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已是阳春三月,琼林苑内杏花初绽,殿试之期如约而至。
金銮殿内,庄严肃穆。数百贡士身着簇新的青色贡士服,屏息凝神,伏案疾书,唯有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声在空旷的大殿内回响。空气仿佛凝固,弥漫着无形的紧张与期待。阳光透过高高的雕花窗棂,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投下道道光柱,尘埃在光柱中无声飞舞。
贾瑛端坐其中,一身青色贡士服衬得他身姿挺拔,少了平日的慵懒,多了几分难得的专注。他面前的答卷铺开,墨迹已过半,行文流畅,字迹带着一股特有的不羁风骨。然而,这份专注很快就被打破了。
一个明黄色的身影,如同闯入静谧画境的顽童,悄无声息地踱到了贾瑛的考案旁。当今天子,此刻正背着手,微微弯着腰,探着脑袋,饶有兴致地瞅着贾瑛笔下的文字。冕旒垂下的玉珠在他眼前微微晃动,遮不住他眼底那看好戏的促狭光芒。
贾瑛正写到关键处,思路如泉涌,忽觉一片阴影笼罩,紧接着便闻到一股熟悉的、属于御用龙涎香的气息。他笔锋一顿,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额角青筋隐隐跳动,他强忍着站起来扇他两耳光的冲动,继续运笔,只是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皇帝陛下似乎觉得光看不说话不过瘾,竟伸出手指,虚虚点了点贾瑛答卷上的某处,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带着浓浓笑意的气音低语道:“这句…是不是引用错了?我记得《盐铁论》里好像不是这么说的?兄弟,你这状元…悬了啊?”
贾瑛握笔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发白!他深吸一口气,硬生生把冲到嘴边的“滚”字咽了回去。他微微侧过脸,用眼角的余光狠狠剜了旁边这位九五之尊一眼,眼神里是赤裸裸的警告:再捣乱,老子掀桌子!
皇帝被他瞪得缩了缩脖子,脸上笑容却更盛,非但没走,反而凑得更近了些,几乎是贴着他耳朵继续嘀咕:“哎,别生气嘛!朕这是关心你!怕你大意失荆州!你看这句,气势是够了,但用典是不是稍显生硬?要不要再润色润色?朕给你参谋参谋?”
贾瑛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这货绝对是故意的!他猛地放下笔,动作幅度稍大,引得旁边几位贡士惊诧地侧目。他强压着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陛下…您再不走臣就交白卷!”
那咬牙切齿的语气,配上他眼中喷薄的怒火,终于让皇帝陛下意识到玩过火了。他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又恋恋不舍地瞥了一眼那答卷,这才意犹未尽地直起身,背着手,装作若无其事地踱向下一张考案,只是那一步三回头的模样,怎么看怎么欠揍。
贾瑛看着他那副做贼心虚又死不悔改的背影,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重新提起笔,深吸几口气,努力将那个嬉皮笑脸的样子从脑子里赶出去,凝神静气,继续在答卷上挥洒他胸中的治国韬略与经世之才。只是那笔锋之间,似乎比之前更多了几分凌厉之气,仿佛要把满腔的憋屈都发泄在纸上。
殿试结束的钟声敲响,贾瑛几乎是第一个交卷离场。走出宫门,被春日暖风一吹,他才长长舒了口气,感觉像是刚从一场精神酷刑中解脱出来。
回到荣国府,不出所料,又是一番喧嚣热闹。贾政红光满面,早已在荣禧堂备下香案,贾母捻着佛珠,眼神复杂难辨。王夫人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眼底的嫉恨几乎要溢出来。李纨带着贾兰,眼中是纯粹的钦佩与激动。王熙凤则是一双丹凤眼精光四射,飞快地算计着新科状元能带来的好处。薛姨妈拉着薛宝钗在角落低声商议,目光闪烁,显然又在盘算什么。
面对满堂的谄媚、恭维、试探,贾瑛应对如常。他依旧插科打诨,嬉皮笑脸,用那套混不吝的作风将那些或真心或假意的奉承一一挡回,插科打诨间,滴水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