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石床上,叶晓晓抱着膝盖,看着师尊手中那块散发着不祥幽光的“破石头”,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恐惧(葬妖渊听起来太吓人了!)、好奇(里面到底有什么?)、担忧(明天要去那个什么岩蜥的地盘?)……还有一丝丝,因为刚才被恶劣弹额头而残存的……不服气!
凭什么只能师尊欺负人?!她叶晓晓又不是真的包子!
南霜月已经再次闭目,那块噬空钥碎片在她掌心微微悬浮,似乎正被她用某种秘法感应或压制,其上不祥的幽光明显黯淡了许多。
【极夜】无声悬浮,守护在侧。
石穴内重归寂静,只有洞口那层新设的暗色光膜偶尔流转过一丝微光,将洞外的风声彻底隔绝。
叶晓晓眼珠滴溜溜一转,视线落在南霜月苍白的唇角和微微蹙起的眉宇上。
刚才她强行催动那恐怖的一剑,硬撼破法还伤了那大妖,消耗肯定极大,连血迹都未完全擦拭干净……
一个大胆的、带着“报复”心思的小算盘,在她心里噼啪作响。
她蹑手蹑脚地从床上滑下来,赤着雪白的小脚丫,踩在冰冷的碎石地上,冻得瑟缩了一下,却强忍着,像只做贼的小猫,一点点挪到闭目调息的南霜月身边。
萤石的光芒在她光洁的脸颊上投下柔和的阴影,冰蓝的眸子里闪烁着狡黠和一点点的……跃跃欲试。
师尊身上的气息很清冽,像雪后的松林,带着【极夜】那柄剑特有的、让人心悸的黑暗感。但叶晓晓敏锐地嗅到了一丝极淡极淡的血腥气——从嘴角那里散发出来的。
就是这个!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伸出两根手指,指尖因为紧张微微有些发颤,目标直指南霜月紧抿的、透着一丝虚弱苍白的……唇角。
她只是想……擦干净!嗯!对!徒弟帮师尊擦掉脏东西,天经地义!顺便……吓她一跳!报刚才那一弹之仇!
指尖离那抹苍白只有一寸之遥了!
叶晓晓甚至能看到师尊那纤长如蝶翼的睫毛,在微弱光线下投下的细密阴影。她心里的小恶魔在欢呼!
然而…
就在她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片肌肤的刹那!
嗤!
南霜月身侧悬浮的【极夜】,剑柄末端那枚幽暗的菱形晶石,毫无征兆地爆射出一缕凝练如实质、快若闪电的漆黑剑芒!
那剑芒并非攻击,更像是一种……应激!
一种在主人极度专注、本体防备降至最低时,由本命剑器自主激发的护主机制!
“呀!”
叶晓晓吓得魂飞魄散!尖叫都破了音!那缕黑色剑芒带着湮灭一切的寒意,直刺她伸出去的手指!速度之快,根本不是她能反应的!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下意识地想缩回手,但身体僵硬,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点要命的黑芒瞬息即至!
丸辣!我的手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南霜月那双紧闭的冰魄寒眸猛地睁开!眼底深处仿佛有深渊漩涡一闪而逝!
她甚至没有抬手,只是眸光骤然锁定那缕自主激发的黑色剑芒!
嗡!
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咽喉,那缕疾射的黑色剑芒在距离叶晓晓指尖不足半寸的地方,硬生生地定住!
随即,如同被烈阳照射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消融溃散,化为几缕逸散的暗影,融入空气。
石穴内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一瞬。
叶晓晓保持着伸手的姿势,脸色煞白如雪,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浑身僵硬,冰蓝的眸子里盛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恐和后怕,还有……被抓包的巨大尴尬。
南霜月缓缓转过脸,那双如同万载寒冰雕琢的眼眸,毫无温度地、冰冷森然地锁定了叶晓晓那张惊恐又心虚的小脸。
“你想做什么?” 她的声音比洞外的寒风更刺骨,每一个字都像是冰棱砸在心上。
叶晓晓浑身一哆嗦,伸出去的手指还僵在半空,触电般地蜷缩起来。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磕磕巴巴地:
“我……我……我只是……看……看师尊嘴角有……有血……” 声音越来越小,细若蚊蝇,小脑袋都快埋进胸口了。
“哦?” 南霜月尾音拖长,带着一种极其危险的意味。她并未抬手去擦拭,反而微微向前倾身,冰魄寒眸几乎要望进叶晓晓慌乱的眼睛深处。
那抹苍白唇角的血迹,在她逼近的动作下,竟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妖异感。
“所以,” 她的呼吸带着冰冷的雪松气息,拂过叶晓晓的鼻尖,“我的笨徒弟……是在担心我吗?”
“轰!” 叶晓晓的脸瞬间烧了起来!从耳根一直红到脖子!这问话……这语气……比直接斥责还让人羞窘!
“才……才不是!” 她慌乱地反驳,头摇得像拨浪鼓,声音却带着明显的底气不足和掩饰的哭腔,“我……我就是……就是……”
她“就是”了半天,也没憋出个所以然。总不能说想吓唬你吧?
“唔……” 南霜月看着她烧红的小脸和慌乱无措的眼神,那冻结的寒眸深处,一丝极其极其微弱、近乎幻觉的……玩味光芒,飞快地掠过。快得如同错觉。
她缓缓直起身,不再压迫叶晓晓。但那双眼睛依旧紧盯着她,带着审视和一种叶晓晓看不懂的深意。
“担心也好,” 南霜月的声音依旧清冷,却似乎少了几分杀意,多了点别的,“还是……想做点什么别的也罢。”
她抬起手,并没有擦嘴角的血迹,而是用那截刚刚差点被她本命剑器误伤的、白皙冰凉的手指……轻轻捏住了叶晓晓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下巴!
指尖冰凉的触感像电流般窜遍叶晓晓全身,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忘记了所有言语!
“记住了,” 南霜月捏着她的下巴,迫使那双水汪汪、带着惊恐、委屈、羞涩和无措的冰蓝眼眸只能看着自己,“下次为师入定,尤其是【极夜】在侧时……”
她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只有她们两人才能听清的磁性蛊惑:
“想碰为师,后果自负。”
她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叶晓晓刚刚差点被剑气湮灭的指尖,唇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轻则……这样。” 她用冰凉的指腹,在叶晓晓被迫仰起的小下巴上,极其恶劣地……轻轻刮了一下!动作亲昵得如同逗弄宠物,但那冰凉的触感和言语中的威胁,却让叶晓晓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重则……”
她的目光顺着叶晓晓纤细的脖颈下滑,掠过那精致如瓷的锁骨,最终落在她跳动的心脏位置,停留了一瞬。
没有说完的话,比任何明确的威胁都更让人毛骨悚然!
说完,南霜月松开了钳制着她下巴的手,仿佛刚才那充满侵略性和暧昧威胁的举动从未发生过。她指尖终于轻轻拂过自己的唇角,将那点碍眼的血迹彻底抹去,动作优雅自然。
她重新闭上眼睛,【极夜】安静地收敛了气息,仿佛刚才的凶险只是叶晓晓的幻觉。
“睡觉。” 两个字,不容置疑的命令。
叶晓晓僵硬地站在原地,小脸上红白交错。下巴上那冰凉的、带着轻微刮擦感的触感,像是烙印般挥之不去。
心脏还在因为刚才的惊吓和……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而狂跳不止。
“后果自负”……
“轻则……这样”……
那捏着她下巴的手指,那刮蹭的触感……还有那未说完的“重则”……
叶晓晓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冒烟!一半是羞的!一半是气的!还有一小半……是某种让她手脚发麻、心跳失控的……奇异感觉?
这……这算是被调戏回来了吗?!
师尊这变态……到底藏着多少恶劣面啊!
她气鼓鼓地瞪了一眼入定的师尊,用力揉着自己发烫的脸颊和被捏过的下巴,磨着虎牙,在心里把“变态师尊”、“恶劣冰山”、“坏蛋”后面又加上了——“危险分子”!
最终,她还是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乖乖缩回了自己角落的石床上,裹紧了薄薄的兽皮毯子,只露出一双水汽未散的、充满控诉和困惑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中,幽幽地盯着那个再次化作冰山雕塑的身影。
这一晚,小叶晓晓彻底失眠了。
手腕的锁链印记偶尔发热,提醒她困境仍在,但脑海里反复上演的,却是师尊那近在咫尺的、捏着她下巴的冰眸,和那句蛊惑般的“后果自负”……
而闭目调息的南霜月,嘴角似乎又极其轻微地、几不可查地……向上提了一下。
膝上的【极夜】剑身,那幽暗的晶石深处,一丝隐秘的、如同夜色中悄然绽放的昙花般的暖意,一闪而逝。
石穴内重归寂静。洞口暗色光膜流转,隔绝了冰谷深处呜咽的风声与远处隐约传来的妖物嘶吼。
萤石清冷的光晕下,两道身影各自占据石床一端,呼吸都刻意放得轻缓。
叶晓晓裹着薄薄的兽皮毯子,蜷缩在冰冷的石床上,只露出一双冰蓝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中警惕又困惑地瞪着对面闭目调息的灰色身影。
下巴上那冰凉的触感和轻微的刮擦感,如同烙印般挥之不去,混合着那句蛊惑又危险的“后果自负”,在她脑子里反复盘旋,搅得她心乱如麻。
她气鼓鼓地翻了个身,背对着南霜月,用毯子蒙住头。
变态!坏蛋!就会吓唬人!
她在心里恶狠狠地骂着,可脸颊却不受控制地持续发烫。
那捏着她下巴的手指……力道其实很轻,甚至带着一种……她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的掌控感?还有那眼神……扫过她脖颈和心口时……叶晓晓猛地摇头,把毯子裹得更紧,试图驱散那让她心跳加速的诡异感觉。
另一边。
南霜月看似已沉入最深层的调息,周身气息沉凝如渊,【极夜】安静悬浮,幽暗的剑身敛尽光华。然而,在那看似万年冰封的面容之下,心湖深处却并非毫无波澜。
指尖残留的触感……少女下巴那细腻温软的肌肤,带着微微的颤抖和……惊吓后的湿热?
她并非故意要吓她。
只是……当那只带着好奇和一点点恶作剧心思的小爪子,毫无防备地伸向她最脆弱(嘴角血迹暴露了内腑震荡)的瞬间,【极夜】那源于本能的护主应激反应,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预料到。
差一点……只差一点,那缕自主激发的剑气就会……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刺,在她心底最深处狠狠扎了一下!带来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陌生的后怕。
她并非嗜杀之人。更从未想过要伤她。
可【极夜】的凶戾与护主本能,早已融入她的骨血。方才若非她反应够快,强行湮灭了那缕剑气……
后果不堪设想。
这个认知,比任何强敌带来的压力都更沉重。
所以,当她看到那张近在咫尺、写满惊恐、委屈和羞窘的小脸时,那捏住下巴的动作,与其说是惩戒或调戏,不如说是一种……确认。
确认她还完好无损地在自己面前。
确认那温热的、带着惊悸跳动的脉搏还在指尖之下。
至于那带着威胁意味的“后果自负”和暧昧的刮蹭……
南霜月那冰封的唇角,在阴影中极其轻微地抿紧了一丝。
那并非她的本意。
只是……当那温软细腻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当那双盈满水汽、如同受惊小鹿般的冰蓝眸子被迫仰望着自己时……一种极其陌生的、近乎失控的悸动,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在她沉寂了太久的心湖深处,漾开了一圈连她自己都感到错愕的涟漪。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
是愤怒?是后怕?还是……别的什么?
她只知道,必须用最冰冷、最具威慑力的方式,将这种陌生的、让她感到一丝慌乱的悸动,连同那只不安分的小爪子一起,彻底镇压下去!
于是,威胁的话语脱口而出。
于是,指尖带着惩罚意味的刮蹭……似乎也带上了某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流连?
这个念头让南霜月隐藏在兜帽阴影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她强行压下心头那丝异样的波动,将心神沉入丹田,运转灵力修复着强行催动【极夜】本源剑气带来的细微损伤。只是那修复的过程,似乎比平时……慢了一丝?心神总是不自觉地被对面那细微的、带着委屈的翻身声所牵引。
不知所谓。
她在心底冷冷地斥责自己。
身为一宗之主,肩负重任,岂能因这点小事乱了心神?更何况……对方只是她需要看护的徒儿。
然而,当叶晓晓裹着毯子,发出那一声细微的、带着浓浓憋屈和控诉的抽气声时,南霜月膝上横置的【极夜】剑身,那枚幽暗的菱形晶石深处,一丝极其微弱、如同错觉般的暖色流光,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又迅速被深沉的黑暗吞没。
一夜无话。
当冰谷深处那永恒灰暗的天光(被厚重的冰雾和岩壁遮挡,难分昼夜)透过洞口禁制,在石穴内投下更清晰一些的微光时,南霜月已然调息完毕。
她缓缓睁开眼,寒眸清澈冷冽,仿佛昨夜那短暂的波澜从未发生。
脸色依旧苍白,但气息已然平稳凝练。
她站起身,灰色斗篷无风自动,【极夜】无声地悬浮在她身侧,如同最忠诚的影卫。
叶晓晓其实早就醒了,或者说根本没怎么睡。
她蜷在毯子里,竖着耳朵听着师尊那边的动静。
听到起身的细微声响,她立刻闭上眼睛装睡,小脸还故意皱成一团,仿佛在睡梦中还在生气。
“晓晓,起来。” 南霜月清冷的声音响起,毫无波澜,听不出任何情绪。
叶晓晓心里哼了一声,故意磨蹭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掀开毯子坐起来。
雪白的长发睡得有些蓬乱,几缕发丝俏皮地翘着。
她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然后才抬起眼皮,偷偷瞄向南霜月。
四目相对。
南霜月的目光平静无波,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泉,仿佛昨夜捏着人下巴威胁的不是她。
叶晓晓心里那股憋屈劲儿又上来了!凭什么她担惊受怕一晚上,师尊就跟没事人一样?!
她鼓起勇气,冰蓝的眸子瞪得溜圆,带着点控诉和挑衅,直直地迎上南霜月的视线。
小嘴微微嘟着,无声地表达着不满。
南霜月看着她这副气鼓鼓、却又强装镇定的样子,冰魄寒眸深处,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冰面下悄然游过的涟漪,无声地漾开。
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她没说什么,只是转过身,走到洞口。
指尖在岩壁上几个节点拂过,那层暗色的光膜如同水波般褪去,露出外面冰谷灰蒙蒙的景象和更加刺骨的寒气。
“走了。” 她言简意赅,率先踏出石穴。
叶晓晓看着那毫不犹豫的背影,气得跺了跺脚(没发出声音),也只能认命地跳下石床,裹紧靛青色的斗篷,小跑着跟了上去。
手腕上的锁链印记传来清晰的牵引感,指引着她方向。
叶晓晓低头看着那印记,又看看前面那个挺拔冷硬的灰色背影,小虎牙磨了磨。
哼!装模作样!冰山脸!坏蛋师尊!
她在心里又骂了一遍,但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加快,紧紧跟在那道身影之后,仿佛那无形的锁链,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成了她在这危机四伏的妖城中,唯一能抓住的……锚点。
冰谷深处寒风呼啸,两道裹在斗篷里的身影一前一后,沉默地朝着东北方,那弥漫着硫磺气息与未知危险的冰髓矿坑方向行去。
昨夜那场带着惊吓、威胁与一丝奇异悸动的插曲,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虽已散去,却在两人心底都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