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府。
谢起待在徐远伯家中的藏书楼,手捧着一卷孤本,正津津有味看着,偶尔再抿口茶水,惬意得很。
王岚考完童试暂时不用继续上课,京城那边虽然仍旧暗潮汹涌,但用不着他为此劳身伤神。
他索性就应了徐远伯的邀约,在府城这边小住一段时日。
徐远伯忙碌时,他就自看些藏书,或是出去闲逛打发时间,对方有空时,两老头就下下棋,聊聊各种经书典籍和政事民生。
两人都是见多识广,博闻强识的人,从朝堂政局到江湖奇闻轶事,无论聊什么,对方都能说上一二。
谢起刚翻过一页书,藏书楼一楼的门就被人打开了,紧跟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往上逼近。
听着火急火燎的。
谢起抬头望去,结果就见本该在考院忙碌的徐远伯,此时手里攥着张纸,正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上来,看过来时眼神颇为复杂,看起来……
一分高兴、两分羡慕、三分嫉妒和四分遗憾?
谢起难得怀疑自己是不是老眼昏花了。
“远伯兄?可是有什么要事?”
“不是什么大事。”话是这么说,徐远伯的脚步却半点都没有减缓,快步走到谢起跟前,把誊抄的那份卷子怼到了谢起面前。
赞叹不已:“谢兄,你可真是收了个天赋卓绝的学生啊!”
“啊?”
谢起听的一脸茫然。
“能写出《西游记》这种旷世奇作的人果然不是凡物!竟然对德政和修身为人也如此有见解!”
“文曲星下凡也不过如此!”
徐远伯坐到了谢起对面,提起德政和修身就想到王岚在卷子上写的那几句绝妙的见解,激动得胡子一抖一抖的。
“这王岚的一些独到见解,连老夫都自愧不如!”
“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老夫自问对德政与修身颇有见解,但都远不如他!”
谢起还没来得及看怼到自己面前的卷子,就先听徐远伯滔滔不绝地吹了一大通王岚的彩虹屁。
诧异地抬头看着对面这个眉飞色舞的老头。
这说的是王岚?
王岚学业水准几斤几两,他这个当夫子的再清楚不过了。
临近童试前,他也给王岚布置了不少相关功课,只是不知孙昀这小子教了什么法子,总之王岚交上来的功课比以前好上许多。
单说这课业,王岚中榜希望不小,但若是强要说她文章,写的有如何出彩惊艳,那就未免有些夸大其词了。
但徐远伯这老小子,眼光向来挑剔的很,能让他如此失态,想必此次王岚的卷子必然答得不菲。
可这……不应该吧?没道理啊。
思索间,谢起忽然为之一顿,他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一个人的影子——孙昀!
难道是他?
谢起神兽,拿起面前明显是誊抄过来的卷子,有些迟疑。
该不会是孙昀想了什么办法,帮王岚科举舞弊吧?
若是如此,那他这个当老师的,可又得帮他们擦屁股了。
不过好在只是个童试,问题不大。
尽管现在自己官身在,但朝中还是有不少势力盘根错节的。
这般想着,他低头看了一眼卷子。
嗯?也就比中规中矩强一些啊。
的确是王岚的常规水平……谢起看着看着,很快看到了君舟民水的比喻,眼睛不受控制的瞪大了些,手也抖了下。
再看见“以民为本”时,捋着长须的手不自觉加大了力气。
看到最后一题中,写到“以人为镜”时,谢起激动得拽掉了两根胡子。
“好好好!写得好啊!”
难怪徐远伯这老家伙激动成这样!
他都没想到,王岚……不对,应该是孙昀在政事上,竟然也有如此卓绝的见识!
若说此前的标点符号、诗作、《西游记》这些,只能看出孙昀是个腹中有墨水,有才学的人。
这几句话就能看出孙昀眼界之宽远!
就算是在朝堂上,都很难找出几个能说出这些话,能有这般见识和眼界的人!
“哼!”徐远伯见谢起这激动的模样,哼了哼,羡慕嫉妒得语气发酸,“阳和县竟然有王岚这样好的苗子,还正好被你给捡到了。”
怎么他就没这个运气,收不到一个如此有天赋的学生?!
又想到之前似乎听说王岚是个草包的传闻,徐远伯睨了谢起一眼,没好气地道:“你这夫子是怎么当的,竟能让王岚这样一个天才少年,被人凭空污蔑造谣成草包?”
谢起的眼睛还黏在卷子上的那几句话上,闻言目光顿了顿。
说王岚是草包……其实也没有太大问题,王岚的资质确实很一般。
而且这几句话,他一看就知道不可能是王岚能挥笔所致。
他意味深长地扫了眼还在吹胡子瞪眼的徐远伯,也不解释,只笑容莫名地翘了翘胡子。
“你这是起了爱才之心?小事啊,既然远伯兄你这么看好我这弟子,那我便忍痛割爱,将王岚推荐于你就是了。”
什么?
将王岚割爱于我?
徐远伯愕然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重复追问:“你要将王岚推荐于我?”
“远伯兄是不想要王岚这个学生……”
“自然想要!”
谢起话音刚响起,徐远伯立马就打断了。
这等天赋卓绝的学生,他自然想要,但是谢起这老家伙,居然主动提出把王岚这个学生推荐于他?
徐远伯狐疑地盯着谢起,“你没骗我?真的愿意忍痛割爱?”
“自然。”谢起抚须颔首,“你我相识多年,我何曾食言?”
反正你惦记的是王岚,又不是这君舟民水背后真正的始作俑者,我也不算诓你啊。
徐远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偏生又说不出来,他看了好几眼一派淡然从容的谢起,没能寻出他话中有什么漏洞,只好按下了心底那丝古怪之感。
随即乐得合不拢嘴。
刚刚还羡慕嫉妒谢起这老家伙能收到一个这样厉害的学生,没想到啊,这学生转头就快要成为他的学生了!
徐远伯越想越乐,朝谢起揖了揖手,“好好好!谢兄这份人情,我徐远伯记下了!”
看着徐远伯开怀大笑的模样,乐得连牙花都呲了出来,谢起忽然难得有了些亏歉之感。
自己这么骗傻子……是不是有点不太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