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招以退为进!
他避开了证据的真伪,直接动用权力,要先把李怀德拿下。
只要李怀德一倒,他有的是时间,把假的做成真的。
李怀德气得浑身发抖,他终于明白,今天自己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了。
他不再辩解自己的清白,而是像一头发狂的狮子,直接扑向杨厂长。
“姓杨的!你这是搞政治迫害!”
“先定罪,再找证据,你好毒的手段!”
他猛地转向所有委员。
“我,李怀德,今天把话放这!我支持张西范同志的提议!不把证据来源搞清楚,这个会,就是一场非法的审判!我绝不接受!”
他把宝,押在了张西范身上。
张西范没有让他失望。
几乎在李怀德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立刻跟上。
“杨厂长,我反对。”
他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证据的合法性,是案件的根基。根基若是伪造的,那上面的一切结论,都是空中楼阁。”
他直视着杨厂长,寸步不让。
“我坚持,必须先解决我提出的三个问题。否则,今天这个会开出的任何决议,我个人,以及整个保卫科,都无法认可。”
这是公开的叫板。
用整个保卫科的信誉,来对抗厂长的权威。
杨厂长的笑容,终于从脸上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阴沉如水的铁青。
他明白了。
张西范这条他以为能随意丢弃的刀,已经有了自己的意志。
而且,刀尖正对准了他。
“好……好得很!”
杨厂长猛地一拍桌子,不再掩饰自己的怒火。
“张西范!你这是在要挟党委吗?”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宣布。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李怀德,从现在起,停职反省!散会!”
他动用了最高权力,强行终结了这场已经失控的会议。
几个委员面面相觑,迟疑着准备起身。
李怀德面如死灰,一屁股坐回椅子上。
他输了。
然而,就在杨厂长转身准备离开的瞬间。
张西范那平静得可怕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请求,将我刚才提出的三点质疑,以及杨厂长‘先停职,后调查’的指示,原原本本、一字不差地,写入本次会议纪要。”
他看着秘书的方向。
“存档,备查。”
准备起身的委员们,动作全都僵住了。
杨厂长转过身,死死地盯着张西范。
那眼神里,不再有任何掩饰。
是纯粹的、冰冷的杀意。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张西范此刻已经死了千百遍。
留档,就是留下证据。
这等于是在所有委员面前,为杨厂长今天的行为,立下了一块无法推倒的铁证。
将来一旦翻案,这份会议纪要,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杨厂长盯着他看了足足十秒,一个字都没说,猛地一甩手,摔门而出。
巨大的关门声,宣告着战争的正式开始。
张西范面无表情地坐着。
他知道,从杨厂长走出这扇门开始,一场针对他的无声猎杀,已经拉开序幕。
伪造的口供可以再造。
但活着的、知道真相的人证,只有一个。
他没有再看任何人,站起身,快步走出会议室。
他的方向,不是家。
是保卫科。
他要去见钱卫国。
活着的钱卫国。
张西范没有走,他在跑。
沿着空旷的走廊,皮鞋敲击水磨石地面的声音,像是急促的战鼓。
王铁山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科长,我们……”
“分头行动!”
张西范头也不回,声音像淬了冰。
“你去电话总机室,告诉他们,保卫科线路故障,需要紧急维修。切断我们和外界的所有物理连接!然后,通知所有我们的人,立刻回科里集合,一级戒备!”
王铁山一愣,随即明白了什么,脸色煞白,吼了声“是!”,转身冲向另一个方向。
张西范的脑子,此刻就是一台高速运转的计算机。
杨厂长摔门而出,至少需要三十秒走到电话旁。
他的秘书反应过来,发布指令,需要一分钟。
指令传达到执行人,再赶到保卫科,至少需要五分钟。
他还有时间。
他必须抢在这五分钟之内,控制住一切!
然而,当他冲下楼梯,看到保卫科那扇熟悉的铁门时,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晚了。
门口,站着两个穿着蓝色工装,却掩不住一身彪悍气息的陌生男人。
而拦在门前的,是他的下属。
小李。
“科长。”
小李看到他,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反而递上一张纸。
“杨厂长办公室的命令,钱卫国的案子性质恶劣,由厂办直接接管,这是协助调查函。厂长让您先回去休息,这里交给我们了。”
那张纸上,鲜红的“厂长办公室”印章,刺得人眼睛生疼。
张西范看都没看那张纸,他的目光越过小李,落在那两个陌生男人身上。
太阳穴鼓着,手指关节粗大,站姿是标准的外八字。
是练家子。
“协助调查?”
张西范笑了,只是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
“我怎么不知道,我保卫科什么时候需要厂办的文员来协助调查了?”
他指着那两个男人。
“他们是谁?哪个车间的?有持枪证吗?保卫科重地,非本单位人员不得入内,这是写进手册第一页的规矩,你忘了吗?”
小李的脸色变了:“科长,这是杨厂长的命令……”
“我只认保卫科的规矩!”
张西范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提高,足以让整个院子都听见。
“王铁山!把这两个无关人员,给我‘请’出去!”
话音刚落,王铁山已经带着七八个保卫科的干事从后面围了上来,手里都拎着橡胶警棍,将两个壮汉和小李围在中间。
那两个壮汉脸色一变,手下意识地摸向腰后。
“谁敢动一下试试!”
张西范的声音如同炸雷。
“在我的地盘上,掏家伙?”
他不再理会僵持的众人,从口袋里掏出备用钥匙,直接插进锁孔。
“咔哒”一声,大门应声而开。
“保卫科,清场!”
张西范推开门,对着里面的人吼道。
“所有外来人员,全部给我到院子里站好!谁敢阻拦,按妨碍公务处理!”
他用最强硬的姿态,夺回了地盘的控制权。
他冲向走廊尽头的禁闭室。
门,虚掩着。
张西范心里咯噔一下,一把推开门。
屋内的情景,让他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钱卫国没有被拷着,他安然无恙地坐在椅子上,手里还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
他的对面,坐着杨厂长的秘书。
旁边,还站着两个厂办的看守。
这里,已经被彻底换防了。
看到张西范进来,杨厂长的秘书微笑着站起身。
“张科长,辛苦了。你来得正好,钱卫国同志迷途知返,已经决定坦白一切了。”
钱卫国也抬起头,看到张西范,他脸上没有了昨夜的恐惧,反而是一种近乎狂热的、被拯救了的表情。
他站起来,猛地伸出手指,直直地指向张西范。
声音,尖利而亢奋。
“就是他!”
“他才是幕后主使!那份指证李副厂长的口供,也是他写好了,逼着我抄,逼着我签字画押的!”
钱卫国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淬毒的刀子,精准地捅进张西范的心脏。
杨厂长的秘书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他看着张西范,仿佛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张科长,你看,人证物证俱在。”
“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张西范看着状若疯魔的钱卫国,看着稳操胜券的秘书,再看看门口虎视眈眈的看守。
他明白了。
这不是禁闭室。
这是杨厂长为他精心布置的舞台,一个让他身败名裂的刑场。
他被钉在了原地,成了“证据确凿”的罪犯。
突然,他笑了。
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暴怒、会崩溃的时候,他笑了。
笑得冰冷,笑得让整个禁闭室的温度都降了三分。
他看着钱卫国,一字一句地问道:
“演完了吗?”
“演完了……就该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