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炉核心区域上方的平台,如同俯瞰地狱的孤岛。博士抱着普瑞赛斯冰冷的星尘之躯,脚下是蔓延至视线尽头的绝望残骸之海。恶臭、呻吟、哭嚎、消毒水的刺鼻气味混杂着血腥与腐坏,升腾成令人窒息的瘴气。罗德岛与卡兹戴尔的干员如同白色的礁石,在污秽的浪潮中奋力搏斗,自律机械的嗡鸣、医疗指令的呼喊、工程爆破的闷响,交织成一曲末世的悲歌。
凯尔希冰冷的声音在博士耳边回响,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铅块:“…超过一万五千人,状态极差,资源消耗巨大…舒恩世界,已近彻底崩溃。”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普瑞赛斯,也刺向那幽蓝旋转、依旧吞吐着零星绝望气息的星门。
博士沉默着,金属面具倒映着下方的炼狱景象。怀中,普瑞赛斯终于有了动作。她极其轻微地转动脖颈,紫眸淡漠地扫过那片挣扎求存的人群,目光最终定格在星门幽蓝的核心。灰钉冰冷的幽蓝光芒在她眼底深处稳定地闪烁,仿佛在高效地评估着这片“实验场”残存的可利用价值——那些被冲出来的,是“损耗品”,而留在里面的…或许还有“燃料”和“实验素材”。
“普瑞赛斯。” 博士的声音透过面具,低沉而沙哑,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灰钉需要效率,需要可控的‘实验场’。那些已经涌出来的…混乱、脆弱、充满变数。把他们纳入‘源石计划’,只会带来不可控的污染和效率的暴跌。他们是…冗余。”
普瑞赛斯的目光从星门收回,落在博士面具上。她的眼神没有波澜,只有灰钉逻辑驱动的绝对理性。她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一个冰冷的认可——这些难民,不具备“源石同化”的价值,是计划外的损耗。
博士感受到那细微的点头,继续道:“所以,分界。”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星门为界!已在泰拉的,排除在‘源石计划’之外!他们由罗德岛和卡兹戴尔处理,是死是活,听天由命!”
“而留在舒恩崩塌世界里的…无论是人,还是残存的‘资源’…” 博士的目光投向星门,如同看向一个巨大的熔炉,“…才是灰钉计划真正的‘实验场’与‘燃料库’!”
普瑞赛斯紫眸中的灰钉光芒微微闪烁,似乎在高速运算这个方案的可行性。将已逃逸的“冗余”剥离,专注于崩塌世界内部残存的“资源”,这符合灰钉追求纯净、高效实验环境的逻辑。她再次,点了一下头。这一次,动作更加明确。
“但是,” 博士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志,“源石计划…需要改变!”
普瑞赛斯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灰钉光芒似乎亮了一分。
“你最初的‘源石同化’,理论完美,但最终导致了泰拉这个‘意外’和矿石病的诅咒!” 博士的声音如同控诉,“在舒恩世界重蹈覆辙?不!”
“灰钉要效率,要保存火种…那么,就需要更可控、更安全、更…了解‘错误’的方案!”
博士指向下方那片由无数绝望难民构成的、活生生的“实验室”:
“看看他们!看看泰拉!源石病!这是源石计划最大的‘副产品’,也是我们最宝贵的…研究样本!”
“新源石计划的核心——以泰拉积累的、对源石病(矿石病)的病理学、药理学、能量操控学为基础!重新解构源石能量!在舒恩世界,建立一个全新的、可控的、以‘治疗’和‘安全融合’为起点的新研究体系!目标是…制造出真正可控、无副作用、能安全承载文明信息的‘源石载体’!”
博士的话语如同惊雷:
“用泰拉对‘错误’的理解,去修正前文明的‘完美’!用源石病的研究成果,反过来指导新的源石计划!这才是通往‘高效’与‘可控’的…唯一路径!”
普瑞赛斯沉默了。灰钉冰冷的逻辑链条在疯狂运转。博士的方案,绕开了她原始计划导致灾难性后果的“黑箱”,引入了一个全新的、基于实际“错误样本”(矿石病)的变量。这充满了变数,但在灰钉的绝对理性评估中,其潜在的成功率和可控性,似乎…高于纯粹复刻旧方案?
灰钉的光芒在普瑞赛斯眼中剧烈闪烁,最终缓缓稳定下来。她没有点头,但也没有反对。那沉默的紫眸深处,灰钉的幽蓝与一丝属于“普瑞赛斯”的、被这个方案中蕴含的“修正”与“学习”理念所吸引的微光,形成了奇异的交融。一种冰冷的…默认。
“凯尔希!” 博士不再等待,直接下令,“立刻组织医疗与科研骨干!成立‘舒恩世界新源石计划研究组’!以罗德岛现有矿石病研究体系为绝对核心!整合所有相关数据!目标——制定基于源石病病理的、全新的源石能量安全融合与信息承载方案!方案成型后,通过星门,在舒恩世界内部执行!”
“明白。” 凯尔希没有丝毫犹豫,手指在控制台上化作残影,指令瞬间下达至罗德岛本舰与办事处核心数据库,“整合所有矿石病档案、抑制剂研发数据、源石能操控案例…成立最高权限项目组。”
“维什戴尔!赫德雷!” 博士的目光转向下方,“舒恩世界内部情况不明!我需要一支精锐的先遣队!在源石计划启动前,进入星门!进行环境评估、威胁扫荡、并建立初步研究前哨站!同时…寻找任何有价值的‘资源’和…‘样本’!”
“哈!终于有点像样的活了!” 维什戴尔猩红的瞳孔燃起战意,咧嘴一笑,“新巴别塔部!整备!准备去那破炉子里‘观光’了!”
赫德雷沉稳颔首:“明白。需要工程与科研人员随行。”
“可露希尔会配合!” 博士补充道。
“至于这里…” 博士的目光沉重地扫过下方那片哀嚎的残骸之海,“罗德岛驻卡兹戴尔办事处!”
“在!” 通讯频道传来办事处主管强自镇定的声音。
“最高优先级任务:安顿难民!建立隔离区!控制疫情!统计可用人力与物资!”
博士的声音冰冷而残酷,带着末世领袖的决断:
“记住!他们不是我们的负担!是‘资源’!是活着的‘研究样本’!是了解源石病在极端崩塌环境下表现的宝贵数据源!更是未来可能投入舒恩世界研究或建设的…潜在劳动力!”
“用最严格的生化隔离!用最高效的管理!榨取他们身上每一份对‘新源石计划’有价值的东西!生存所需…给最低限度!一切…服务于计划!”
命令如同冰水,浇在下方每一个忙碌的干员心头。虽然残酷,却是在这绝望局面下,唯一能看到的、冰冷而现实的出路。办事处的效率再次提升,但氛围变得更加凝重。
平台下方,临时医疗帐篷内。
阿米娅小小的身影穿梭在病床间,魔王冠冕的光芒温和地流淌,安抚着伤者的痛苦和孩童的恐惧。她刚刚为一个脱水昏迷的小女孩注射了营养液。抬起头,她看到博士站在高台上,抱着那个冰冷的星尘存在,下达着那些将人命视为数据和资源的命令。琥珀色的眼眸中,悲伤与理解交织。她知道博士的选择有多艰难,也知道这冰冷的“效率”背后,是为了守护泰拉未来的无奈。她只能更努力地释放着冠冕的温暖,试图在这片冰冷的残骸之海中,保留一丝人性的微光。
普瑞赛斯在博士怀中,目光似乎被下方某个医疗帐篷的景象吸引。一个罗德岛医疗干员正快速地为一个严重感染、肢体溃烂的难民注射强效阻断剂。干员的动作精准而迅速,眼神专注,仿佛在处理一件精密的仪器。普瑞赛斯紫眸中灰钉的光芒微微波动,似乎在记录着这种高效的“样本处理”流程。但她的指尖,在博士的手臂上,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深夜,星门依旧幽蓝旋转,吞吐着舒恩世界最后的绝望气息。
维什戴尔和赫德雷率领的精锐先遣队已在星门前集结完毕,装备着最先进的防护服和武器,沉默而肃杀。凯尔希派出的第一批由顶尖矿石病专家和源石技艺师组成的科研小组也已整装待发,他们的任务是尽快在舒恩世界建立安全的研究据点。
而在庞大的难民隔离区边缘,一场小规模的冲突爆发了——一群绝望的、被源石辐射病折磨得近乎疯狂的皇冠溃兵,试图冲击临时仓库抢夺物资。罗德岛的安保干员和赫德雷留下的萨卡兹战士迅速镇压,冰冷的武器与绝望的嘶吼在夜色中碰撞、湮灭。
博士站在指挥台前,看着光幕上舒恩世界初步扫描传回的、更加触目惊心的崩塌景象数据,以及隔离区不断攀升的死亡率和疫情报告。普瑞赛斯悬浮在他身侧,灰钉的光芒稳定地照耀着新源石计划的初步框架数据流。
星门为界,双轨歧途。一边是冰冷高效、以崩塌世界为熔炉的“新源石计划”;一边是血泪交织、在残骸之海上挣扎求存、为计划提供“样本”与“数据”的泰拉前哨。两条路都通向未知的深渊,而收拾舒恩世界烂摊子的血与火,才刚刚点燃。普瑞赛斯指尖那细微的蜷缩,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尚未扩散,便已消失在冰冷的星门幽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