嵌入眼眶的球形摄像头装置瞬间闪起冰冷的红光！目标锁定！它的金属骨架驱动身躯爆发出超越肉体的力量，整个躯干如同被钢索吊起的朽木桩，无视肌肉撕裂规则地强行上提！
嘶啦！
粘着灰绿油彩的左臂关节处，皮肤与硅胶层如同劣质胶水粘合的纸片被强行撕开！裸露的银色合金骨架猛地从破口处探出半截！末端包裹的碳纤维手指关节灵活翻转！五根冰冷的、带着细微液压管线的金属手指如同索命绞盘，朝着还未完全拉开距离的小山喉颈精准抓去！
嗡——！
就在那金属五指即将扣上小山喉咙的刹那！被他死死缠裹在左手掌心中的那块“02”铜符——猛然爆发出滚烫的灼浪！
“呃啊！”小山左臂肌肉因剧痛猛地抽搐！铜符被缠在掌心伤口烂肉里，此刻却如同将烧熔的铅块，狠狠烙印在骨头上！更刺目的是——那铜符边缘锯齿断口深处！一点暗红色的光点如同暴怒的火山核心！骤然亮起！光点中浮现出极其细微、不断跳跃扭曲的电子符号！
强光！爆射！！
红光如同烧透的烙铁印在黑暗中！精准无比地刺入那假面怪物的球形摄像镜面！
噗！
极其轻微如同灯泡爆裂的声响！
红光闪烁！怪物的球形镜头瞬间闪过一片雪花噪点！锁定小山的红光疯狂摇曳明灭！原本精准抓扣的金属手臂骤然僵在半空，五指液压关节发出紊乱的“嘶嘶”空压声响！
机会！
剧痛激发出最后的力量！小山甚至没看清红光来源！身体被求生本能驱动——趁对面怪物短暂僵直紊乱的零点几秒！左腿死命蹬踏地面！身体借助后坐力向后暴退！
背脊撞开层层叠摞的破油毡袋！腐朽的布帛撕裂！腥臭的棉絮和滑腻的油泥溅落满头！他连滚带爬扑向角落更深处的黑暗——一片被巨型电缆卷和生锈齿轮山拱卫的三角空腔！
神后！那金属关节紊乱的“嘶嘶”空响瞬间变成刺耳的尖啸！如同高速转动的砂轮突然卡进铁钉！假面怪物那悬在半空的金属手臂疯狂颤抖！球形镜头红光疯狂频闪！下一秒！
“吼——！！”非人的咆哮混合着电子杂音炸开！
僵直的金属五指带着液压管爆裂喷出的浑浊白色油雾，如同五柄烧红的钢钎！猛地戳向小山刚刚扑离的位置！
砰！咔啦！
被小山撞倒的油桶在原地被金属爪狠狠撕开！薄铁皮如同纸糊般裂开！浑浊的高压血袋液体混杂着黏糊的仿生组织填充物喷溅一地！
小山扑进电缆卷和齿轮堆砌的三角缝隙，剧痛几乎撕裂意识。他缩在冰冷湿滑的钢铁夹角里，每一次喘息都扯动右肩被铁茬撕裂的伤，喉咙里的血腥气翻涌更盛。左手掌心的铜符仍在持续散发热量，如同握着一块刚离熔炉的烙铁，烧灼感混合着伤处的抽痛撕扯神经。
目光穿过齿锯缝隙——惨淡光线勾勒出假面怪物轮廓。那东西站在原地，破脸朝向小山藏身处，球形摄像头红光缓缓熄灭，只余黑洞洞的劣质玻璃镜面。左臂撕裂露出的金属臂骨正缓缓收回破损的皮肉“伤口”，金属关节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咔嗒”啮合声。灰绿油彩包裹下的右臂则垂落身侧，指间夹着一块从血泊中捞起的、被撕裂的角钢碎片，正是刚才刺破它伪装的重创之物！
怪物不再疯狂扑击，只静静矗立在血色污秽中，如同一个刚刚处理完障碍的精密机器，沉默地等待着指令重启或校准完成。那绝对的停滞姿态，比刚才的狂暴更让人脊背发寒。
铜符！这鬼东西是钥匙还是催命符？！
小山将缠裹的布条缝隙撕开些，红光已经黯淡如同余烬，只有烧灼伤口的剧痛提醒它还在运作。那怪物停步前红光闪烁的瞬间……铜符的“02”刻痕似乎亮得更刺眼？
念头刚闪，假面怪物垂在身侧的右臂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
小山瞳孔骤缩！身体绷紧如弓弦！
怪物动了！却非前冲！
它以一种极端僵直诡异、关节反曲扭动的姿势，缓缓弯下腰！夹着角钢碎片的金属手指探向地面——不！是探向自己脚边那片被血污和泥浆浸透的、刚刚被小山逃窜时撞落在地的——
一大块湿透、破洞边缘撕开、沾满黑红污泥的油污帆布袋！
正是先前小山从沉船上抢救出来、裹藏染血旧钞的那个包！
小山的心脏几乎骤停！
怪物冰冷的手指精准地划过油污帆布边缘一处破洞，指端沾着浓稠血污的锋利金属甲轻轻一挑！
嘶——啦！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坚韧布料被手术刀划开的裂帛声！
油污帆布被割开更大豁口！几沓被腥臭淤泥染成黑褐色、边缘硬结如暗红薄饼的纸钞团赫然暴露出来！在昏暗光线下像凝固的血块！
怪物的金属手指毫不犹豫地探入！在里面搅动！挑出一小撮粘在纸钞边缘、色泽暗沉的灰白硬渣！将那东西捏在指间！然后——将那灰白粉末猛地抹向自己额角硅胶皮肤被砸破的豁口边缘！
一股极其极其微弱、如同劣质电蚊拍击打空气的“噼啪”微响！灰白粉末接触处，那硅胶仿生皮肤与裸露金属骨架的豁口边缘，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分泌出新的暗绿色粘稠物，迅速凝结、填补空隙！
它在……维修自己？！
小山浑身发冷！眼看怪物右臂持续翻动那个油污钱袋，掏挖更多灰白硬渣往身上涂抹！那堆染血钱币里的灰白碎屑到底是什么？！
跑！趁它被“修理”吸引！
念头如闪电刺透绝望！他强压剧痛缩紧身体，双脚在冰冷湿滑的齿轮表面死命寻找支点。目光飞速扫过后方——电缆卷堆和巨大废弃电机外壳后，似乎有一道更狭窄的缝隙，被破布油毡勉强遮掩！没有光透入，但水流声似乎减弱，有风吹过布帘的微动！
就是那！
小山左臂手肘猛地发力顶开一块挡路的松散金属网！身体蜷缩如球，向那黑暗缝隙发足猛撞！
当啷！哗啦——！
金属网带倒一小堆散乱铁件！撞击噪音在封闭污渠中如同引爆惊雷！
几乎在噪音炸响的瞬间！
嗡——咔！
背后！那假面怪物僵直如雕塑的身体猛地一震！球形镜头内的熄灭红光瞬间重新点燃！如同被激怒的毒蛇！它的脖颈硬生生扭转一百八十度！劣质玻璃镜面死死锁死小山扑向缝隙的身影！
小山根本不敢回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前扑出！
身后——
“呼——轰！”
金属骨骼挤压液压管线的爆鸣！沉重的、踏碎污物的脚步声如同重锤砸地！瞬间逼近！
噗嗤！
一道锐器撕裂厚实帆布帘的闷响几乎贴着耳后炸开！撕裂的碎布在劲风中抽打在小山后颈！
前方！黑暗缝隙已近在眼前！他甚至能感觉到前方缝隙深处渗出的冰冷潮湿气流！
砰！
后背如遭攻城锤撞击！一股难以形容的巨力狠狠砸在背上！小山眼前瞬间一片漆黑！身体像断线风筝般被砸得向前飞扑！肋骨碎裂的剧痛混合着肺叶被挤压的窒息感瞬间灭顶！噗！鲜血混合着酸苦胆汁从口中狂喷而出！狠狠砸在冰冷的水泥地和水洼中！
意识在剧痛中濒临溃散！最后一丝视野里，只看到自己狼狈跌翻在地的位置正前方——
一条浑浊腥臭的污水暗河尽头！
豁然开朗！
一座巨大的金属栈桥横跨！
水面上停着条破旧的小型铁壳渔船！船头站着个人影！
他正死力拖拽着一张沉入污水的渔网！网绳绷紧如弓弦！
而那暗沉沉浮着垃圾和秽物的水面下！渔网深处拖拽起一个沉重庞大的包裹！半透明的灰白色厚塑胶布被撑裂开细密口子，暗红色的粘稠液浆正从破口中——不断缓慢地涌出来！在污浊水面上洇开一圈圈粘稠的暗红油花！
小山的身体滚翻在冰冷的水泥岸边，脸重重砸在湿漉腥滑的泥滩上，咳出的血沫混着泥浆糊住了口鼻。耳朵里灌满污水的嗡鸣和自己的耳鸣嘶响，视野的边缘被大片旋转的昏黑吞噬。他本能地抬起左手，想撑起身体，掌心的“02”铜符像刚离炉的烙铁，隔着被血浸透的破布灼得神经抽搐。
栈桥上铁壳渔船马达的突突声由远及近，混合着一股浓烈的鱼腥铁锈味压入鼻腔。小山挣扎着侧过头，模糊的视线穿过睫毛上凝结的血痂，看向那艘停在污水与岸滩交界处的船。
船头站着的人影弯着腰，双手紧拽着绞盘手柄，死命拖拽那张沉甸甸浸入污水的渔网。粗粝的网绳绷得笔直，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响。
水面下，渔网包裹的那个塑胶大袋如同一头濒死的巨兽，缓缓从浑浊深处被拖向浅滩。更多的暗红色粘稠液体不断从袋子上炸裂的细小破口里涌出，将周围的水域染成了刺目的酱色油花，浓烈的腥甜铁锈气息扑面而来，甚至冲散了污渠本身的腐臭。
啪嗒。
一滴温热粘稠的液体，不偏不倚，恰好砸在小山眼前咫尺的水岸交界处的湿水泥滩上。
是小指头大小的一滩血。
还是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