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沉默后,菲尔洛公爵的肩膀垮了下来:\"带他去包扎,然后...让他去军需处领套干净衣服\"。
侍卫们低头退开。
他们知道公爵的痛苦——青岚城的守军有限,怎么可能分兵救援?
黎明时分,城外的原野上开始出现零星难民。
瘸腿的老人背着昏迷的孙女,浑身烧伤的少年拖着一具无头尸体,怀抱婴儿的妇女眼神空洞得像玻璃珠...
\"开城门!\",菲尔洛公爵下令。
\"大人,那些草原人可能混在...\"。
\"我说开城门!\"。
公爵一拳砸在箭垛上,几块碎石滚落城墙。
\"让医官准备好药草,厨房熬粥,把军营腾出来安置伤者\"。
当第一个难民跌跌撞撞穿过城门时,菲尔洛公爵注意到他脚上的草鞋已经被血染成褐色。
老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鲜血喷在绣着金狮子的披风上。
\"大人,草原人...见人就杀...\"。
难民死死抓住公爵的衣袖,指甲缝里全是亲人的血肉。
\"他们把孩子...挂在矛尖上...\"。
菲尔洛公爵单膝跪地抱住这个素不相识的农民,就像抱着整个支离破碎的北境。
城墙上的士兵们别过脸去——他们从没见过菲尔洛公爵流泪的样子。
暮色降临时,菲尔洛公爵独自站在地图室。
代表草原骑兵的黑色小旗已经插满了北境腹地,就像一群食腐甲虫爬在尸体上。
他的手悬在象征青岚城的蓝色旗帜上方,颤抖得厉害。
\"三十年了...\"。
菲尔洛公爵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喃喃自语:\"我还是没能保护好你们...\"。
城外,新的烽火又亮了起来,将菲尔洛公爵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得像一个跪地忏悔的罪人。
……
黑岩城外的拓拔部大营。
拓跋烈的大帐内,牛油蜡烛将悬挂的羊皮地图照得通明。
他粗糙的手指从玄月城划到白河渡口,最后重重按在黑岩城上,指甲在地图上刮出三道白痕。
信使跪在帐中,铠甲上还带着白河水的腥气。
\"好!约罗干的漂亮\"。
拓跋烈突然大笑,金耳环在火光中乱颤。
他起身踢翻矮几,铜酒壶滚到地图上,酒液浸透了标记着白河渡口的区域。
帐内诸部落首领面面相觑。
铁狼部首领乌恩小心翼翼道:\"大王子,约罗这头老狼...会不会谎报战功?\"。
拓跋烈抓起染血的信旗扔在众人面前——那是从莫尔顿侯爵尸体上扯下的白河守军旗帜。
\"莫尔顿那个老东西的人头正在来这里的路上!\"。
他的目光扫过每个首领。
\"现在,我们面前的黑岩城以及北境贵族联军的退路断了!\"。
众部落首领们爆发出一阵狼嚎般的欢呼。
拓跋烈突然安静下来,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但南边的探马来报,克兰王国其他领主的军队正在向北境赶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他的弯刀出鞘,刀尖点在黑岩城南侧。
\"两天内,我要让这四万北境贵族联军变成夹心肉饼\"。
兀罗部首领阿古达木拍案而起:\"那就立刻进攻!趁他们还不知道白河渡口——\"。
\"不\",拓跋烈刀锋划过空气。
\"让恐惧先啃食他们的勇气\"。
他转向自己的亲卫队长,\"准备三百嗓门大的士兵,明天黎明向他们喊话\"。
“另外派人给约罗传信,让他务必守住白河渡口,配合我们吃掉这四万多北境贵族联军”。
……
青铜油灯将暖黄的光芒洒在铺着深红天鹅绒的长桌上,银质餐具反射的光斑在帐篷内跳跃。
北境贵族联军主帅——费尔南德侯爵举起酒杯,琥珀色的葡萄酒在杯中荡漾,映照着他修剪得体的灰白胡须。
\"敬北境的坚毅!\",费尔南德侯爵的声音浑厚有力。
\"十天对峙,拓跋部那群草原野狗连我们的营门都不敢碰…\"。
\"敬侯爵大人!\",三十多位北境贵族齐声应和,酒杯碰撞声如风铃般清脆。
侍从们端着烤鹿肉和松露馅饼穿梭其间,乐师在角落演奏着轻快的牧羊曲。
费尔南德侯爵刚要把酒杯送到唇边,帐篷门帘突然被狂风掀起。
一个满身泥泞的人影跌跌撞撞冲了进来,身后跟着惊慌失措的守卫。
“侯爵大人!青岚城急报!\"。
乐声戛然而止。
费尔南德侯爵的酒杯悬在半空,一滴酒液溅在他绣着金盾的袖口上。
他认出了来者斗篷上的纹章——那是菲尔洛公爵的亲卫。
信使单膝跪地,从贴身的皮囊中掏出一封火漆信函。
烛光下,封蜡上的印章已经碎裂,仿佛某种不祥的预兆。
\"侯爵大人,玄月城...陷落了\"。
信使的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
\"白河渡口...也失守了\"。
费尔南德侯爵的酒杯从指间滑落,水晶杯在羊毛地毯上滚出半圈,红酒如鲜血般洇开。
他机械地弯腰去捡,却发现自己的手指抖得厉害。
\"不可能!\"。
年轻的卡斯维尔子爵拍案而起,餐刀在瓷盘上刮出刺耳声响。
\"磐石军团有两万精锐!\"。
信使解开染血的斗篷,露出绑在胸前的布包。
当他展开那面残缺的深蓝色军旗时,帐篷内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那是磐石军团的战旗,旗角的山峦纹章被火焰吞噬了大半。
\"霍顿侯爵...战死\"。
信使又取出一个皮袋,倒出青铜印章滚落在桌布上。
\"白河渡口的莫尔顿侯爵...也...\"。
费尔南德侯爵撑着桌沿缓缓站起,灰白的眉毛下那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地图。
代表白河渡口的标记就在黑岩城正南方八十里处。
\"诸神啊...\",费尔南德侯爵的声音突然苍老了十岁。
\"我们被包饺子了...\"。
帐篷内瞬间炸开了锅。一位老伯爵直接晕厥过去,侍卫手忙脚乱地呼唤着;
三个年轻贵族同时冲向门口,被守卫的长戟拦住;
甚至还有贵族在心里开始疯狂计算,随身携带的金币能买通多少草原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