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光——不是照明弹,不是火把,而是某种更浓缩、更接近“燃烧”本身的毁灭性白炽。瞬间!世界被粗暴地撕成两半,一半是眼前纯粹到无法形容、吞噬一切的亮白,另一半是大脑在强烈冲击下被迫关机的黑暗。
绝对的、暴力的剥夺。视觉只剩下过曝的灼痛,听觉被拉长扭曲成意义不明的尖锐嗡鸣。时间失去了刻度。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秒,也许是一个世纪。
冰冷的风,裹挟着浓烈的金属烧焦味和细微飘散的粉尘,蛮横地灌进小山口鼻,引发剧烈的呛咳。这刺痛感把他从虚无中拽回。视网膜残留着爆炸般的光斑,眼前景象如同高度近视者透过溅满雨水的毛玻璃:极度模糊,边缘跳动闪烁,只有大块扭曲的黑、白、灰轮廓在晃动。
耳鸣持续。世界的声音变得遥远、失真,仿佛隔着厚重的墙壁。
但身体的感觉无比清晰。位置变了!
刚才强光爆发的瞬间,他分明向后缩在变电站厚重铁门冰冷的内侧角落。而现在,他竟以一种极其别扭的角度半瘫在变电站内部的水泥地面上!右脸紧贴冰硬粘腻的粗糙地面,满是灰尘和可疑的油腻污垢。左手因为身体的扭转,以一种即将脱臼的姿势,死死卡在身后一根冰冷的、粗粝的金属管道支架上,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怎么……进来的?
他完全没有移动的记忆!仿佛是那强光本身,带着物理冲击的力量,把他像个破麻袋一样狠狠扔了进来!
胸腔像被重锤反复捶打,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骨的剧痛,更可怕的是胸口那块灰白石蛋的位置!它在发烫!难以忍受的烫!隔着残破湿冷的棉服,那热度依旧像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死死按在皮肉上!剧痛持续地灼烧,远比强光灼目更具体、更残忍地提醒着他非人的折磨,带着烧焦皮肉的幻痛!
他挣扎着想翻过身,缓解胸口的灼痛和左臂被扭卡的不适。仅仅是轻微一动,全身立刻像散了架,无处不疼。左肩后那片巨大冰麻区域如同一块沉重的寒铁,压得半边身子都沉甸甸地往下坠。更强烈的眩晕伴着呕吐感上涌。他不敢再动,只能把脸更深地埋进冰冷粗糙满是污物的地缝里,急促地喘息,试图抵抗那几乎将意识撕裂的剧痛与虚弱。
就在这时!
气味!
一丝极其微弱、几乎被尘土焦糊味掩盖的独特气味——腥臭!带着某种铁锈般的甜腻、混合着类似死鱼在潮湿高温下过度发酵的腐败气息!如同最污秽的下水道角落里腐败沉淀物散发出的、令人生理性反胃的臭味!这股腐臭与环境的焦糊尘埃味截然不同!
气味来源——在他此刻侧卧姿势的前方!变电站内部那条狭窄通道更深邃的黑暗里!
他身体猛地一僵!腐烂!死亡?!这冰冷如同巨大坟墓的变电站深处,藏着什么?!
恐惧瞬间压过了剧痛!他的手下意识地收紧,却捞到一团冰冷潮湿的——泥浆?不!混杂着被某种液体浸透的尘土?他惊恐地低头——那被血红光斑扭曲的视野模糊显示,自己胸前的棉袄湿了一片,颜色是暗沉的深色!还有一股……浓烈的铁锈腥气直冲鼻端!
血?!
石蛋的灼痛还在持续。但失血?!那剧烈的撞击让他受了内伤?!
嗡鸣未歇,残存的听觉捕捉到一点微弱的、几乎与耳鸣融为一体的新声响。他死死屏住呼吸,用尽残存的意志试图分辨……
嗒…
嗒…嗒……
声音轻微、沉闷。间隔长短不一。不像是水滴——更像是……某种硬物,有气无力地,敲在薄薄的金属板上?或者……中空的塑料管壁上?
……嗒…… 一个短音。
……嗒………嗒…… 两个连得稍紧。
……嗒………… 间隔很长。
声音固执地重复着……极其微弱。来自……正是那腐臭气味隐约传来的方向深处!
……嗒……嗒………嗒……
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节奏。无序中似乎又隐含着某种……人为的意图?!
小山的心脏狂跳!冰麻的左半边身体在这极度紧张和恐惧下似乎都沉重了几分!是人?!还是……别的什么被惊动的东西?!
求生的欲望再次压倒一切!他顾不上胸口的灼热剧痛,不顾左臂被卡住的痛苦,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扭!咔嚓! 左肩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错位声,剧痛让他眼前一黑!但左臂终于从那个该死的管道支架上挣脱出来!代价是肩膀撕裂般的疼痛几乎让他晕厥!
他喘着粗气,强撑着跪爬起来,身体不由自主地剧烈摇晃,如同狂风中的芦苇。眼前景象依旧晃动模糊,血红的光斑如同鬼影跳跃。他抹了一把模糊眼睛的血汗混合物,用尽力气去辨识四周——变电站内部!这里绝对不正常!
视野所及,粗糙的水泥墙体上,覆盖着厚厚的灰垢。但就在这厚厚的灰垢之下,靠近墙角与地面接缝处,布满了……痕迹!
不是涂鸦!不是文字!
是一连串、深深的、用锐器或某种特殊工具狠狠刻进水泥深处的符号与数字!
那些符号杂乱无章,大多数像是强行压入混凝土的划痕,形成某种抽象的三角、扭曲的十字、不规则的方块……根本无法识别其含义。然而,混杂在那些诡异的划痕之中,却不断反复地出现着一个清晰无比的记号——
“0 2 ”
两个冰冷的数字!像是一个密码的一部分?!又像是一个无法磨灭的……标记?刻痕深邃,边缘锋利,即使在厚厚的灰尘覆盖下,也清晰得如同刚刚刻下!
这些……都是谁干的?什么时候?!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带着血腥味的唾沫,喉结滚动都扯动着全身的疼痛。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混着额角未干的血,不断滴落在冰冷污秽的地面。心跳剧烈得像是要炸开胸腔。那断断续续、带着诡异节奏的敲击声依旧在更深处固执地响起:
……嗒……嗒……
像是某种垂死的呼唤……或是……引诱的陷阱?
腐臭的气味,在他剧烈喘息和挪动位置时,似乎变得更加清晰浓烈了一些。
他必须靠近那通风口!那里是唯一可能的生路(如果能称之为生路的话),也是唯一能弄清楚敲击声来源的地方!
身体每移动一寸都无比艰难。右侧肩颈那片被“滚烫火浆”覆盖的区域传来持续的闷痛和怪异灼烧感。胸口石蛋的灼热感没有丝毫减弱,像一个毒瘤嵌在体内。
离通风口越来越近。那沉重的金属网格在模糊视野里轮廓愈发清晰。网格细密,里面的通道黑暗深邃,散发着冰冷铁锈的气息。而那阵阵传来的……嗒……嗒…… 声音,似乎更清晰了一些。节奏似乎也稍微急促了一点。
腐臭味!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腐臭味!
小山再也抑制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
“哇——!”他猛地侧身,身体剧烈痉挛,嘴里喷涌出一股混合着未消化地瓜干碎块、胆汁的酸苦液体和黄绿色的胃液!粘稠的呕吐物喷溅在冰冷的积灰水泥地上。
……嗒!嗒嗒!……
就在他因剧烈呕吐弯下腰的瞬间!通风口深处的敲击声骤然变得短促!响亮!近乎……焦急?!
小山猛地抬头!布满血丝、被血汗糊住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片黝黑的金属网格!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里面……有东西?!
而且……那东西听到了他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