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薄薄的纸条，在许大茂手里，重如千斤。
他“咣当”一声把门反锁，又把门栓死死插上，还不放心，搬了张桌子死死顶住门。
做完这一切，他才一屁股瘫在地上，后背紧贴着冰冷的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屋里没点灯，窗外的月光惨白惨白的，照得屋里的一切都像蒙上了一层霜。
“喜鹊……”
许大茂哆哆嗦嗦地念出这两个字，牙齿都在打架。
这个代号，是他心里最深的秘密，也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污点。
他以为随着上线被抓，这个身份就会永远埋在土里，烂在泥里。
可现在，它又被挖出来了！
组织？哪个组织？
那帮杀人不眨眼的“乌鸦”？
许大茂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被人割断喉咙，扔进臭水沟的样子。
他浑身一抖，手里的纸条“哗啦”一声掉在地上。
不行！不能去！
去了就是送死！这他妈绝对是鸿门宴！
可不去……
他想起送信人那神不知鬼不觉的手段，能把信塞到他家门口，就能把刀子捅进他的心脏。
恐惧像无数只蚂蚁，啃噬着他的骨头。他抱着脑袋，在地上缩成一团，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呜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屋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许大茂在极致的恐惧中，脑子反而变得异常“清醒”。
死路一条……不，不对！还有路！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里爆出一团求生的精光。
告密！
去厂里告密！
找新来的那个保卫科代理科长，李卫国！
听说那李卫国是副厂长的亲戚，跟张西范向来不对付。
现在张西范倒了，他正好春风得意。自己把这么大的一个特务线索交给他，这可是天大的功劳！
只要成了揭发特务的功臣，组织上肯定会保护我！
到时候，不但小命能保住，说不定……说不定张西范家那房子，都能分给我！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如同野火燎原，瞬间烧掉了他所有的恐惧。
他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把那张“催命符”当成“护身符”一样，小心地揣进怀里，贴身放好。
他贼头贼脑地拉开一条门缝，确定外面没人，才像只耗子一样，贴着墙根溜了出去，直奔轧钢厂。
**与此同时。**
城南，一处破败的民居里。
索菲亚对着一面布满裂纹的镜子，用一块湿布，擦去脸上最后一抹伪装。
镜子里的人，面色苍白，嘴唇干裂，但那双眼睛，却依旧像鹰隼般锐利。
她面前的桌上，放着一台小巧的电报机，旁边是一张刚刚译出的电文。
电文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两个字。
——喜鹊。
索菲亚的指尖，轻轻划过这两个字。
她当然知道“喜鹊”是谁。那是她早年亲自布下的一颗闲棋，一个在轧钢厂负责放映电影的，贪财好色、胆小如鼠的蠢货。
这种人，平时用来传递一些无关紧要的情报，最是安全。
可现在，这颗早就被她遗忘的棋子，居然和“稀土矿脉图”这种天大的秘密联系在了一起。
谁抛出的诱饵？
张西范？他被关在监狱里，还能调动外面的力量？这是他的临死反扑？
还是克格勃那群蠢货，想用这种方式把水搅浑，逼自己现身？
亦或是……那个一直藏在幕后，连自己都感到棘手的第三方势力？
索菲亚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夜。
她知道，无论这是谁的圈套，四九城这张网，已经彻底收紧了。
所有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今晚，都会朝着“喜鹊”这个点扑过去。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那口气在冰冷的玻璃上，凝成一团白雾。
跑？
不。
她从皮箱的夹层里，抽出了一支小巧的勃朗宁手枪，熟练地检查弹夹，上膛。清脆的金属声在寂静的屋里格外刺耳。
既然你们都想看我死。
那我就在死之前，拉上足够多的人陪葬。
她把枪插进腰后，又拿起一把锋利的短刀，在鞋底蹭了蹭。
游戏，才刚刚开始。
……
轧钢厂，保卫科。
李卫国正用指甲剔着牙缝，腿翘在办公桌上，嘴里哼着小曲儿。
张西范倒台，他这个代理科长当得是无比舒坦。
“咚咚咚。”
“进。”他懒洋洋地喊了一声。
许大茂推门进来，一张脸笑成了一朵菊花，腰都快弯到了地上。
“哎呦，李科长，您这大晚上还为厂里操劳呢，真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李卫国斜了他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有屁快放。”
“嘿嘿，”许大茂搓着手，神神秘秘地凑过去，“李科长，天大的事！我要举报！我要揭发潜伏的特务！”
他一边说，一边把怀里那张皱巴巴的纸条掏出来，像是献宝一样，双手捧着递了过去。
李卫国慢悠悠地接过来，只扫了一眼。
他的眼底深处闪过一道精光，但脸上却装出不耐烦的样子，随手把纸条扔在桌上。
“什么玩意儿？装神弄鬼。”
他拿起桌上的大茶缸子，“我当是什么大事。许大茂，我知道你跟张西范不对付，他现在进去了，你也不用编这种瞎话来踩他一脚，没意思。”
许大茂一听这话，急得脸都白了。
“李科长！我说的句句是实情啊！我……我就是那个‘喜鹊’！这是特务给我下的命令，让我去接头啊！”
情急之下，他把自己的老底都给抖了出来。
李卫国的嘴角，勾起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
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放下茶缸，站起身，重重地拍了拍许大茂的肩膀，表情瞬间变得严肃而亲切。
“小许啊！你糊涂啊！你怎么不早说！”
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不过，你现在迷途知返，主动向组织坦白，这就是大功一件！组织是不会亏待你的！”
许大茂被他这番话感动得差点哭出来。
“李科长……”
“别说了。”李卫国一挥手，“你今天晚上，就按纸条上说的，照常去！这可是个把敌人一网打尽的好机会！你放心，我会亲自带队，在暗中保护你的安全！你就是我们这次行动最大的功臣！”
“谢谢李科长！您真是我的再生父母！”
许大茂千恩万谢地走了，腰杆挺得笔直，仿佛自己已经是个英雄。
看着他消失在门口的背影，李卫国脸上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
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接通了。
“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